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遗香[楚留香同人]

　　这一睡，太阳滑在西山顶上，就要落了下去。

　　李红袖微微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疼痛，仿佛被细针扎入皮肉一般，却不见鲜血。她歪过头，一眼就看见瘫在桌上睡觉的那两个人，刚要张口喊出他们的名字，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怎么也叫不出声。

　　如此挣扎几下，李红袖的嗓子微微发出声响，像风吹落叶般，沙哑粗糙，低沉得很。

　　楚留香与胡铁花虽是睡着了，但常年行走江湖，听觉灵敏，警惕性极高。虽是细小的声响，但仿佛巨石乱砸一般，一下就惊醒了两人。

　　他们轻快起身，回头一看，李红袖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张着嘴巴，口中呜咽着什么。

　　两人走进李红袖，去探她的情况。

　　楚留香握住她的手腕，细细把了脉，发觉毒性越来越强，自己的丸药恐怕撑不住了。他心中虽着急，但面色依旧从容，轻轻放下李红袖的手腕，柔柔道：“红袖，你不必着急，这并不是什么大毒，你安心休息就好。”

　　李红袖却摇摇头，眼里噙着泪水。她虽发不了声，但手还是能动弹几下，便勉强举起手，尽力腾到半空中，颤颤巍巍打起手势。

　　蓉姐姐，甜儿，落秋山庄。李红袖比出这样的意思，手腕吃痛，便支撑不住，手臂从空中落了下来。楚留香见势，连忙托住她的手臂，免得手臂砸着胸口，又是一阵疼痛。

　　胡铁花看了李红袖的手势，心下会了意，向楚留香说道：“难道蓉儿和甜儿被抓去落秋山庄了吗？那山庄与我们无冤无仇，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莫非，落秋山庄，和听风楼是一伙的？”

　　楚留香也不承认，也不否认：“无冤无仇，尚未可知，我们明里暗里的敌人可不少。至于他们是不是一伙的，我也不能下结论。”

　　胡铁花叹口气：“好呀，这下子，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和瞎子走夜路有什么分别！”

　　楚留香看了他一眼，安慰道：“也不必如此灰心丧气。至少，蓉儿她们性命无虞。这点，我便放心了不少。”

　　胡铁花满腹疑惑，问道：“为何？”

　　楚留香解释道：“还记得芙蓉玉佩和玉挂吗？就是假扮蓉丫头那人身上佩的。”

　　胡铁花点点头：“自然记得，你当年花了不少功夫，才刻出如此精美的玉佩和玉挂。”

　　楚留香继续道：“玉佩和玉挂都不假，但那人的话语却露了馅。芙蓉玉佩在蓉儿身上，这是不错。而玉挂，蓉儿早将它送给了甜儿，那人却说自己一直戴在身上，从不离身，如此矛盾，还能不惹人怀疑吗？”

　　胡铁花恍然大悟：“这么说，我倒是想通了。那人夺了蓉儿的物件，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变作蓉儿的模样，赶来骗我们。却只学了皮毛，性格泼辣得和宋丫头有一拼，哪里还有端庄的模样？”

　　楚留香摇摇头，笑道：“我想，该不是那人学艺不精的缘故。那人既然做得如此周全，想来模仿他人身姿体态的能力，应该差不了多少，而那人的表现，却与实际的大相径庭。蓉儿既然被夺取了玉佩和玉挂，自然也就猜到，对方要拿这些东西做文章。要么凭借这些东西，直接上门威胁我们，要么用这些东西，扮作蓉儿，假意接近我们。”

　　胡铁花清醒了一会儿，现在又糊涂了：“那蓉儿怎么知道，是前者还是后者。”

　　楚留香继续道：“我们现在知道的，是那人模仿蓉儿接近我们。反推过程，那人一定要与蓉儿接触许久,才能知道蓉儿的体态声貌——我们上次立刻楚家庄，到今日，半个多月了。这半个多月足够那人学了。你想想，如果半个月来，常有人时不时和你接触，你不会心生疑惑吗？”

　　他顿了顿，又道：“蓉儿机敏，知道那人是要假扮自己，于是故意做出与平常极端相反的行为，许是装疯卖傻，也许是泼妇骂街，统统故意给那人看，保全了自己，也好给我们提个醒。”

　　胡铁花叹口气：“真是难为蓉儿了，半个多月，要遭这样的罪。”

　　楚留香也道：“蓉儿老早就提醒我们了。你还记得在雪山客栈，红尾鸽带来的那封信吗？”

　　胡铁花点点头：“自然。我想，那便是求救信了。”

　　楚留香点头，又摇头：“不光是求救信。你若是要寻人求救，会这样含糊不清地表达吗？”

　　胡铁花睁圆了眼睛，惊道：“你是说，蓉儿是被逼着写下这封信的。对方想引我们回楚家庄，又不愿让我们生疑，那么，最好便是让蓉儿和甜儿写信，那样的话，我们绝不怀疑。”

　　楚留香笑道：“小胡也不算愚钝。蓉儿写了信，还用红尾鸽寄出去，对方不会怀疑，这样保全了她们自己，又在信中谈到芙蓉锦，外人自然看不出门道，只以为是家常闲话，却不知，甜儿根本不擅长做芙蓉锦，这便是蓉儿给我们的警醒。”

