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醴

　　与骆姬分别后，守元便径自回府。相邀二日后王府赠书，守元自是答应了。
　　回到府中，园中积雪却无人扫去，一任阶前莹白。远处倒有几处腊梅，悠悠绽放。守元提起裙角，踏着雪，穿过仪门，向自己住的小雅斋走去。
　　方进去，碧影一身淡黄色袷衣方出来。
　　守元道：“这么冷，怎么穿这样少？”
　　碧影沉吟了下，道：“宫中拨了冬衣来。府中人都已拣去了。我为公主留了两件，还算不错的……”
　　“碧影。”守元沉声道，“记得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等到府中人挑完再去，没的受了那些委屈。”
　　碧影只是低头不语，守元素来知道她性子倔强，在南朝时亦是宫中心气极高的女子。
　　守元握着她的手只说：“放心。”
　　携了碧影进了屋，挨着床坐下来。只觉得鞋袜都被雪水浸透了，冻得双脚有些木然。碧影将小炭炉放近守元身边，帮守元将鞋袜除去。听得她“哎呀”叫了一声，守元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冻得又红又肿。
　　守元微微有些发怔。碧影却又开始啜泣起来。
　　小炭炉缓缓地吐着热气，扑到早已经麻木的脚上，刺的人生疼。“赶紧拿开吧，我疼……”守元轻轻地说。
　　碧影将小炭炉移开，道：“公主的脚何时冻成这样，也不与我说一声？那些该死的奴才，冬鞋也不送一双来。这脚上全是冻疮……公主怎么不出声……”
　　“好了。”守元只淡淡地笑着，“取些药……”话到口边却停住了。若是去取药那些人也不是轻易能够相与的。
　　“还是算了吧。。”我靠在床边说，“我累了。就想靠一靠。碧影你歇着吧。”
　　碧影一言不发地帮守元将脚上的血水拭干净了。
　　守元轻声唤碧影的名字。
　　她抬了抬头，有些疑惑地望着守元。
　　“你说死有多难呢？”浅浅地勾起嘴角，“我倒是想知道……”
　　碧影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公主，你别吓奴婢……”
　　守元只是笑，眉目分明，却让人心中生了寒意“……去取一盆雪水来。”
　　碧影一时愣着。守元推了推她：“愣着干嘛。”
　　守元歪在床上一会儿，碧影端了一个铜盆进来了。她支起身子来，碰了碰那盆水，不禁咬了咬嘴唇：“好冷……”
　　“公主仔细手。这是从花树上接下来的雪水……”
　　“恩。”守元点点头，有些专注地望着雪水，“好了。你下去吧，我真的很累了。”
　　“那……奴婢取给公主做些好吃的东西暖暖身子？”碧影道。
　　守元说好。
　　待碧影关上门，她赤着脚下了床，在地上站毕，“哗————”的一声，雪水兜头而下，好像有什么砭着皮肤一样，疼得到了骨头里，钻进骨髓里。只觉得所有的心神一松，已经完全没有感觉。

　　豫亲王早晨起来，照例到院子里拉了一会儿弓。赵求安在一旁随侍着。雪后的天空泛着清澈的蓝色，如同刚刚烧制过的琉璃。豫亲王赤着膊，下身是在行伍中随时着的军裤，一根粗粗的嵌着狼牙的腰带系在上面。淡淡地阳光洒在他结实宽阔的胸膛上，显得格外英挺。
　　豫亲王蹙着眉头，以左手开弓，右手捏着箭镞，微微地歪了头：“王妃为何没来……”骆姬一向都有陪伴豫亲王早晨习武的习惯，此时不在，倒是有些不习惯。
　　赵求安道：“不知王妃提过没有，今日守元公主要到府上呢，王妃去准备了……”话尚未说完，豫亲王手中的箭却已飞了出去。“咄——”的一声，已然射中了红星。
　　赵求安不由脱口道：“王爷好箭法……”
　　豫亲王缓缓放下箭，脸上却露出一幅惶惑的表情。他缓缓放下箭，若有所思地立在那里，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赵求安有些奇怪，唤了两声王爷。豫亲王方才答应了，答道：“我乏了，换件衣裳吧。”
　　赵求安急忙接过豫亲王手上的弓，道：“王爷今早才放了四只，是不是身子不适……”
　　豫亲王忽然笑了起来，却没多说什么。
　　赵求安心中说，这个主子，今日倒怪了。
　　豫亲王折回自己的羲云和月馆，换了身白色团龙便服，腰上系着缠金镶东珠的墨绿色腰带。赵求安从外边进来，道：“王爷，守元公主来了。王妃请您去迩来堂呢……”
　　豫亲王点点头，忽而觉得脚下有些虚浮，步子竟慢了下来。
　　赵求安随着豫亲王穿过绿蔷轩，伯远楼，砚轩，小花园，到了接待外客的迩来堂。赵求安打了帘子，豫亲王却也没有犹豫，进去了。
　　骆姬坐在上首的位置，脸上带着笑容。身上着一件宫粉色绣玉兰花的广袖长衫，膝下素色的罗裙如同水中莲花一般静静地绽放着，青烟色的璎珞，香囊悬在脚边，微微有些摇曳。她左手却坐着一个臻首峨眉的女子，唇边淡淡抿着一丝笑意，两颊生出桃花样的红晕，却仿佛是病了般不胜孱弱。豫亲王不由地怔住了。
　　骆姬含笑道：“妹妹，这是豫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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