伊利斯之剑

作者:红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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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 章


      传说——大舜的王心狠手辣,传说洵龙动了凡心,传说洵王酗酒,传说洵宰辅风流,这样的一对人人谈之色变的主仆,却在创造着空前盛世的传说。

      到底是怎样的两个人,才能让朝廷百官在闻之无一不额暴青筋的同时,却只得汗流浃背地接受相反的因果报应呢?

      宁次感到困惑,愈加怀疑佐助的提议内有蹊跷,但是无论如何,洵龙的多情,他倒是很快见识到了——

      绿色的圆柱,红色的瓦,惹眼的向人们昭示着它花楼的身份——这是佐助与宁次接头的地方,相当危险,又相当安全。

      现在,那扇雕工精致的门后面正依稀传来男女欢爱的欲望之声,可是,偏偏在其中夹杂了不和谐的音符,起先,女人低喑的哭泣声只好比是一小股怒涛,在狂风呼啸,百涛齐骋之后,逐渐掀起了惊涛骇浪,“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一声又一声,声嘶力竭,撕心裂肺,带着女人特有的尖锐嗓音,仿佛可以穿透地狱。

      是受到了强迫吗?好像又不是,宁次知道,每次只有佐助来的时候这种声音才会出现,而佐助每次来也必然找她,别人口中的多情种子,或许是个真正的痴情种子也说不定,只是因为方式过于独特才遭人误解的吧?

      “一个女人,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人乞求她放手,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么着向宁次解说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一年前与雏田一起寻找宁次的那个樱,现在已在舜国从军,在这里又遇见她,宁次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不过,就像在重复看着同一场戏一样,他们两个人,樱就像现在这样站在宁次身边,带着深不可测的眼眸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一次又一次,偶尔缺席,但定会再次出现。

      “你爱着他吧?”

      当宁次这么问起时,樱突然用了很怪异的眼神盯着他,说是这话真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然后耸耸肩膀,并不否认。

      “我曾以为我爱的人很顽固,可是却发现他爱的人比他还要顽固。”

      “或许,这就是他所认同的幸福呢也说不定,为什么不给他祝福呢?你这样不等于在折磨自己吗?”

      “祝福?”

      樱挑起一只眉,更加把宁次看作怪兽,讽笑着摇头。

      “相信我,没有任何女人能够原谅所爱之人与她人的温存,倘若真有做到的,便已不是爱了。”

      是、是吗……?宁次怔了怔,自己也觉得他刚才的话有些空洞,讷讷开口,只吐出几个没有意义的音节,仿佛真的变成外星生物了。

      在那之后不久,经过佐助巧妙的安排,他以一名武师的身份,终于见到了洵王。

      早就通过各种传闻而无数次的勾勒过洵王的形象,每每都被一个蓝色的穷凶极恶的醉鬼所占据脑海,然而,他终究还是完美地呆立在了那个人面前。

      矮小的身材裹在宽大厚重的武衣里,因为头发被包住和带着面具而使得头部看起来像个可笑的包子,可是,全身上下唯一可见的从袖筒里露出的一小节手臂却分明地告诉宁次,现实与幻想的差距实在太大,从来没有人告诉他,所谓‘心狠手辣、酗酒无度’的洵王竟是一个女人吗?!

      “诶~你嗝、是什么人?没见嗝、过你啊,新来嗝、的吗……嗝!”

      这是她的第一个问题,带着浓浓的酒意醺醺,每天这段时间里都发着酒疯打伤不知多少武师的她,换句话说根本神志不清。

      于是宁次扶起摇摇欲坠的她,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手法生疏地开始沏茶,并且在悄悄将茶叶调包的时候,稍稍犹豫了一下。这是大雍王在听取了他的暗杀计划后交与他的东西,形状与味道都极似普通的绿茶,却是与罂粟在一起经过特殊加工而成的,就洵王的话说,与其费劲消灭一个国家,不如等这个国家自取灭亡,而这一切,只需要这一小包茶而已。

      够狠毒!一点不似平日浑浑噩噩度日的雍王想出来的主意,宁次虽无法追究其来源,但也不否认这是个很好的主意,至少对他来说,把这个人控制在手里,将会对他探究自己的过去更为便利。

      其实,宁次从来就没有理解为什么其他的武师只能挨打时,到了他这里竟会如此顺利,顺利到连哄她喝下他为她斟的第一杯茶都那么轻易。

      于是,宁次轻松制服发酒疯的洵王的传言在武师之间不胫而走,一时间,人人都松了一口气,接着就有武师来求他带班,宁次求之不得,一一应承下来,想起那天如温顺的小羊静静靠在他怀里熟睡的她,他就觉得好笑,平日里再凶猛,醉了不也处处是可趁之机?然而——

      “诶?那个……你是……新来的武师?”

