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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铁花探奇楚留香起意
楚留香同胡铁花一道坐下来,细细问他的情况。
据胡铁花说,他和李红袖四处逛,想要寻人,却误打误撞,进了金光寺的正殿。
正殿,本不应迎外人的。
这点,金光寺倒与别处不同。毕竟是国都名寺,虽求钱财,但也不是什么钱都要的。你拿一箱金子在小沙弥的眼前晃,别处的,指不定动了心,而金光寺的,一眼也不瞧,挥袖便走。不是说这里的僧人清廉,高不高洁,没人知道,但金光寺出来的人,一向挑眼,就连吃个素斋豆腐,也要点了上好的卤水,淋了芝麻酱,拌上一碗热气腾腾还滚着浓香的汤汁,一口豆腐一勺烫,美美吃,慢慢品。其他的吃穿用度,自然不必说。
可这天,正殿的门却大大敞开。
可信众们,却只是立在殿外,前面的两三排,齐齐跪倒在地,低头,合掌,闭眼,嘴中念念有词。后面乌泱泱的一大群,又念佛词的,又叽叽喳喳同周遭的人说小话的,也有抻出脑袋像前张望的。
在略靠后的人群中,胡铁花和李红袖不得已被卷了进去,只能滞在那处。
胡铁花被挤着,不得动弹,又怕弄丢了李红袖,拉着她的手腕,尽力将她拉到身边,可却无空隙出,偏偏有两个汉子,一前一后,夹住胡、李两人的手。这下,胡铁花连李红袖的脑袋也瞧不见了。
他大声道:“丫头,抓紧我了。我看不见你,可你千万别放手。”
四周念佛声、吵闹声、说笑声漫成一片,铺天盖地,淹没了胡铁花的声音。
不知是李红袖没有听见胡铁花的话,还是胡铁花的话根本没有传到李红袖的耳朵里去。胡铁花根本没有听见对方的回应,只能死死拉住对方的手腕。
过了半晌,仍是挤得密不透风。
胡铁花实在遭不住,李红袖就更不必说了。
还是挣出此地要紧,胡铁花心下一急,便强行将两个汉子推开,惹得四周人一片哀怨。
李红袖见多了空隙,识得胡铁花的心意,便轻轻跳过来,灵巧一转,就到了胡铁花身边。
仍是挤,但比起之前,李红袖的手快要被挣断了的情景,此时还是要好得多。
从正殿中,飘出一个小沙弥,端端定在露台中央,捏一卷金佛纸,念叨几句佛语,眼睛望着脚下的信众。
从小沙弥嘴中的第一个字开始,从第一排,倒最后几个,全都没了声,风吹起了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不约而同,双手合十,低头闭眼,念不知名的佛语。
胡铁花和李红袖几乎骇了一惊。
他们当然见过讲佛念经的,见的还不少,可这种场面,却是第一次遇见。
不知有多少人,是满了整个大殿外院,满了整个金光寺,还是满了整座山,唯一的声音,只有佛语。
山顶的云听得见,林中的鸟也不敢啼,连山外再去几里的国都,似乎也响着禅语。
男女老少,体态形貌个个有异,但所有人的动作,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分毫不差,嘴唇的张合圆扁,在同一时间,一起变化。
胡铁花和李红袖只觉得奇怪,但还是急着去寻楚留香,于是趁众人念经,将他们挤开,钻缝隙,找落脚处,从人海中抄出一条细路。
迈出正殿大院的门,胡铁花才见,院外仍有一大圈信众,和院子里的一大群一样,静念佛语。
他只是看一眼,拉着李红袖便要走,走了一圈,还是回到了正殿。
却不是他要回正殿的,是小沙弥将他们请回的。
“施主既然来了,便是缘分,何不进殿,喝上一两口清茶。”
何来缘分,只是孽缘。这么多人,偏偏要我们进殿,若没有古怪,我胡铁花的名字,便倒过来写。胡铁花心里这样想,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自己人生地不熟,外带着还有个李红袖,不免落了下风,加上自己心里也疑惑,便想去探探究竟,这金光寺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进了正殿,小沙弥像风似的,一飘便散了。
胡铁花正纳闷,明明是佛门圣地,门下的弟子行踪却和鬼怪有得一拼。
他这样想,刚抬脚,跨门,抬头,却愣在那里,眼睛瞪大了,嘴唇也微微张开。
穹顶是深的,远的,不见尽头的。
撑天一般的柱子,红木漆金,雕了各式佛像,浮在表层,一晃眼,柱像便成了真佛。
顶上的浮雕,旋了一圈又一圈,盘踞在四周,蜿蜒至下。
佛座是一层垒着一层,盘坐的,捧腹的,狂笑的,挂着大串珠子斜卧的,各式各样,几百年也数不尽。
再一层,长着八只眼睛的,腾出千百只细长手臂的,背上悬了条尾巴的,没有第一层多,但看下来,也不算少,至少,胡铁花待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数得完。
再一层,只能看见佛座的地盘,和佛像的脚,有的连脚也看不见。
更上,再上,绷直了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了。