      第三次,这已经是洵王第三次这么问起他了,嘤嘤的询问声中找不到一丝醉意,而宁次也是很久以后才终于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原来她在忘记他,每一天……每一天……

      奇妙的,他们依旧可以跟上每天训练的节奏,这大概是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吧。

      其实她并不如宁次想像得那么强,却是意外地难缠,一旦倒下了便很快爬起来,逼得宁次也不得不端起认真态度。

      偶尔,她也会有令宁次也拍手称赞的绝妙招式出现,她也总是以温笑淡去,虽然笑容只是隐藏在面具后面。

      莫名地,宁次想起了一个名字——雏田。

      想起了那双饱含痛苦的淡紫色的眼眸,仿佛被一只魔术笔粉饰成了温婉、恬静的轮廓,走进宁次的世界,并且终将无限放大。

      奇怪吗?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交流,宁次的使命,宁次的过去,那么多的问题,统统在这静温的空间中败下阵来。

      每一次,他们的见面变成了只好像是为了这几句话而已。

      “诶……那个……你是……新来的武师吧……”

      她总是这么问。

      “是的,主上。”

      他总是这么答。

      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

      渐渐地事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渐渐地他开始无法忍受她一次又一次的遗忘。

      每一次的训练结束后,她又会问:“你明天还会来吗?”

      是,我每一天都在这儿,只是你不记得而已。

      他很想这么答,有几次差点就要冲口而出了,但他最终只是点点头,轻轻嗯一声。

      明天么,明天早晨醒来,他又是陌生人。

      武馆是他每一天每一天的噩梦,然而这个充满了她的空间,却被他该死地强烈依赖着。

      只要有时间,他便会蜷缩在武馆的一角发呆,她的样子,她的动作,早已慢慢地淹没了他的脑海。

      时间对他们竟如此不公平,于他,时间在不断的前进,于她,时间却停留在了每一天。

      听说,洵王在朝政上并没有什么不妥,而且也变得比以前更加亲切,传到宁次耳里,只觉得更加受伤,为什么茫茫人海,她唯独记不住一个他?

      目光落在圆桌上的茶杯上,最后,宁次已经开始不记得要为她‘斟’茶了,反倒是她在提醒他。

      终于,该有的症状都没有在她身上出现,终于,洵王不再酗酒的好消息开始在宫中流传,终于,喝酒的人变成了他。

      这是种极端危险的征兆,然而他却无力,也来不及阻止,胸中那股莫名的执念,正悄悄地以燎原之势焚烧着他的理智,使他不得不专注在那个名字上,那个雏田。

      在他心中,洵王已经失去了意义,而与雏田划上了等号,在这个武馆中,她鲜活的存在着……

      让清醇的液体灼烧着咽喉,仿佛已经可以看清他那条不堪的感情线的尽头,毁灭在等着他,宁次深深明白,他逃不掉,他也……舍不得逃。

      手捧酒壶偎坐于花楼里蜿蜒的小河边,宁次想起了洵宰辅佐助在每一次的欢爱过后,便一定会到河畔边的这块石头旁痛哭,忽然间,就有些理解他了。

      以前,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男人能忍受与一个叫着‘我要杀了你的’女人欢愉?现在看来,若非深爱着她,绝不可能仅仅为了□□上的享受而去抱她。

      可见,即使是世人眼中清冷孤高的天之子,被爱所伤时,也不过就像路边一个可怜的乞丐一样,周遭充盈着绝望。

      然而,心就算再被伤得支离破碎,也要小心翼翼地拼凑好,心甘情愿地再一次把自己送上刀刃,因为比起被千刀万剐,更加没有勇气忍受从她身边离开的痛苦。

      这到底是懦弱?还是坚强?

      若是换成以前的宁次,定会嗤之以鼻,然而现在的他,却唯有仰望着天空,叹笑自嘲。

      他那可悲可鄙的感情啊,谁人怜悯?唯有杜康。

      好在,也许是因为每天都有见面的关系吧,她对他没有违和感,所以,就算宁次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偶尔也会表现出关心。

      “你喝的,是瑛州出产的白乾对吗?”

      宁次闻言怔了怔,酒精的作用使他在训练时总会走神,尽管他已极力掩饰,还是让洵王察觉了。

      这说明她对他观察入微吗?宁次苦笑,不曾想有一天他也会被这种无聊的小事牵动,一边做着无谓的猜测,一边患得患失。

      宁次眼里一瞬间的百感交集,洵王没有看到,倒是谈起了自己喝酒被罚的经历。

      于是宁次恭敬道是主上与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当更加保重身体,诸如此类的一名本分的臣子该说的话。

      洵王闻言点点头,叹了口气,那遗憾的声调令宁次觉得很好笑。

      “属下也没有资格一幅了不起的样子,这段时间饮酒无度给主上造成不便,实在万分抱歉。”

      “没有,没有,”洵王摇摇头,“这段时间我也不知是怎么搞得,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一旦用力去想的时候,脑袋就一片空白,常常糊里糊涂,所以……你看……”不知为何,洵王微微低垂了脸,突然就跺起了手指,“我们……还是……有共同点的……不是么……”

      又一次,洵王又一次令宁次完美地怔在了她的面前,已没有任何言语可以表达他现在鼓动的心情了,所以他选择了无言,而让温柔的感情在眼神间扭转……

      正是时,远处传来的钟声唐突地惊醒了室内的一片温婉流光。

      “啊,今天的训练结束了,能为我斟杯茶吗?”