最上的,正对着颅顶,细而小,却亮,耀着金光,不刺眼,柔的,绵的。似乎眨眨眼,它便要坠入人间。
李红袖叹道,原来只是在书里看到,西方极乐是如此,没想到,这里的比书里的,还要撼人心。
胡铁花仍是望着,说不出话来。
再顾左右,大殿向四周阔放,荡开,望不着边,远处只是条细细的黑线,一掐就断。
胡铁花和李红袖的身后,是千千万的佛语,涌进殿内,奔腾,卷起一层层乱浪。
梵音,醒佛。
金刚骤然怒目,菩萨婉转低眉,观音玉瓶捻叶,真佛合掌悟禅。
恍惚间,周遭一切翻滚起来,金光四转,环成一道道光,散在空中,坠到地上。
殿外,夹着哭声,呜咽声,忏悔声,一声声,射进殿内,却被金光拦住,跌在台阶上,碎成粉末。
藏蓝混宝绿,飞出一身袈裟,转,竖,斜,随梵音而舞,泛起阵阵风响。
风止,一切都停住。
袈裟似箭一般,回旋冲向穹顶,刺破金光,一切都暗了。
佛气淡下,金光收回,殿外的声音也消逝了。
天地万物,在此刻喑哑。
胡铁花和李红袖仍立在远处,似是着了迷一般。
小沙弥飘出,移到两人跟前,唤回神思。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明了双眼,醒转心神。
小沙弥缓缓道,两位施主,实非有缘人,便请速速离开。
有缘与否,如此玄乎,搞得两人糊涂。
见对方无留客之意,胡铁花只好带着李红袖,一同离开。
临走时,胡铁花向小沙弥问路。对方会心一笑,便将胡铁花引到木屋外,推了门送他进去。
胡铁花进了门,却听身后,门一下关上,怎么也打不开。
红袖,也被对方领走。
胡铁花说道此处,不禁叹气:“若是自己多留个心眼,便能保住红袖了。”
楚留香劝慰他:“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将计就计,咱们静观其变。”
胡铁花倒是不放心:“那丫头呢?”
楚留香笑道:“对方既然有心引我们来,自然不会着急动手。古怪自然有,你的名字不必倒过来写了。”
见对方有心调笑自己,胡铁花只得无奈摇头。
楚留香又道:“你说的那些,倒是玄乎。”
胡铁花见对方不信,撇嘴,道:“真是如此!你若是见了,只怕比我夸张十倍不止。”
楚留香仍笑:“我倒真见过,却没有你说的那样。”
胡铁花不信:“你见的,真是正殿?”
楚留香点点头,定定道:“自然。还不止一次。”
胡铁花道:“那算我没有见识了。但红袖丫头也惊诧得很,她识得天下之物,不能算无知者吧?”
楚留香疑惑道:“莫非我错了?若是有机会,我得再去探一探那处。”
胡铁花望着打开的门,笑道:“这不是机会么?你既然推开了门,那么我们便出去,寻那奇地。”
楚留香点点头,起身,跟着胡铁花出了门。
已经是朝阳正艳,四处布满晨光。山中常冷,此时却有暖意。
两人步于山林间,轻轻踏着小路,一人白衣摇扇,负手前行,一人粗麻晃身,看着形体轻放,实则稳中带劲。
楚留香同胡铁花一路说笑,聊着聊着,不觉到了九十九潭月旁。虽无潭月,却满朝阳,也算一副佳境。
胡铁花倦了一晚,见了水,心中欢喜,连忙奔至潭旁,掬一捧水,扑到脸上,一抹,一撒,洗去尘气。
楚留香也跟着胡铁花,待他洗了脸,便从袖中抽出一条白帕,细细折起,不厚不薄,刚好卷在手上。他抬手,移到胡铁花的脸颊、额上、鼻梁、嘴角,每一处轻轻沾,细细抹,残余的水滴都浸进了帕子里。
楚留香收回手,胡铁花伸出手指,钩住手帕。
楚留香笑道:“怎么,还没擦够?”
胡铁花不语,他伸出手,一指一指地移,触到对方的指间,才止住。
楚留香心下会意,一把挑起对方的手指,缠在一处,慢慢地转,皮肤间相互摩挲。
胡铁花受不得刺激,想要后退,略缩了手,却被楚留香锁住,手指仍制得紧紧的,勾在一块。
见间对方无奈一笑,楚留香更加得寸进尺,他一步一步地勾,淌过对方的指腹,擦皮,带一层薄厚不均的茧,一寸一寸向内入,蜿蜒至掌。
他略弯手指,指尖便对准胡铁花的手心,指甲盖微微出了指头,一圈圈,缓缓地划,不住打转,惹得对方酥起一层皮,他还是不肯放手,略使劲,往上一顶。
胡铁花似是被击了一般,一颤,想要松开手,却被楚留香一把抓住,捏着他的腕,两块突起的侧骨,裹了一层皮,包着里面的硬实,外面却是软的肉。
楚留香手上捏了帕,帕上沾了水,于是手上黏了水汽,染到胡铁花的腕上,一来一回,说不出的腻,贴得两人分不开。
胡铁花敛头,收眼,尽量不去看对方。
楚留香偏偏一通挑逗,惹人心火。
他的指头弯起,死死钩住对方的指头,两人手一弯,像两座桥似的,接在一起的手指,便是那座桥道。
合在一处,岁月也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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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就是拉手,就只有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