      她一如既往地提出这个要求,尽管她自己并不知晓,可今天,宁次却放肆了。

      “主上,属下好象有些醉了,能赐予属下这杯解酒茶吗?”

      本为洵王准备的罂粟毒,竟换他自己来品尝,他端起陶杯,一饮而尽。

      这一切发生的是那么不应该,他明明知道,却还是一头扎了进去,因为她就是他的毒药,在细碎的时间中,一点一点吞噬了他的灵魂,让他对她的眷念不知不觉已在血管中泛滥成灾,让他理性抗拒,却又不断依赖。

      宁次明白,自己已然是染上了重度毒瘾,戒不掉了。

      本来,自身已堕为恶灵,宁次从不期待造物主的眷顾与垂怜,对于他来说,美好总是短暂的,奢望只能换来更深的失望,但是,第二天的事情却好像给了他最充分的理由,让他尽情去幻想,去奢望。

      果然又见面了,今天也有喝酒吗?——这句话突然变成了世上最美的语言。

      胸中,在那种叫做狂喜的心情开始汹涌澎湃之前,宁次作了曾经觉得非常可笑的一件事情,他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

      不是梦!但是,血液中还残存着一定浓度的酒精量的他,也不能说完全清醒。

      可是他简直要感谢这小小的酒精浓度了,托它的福,让他每天都在感受她要求他以茗解酒的坚决态度的同时,悄悄在她丝丝的关切下迷醉,虽然他从第一杯起就认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经由宁次之手泡出的茶,绝对是天底下最难喝的液体!

      洵王过去的每一天都是怎样忍受着他泡的这种味道的茶的呢?宁次几乎可以肯定,那种又苦又涩的味感,绝对比茶本身更具毒药的威力。

      但是,比起过去那段日子里内心的苦涩,这种程度的苦味未免太过微不足道了,宁次暗暗决定,决不能让洵王察觉到,而失去生活中这一点点难得的温馨。

      可惜,所谓的‘决’与完美的实施总是有一定差距,宁次故作气定神闲时的丝丝不自然,在第五天,便被洵王识破了。

      是他的幻觉吗?那轻盈踱向茶几的身影,那加入些许羞涩但却不假思索的娴熟动作,那片刻之后腾起的两缕滚烫的白烟,这一切是他的幻觉吗?那么为什么她递来陶杯时,指尖不经意间传来温度又是那样的真实?而他又是那样真切地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

      好像太甜了……宁次在大脑停滞了好多好多个瞬间后才反应过来,这句,是她给与自己所沏之茶的评价。

      不敢怠慢却又迫不及待地浅酌了小口,宁次沉沉闭上眼,清雅自唇间萦回,那股陌生却又熟悉的香气,溢满在他面前。

      就是……这个味道……

      大脑在来不及思索的时候,就已经吐出了这句话。

      下意识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了她原本理所当然的反问都产生了动摇。

      “那个……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沏茶吧……所以……你不可能记得这个味道……不是吗?”

      “是啊……我为什么……?”

      “嗯……,话说回来,我也很奇怪呀,明明是第一次泡茶,可是却感觉好像很上手似的……”

      “是、是呀……”

      他们两个人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呀……?

      从嗓子眼里咳出几声连他自己也觉得刻意的干笑,他向她投去有丝窘迫可笑的眼神,而后者也附和着陪上几声干笑。

      尔后……

      干笑变成‘咯咯、咯咯’的欢笑,欢笑又近似于傻笑。

      就像是在为‘糊里糊涂’而庆祝,她与他交织在一起的傻里傻气的笑声,恍若回到了孩童时,那色彩斑斓的季节中,最初的纯净。

      人啊,果然还是活得有些‘糊涂’为好,否则那双眼睛,会因为参破了太多的世事,而变得看不清梦想与希望的美好了。

      宁次想,这句话应该是有道理的,可是神啊!你是在玩弄我,嘲笑我,还是在惩罚我?美好与残酷,你让它们靠得如此之近,到底要我如何是好……

      “诶?那个……你是新来的武师吗?”

      一句话……世界……轰然倒塌。

      心……痛到麻木了吧……

      他感到自己在唇动,悠悠的音弧,就好像它并不是在作绝望的申诉……

      ——你不记得我了。

      ——诶?我们……有见过面吗?……

      ——我们每天都在见面。

      ——那……对不起……

      ——我不需要道歉。

      ——对不……起……

      忽然他觉得眩晕。

      “我要走了。”

      “诶?去哪儿?我们还没开始……”

      恍惚中不知道她接下去还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转身的,视线完全模糊,看上去重影一片。

      他就那样毫无头绪地冲冲撞撞走了出去,在一个王的面前,是多么的失礼,又是多么的失态……

      这一切本就该是被禁止的呀!可是如果维持坚强的代价是不在乎,他已经冲破了一切,为什么不让他再勇敢些,去做个胆小鬼呢?

      磅礴的大雨中,他跪在路中间,开始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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