　　李红袖在一旁静静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泪已然落在了颈上。

　　楚留香见了，连忙取出手巾，为她拭泪，柔声安慰：“既然你的蓉姐如此聪敏，那么她一定会想方设法保全她和甜儿。况且，对方拿她们当筹码，势必不会伤她们。红袖，你在这里好好休息，莫要担心了。”

　　李红袖双颊挂着泪痕，眼睛红了一圈，嘴唇仍然是暗沉的乌紫。她摇摇头，挣扎着举起手臂，摆出“落秋山庄”的手势。

　　胡铁花又心疼又着急，语气难免重了些：“你还不肯好好休息么？落秋山庄，我们自然会去，反倒是你，更要保养身体。”

　　楚留香见胡铁花面有急色，语气也颇显莽撞，忙忙制止了他，又对李红袖说几句安慰话。

　　李红袖头摇得更厉害，手颤抖得像落叶一般，但仍然坚持比划。

　　解毒。

　　胡铁花和楚留香看了手势，对视一眼。两人似乎会了李红袖的意，急忙问道：“落秋山庄，可解你的毒？”

　　李红袖用力点头，继续挣扎着打手势。

　　我，蓉姐，甜儿。

　　楚留香惊道：“蓉儿她们也中了毒！”

　　李红袖点头，泪水又从眼眶涌了出来。

　　楚留香心中一团乱，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给李红袖擦泪。

　　胡铁花夺过楚留香手中的白巾，凑上前去，抹开李红袖的泪，说道：“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们收拾收拾，尽快赶到落秋山庄去。”

　　楚留香被这番话砸醒了，又见胡铁花擦泪如此粗莽，又从袖中重新取出一方手巾，挤开胡铁花，数落道：“你看你，擦的是什么！眼泪还抹到红袖的鼻子嘴巴上去了。”

　　待擦干鼻涕眼泪，他又道：“你去收拾行李，我去雇辆好马车，只需一日一夜，我们便可道落秋山庄。”

　　胡铁花虽被挤开，又挨了一顿骂，心中自是不爽快的，但又见楚留香如此轻柔细心，也担心姐妹三人的安危，嘴里埋怨几句，快步离开收拾东西去了。

　　楚留香给李红袖擦过泪，又给她细细拉好被子，轻轻盖上，哄她静静休息。待冷笑话神色平和后，才放心出了屋子，悄悄关上门，出了楚家庄，寻马车去了。

　　半个时辰不到，还在熟睡的李红袖便被胡铁花抱上了马车。

　　李红袖躺在马车轿子的里面，楚留香和胡铁花轮流看守和赶马，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果真如楚留香所说，雇了一匹好马，三人只用了一天一夜，便赶到了落秋山庄。

　　叶若无秋，万年永寿。

　　这山庄虽然唤作落秋，却不见一处有秋，反而处处花团锦簇，暖昼如春。

　　楚留香三人只是在庄外看着，却能瞧见这般好景致，那庄内是什么样，必定是美上数倍。

　　山庄大门立着两个仆人，一个大块头，壮得像座山压在那里似的，一个却又瘦又矮，仿佛路边随便丢了一块石子。两人皆神情肃穆，仿佛铜像。

　　庄内偶尔传来几道诵经声，山庄的远处，耸立着一座塔，塔内荡漾敲钟的回响。

　　楚留香听了经声和钟声，忽然想起正经和尚。当时，司徒浮萍被捉走，他说是落秋山庄的人干的，还趁着给落秋山庄祈福诵经的机会，混了进来。半个月到了，却不知他怎样了。

　　这样想着，楚留香摸出一枚弯玉，上面刻一个“秋”字。这个“秋”，不知道和落秋山庄有什么关系。

　　等到渐渐靠经落秋山庄，马车也慢慢停了步子，摇摆不止的尾巴也慢悠悠甩了甩，蹄子踏起一团细土，哒哒声也从响亮变为低沉。

　　楚留香止了马，给胡铁花嘱咐几句，便跳下车，独自一人朝着大门奔去。

　　门外仆人照例拦住了他。

　　楚留香解释道：“打扰了，在下楚留香，是来寻一位好友的，他在此处为贵庄诵经祈福。”

　　对面两个仆人互相递了眼色，矮个子忙忙跑进庄内，另一个大块头厉声道：“管你香不什么香，现在是叶夫人拜佛祈福的大日子，怎么容得你来打扰？”

　　楚留香心里一笑，并不是他自负，江湖之中，竟然连他楚留香的名号都没有听说过？这人像被关进了象牙塔一般，对外面的风动雨落，概不知情。

　　那人瞪着眼，伸脚一站，压在楚留香跟前，惊起一层尘土。

　　楚留香身上沾了灰，不免拍拍。身体晃动之间，甩出了那块弯玉。

　　对面的人见了，眼神一变，指着楚留香，叫道：“好哇，你这个负心汉，如今才知道回来！你可知道，夫人等了你多少年。这些年里，夫人独自抚养小姐，还要撑起偌大的山庄，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都是你千刀万剐，都偿还不了的!”那人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竟打算拔出剑来，砍向楚留香。

　　楚留香一脸茫然，随后看了一眼弯玉，又抬头去看眼前的人，听了这一番话，心里大概猜了七八分。

　　这人见了弯玉，便以为我是弯玉的主人，才说出这番话来。可这弯玉是正经和尚给我的，若他是弯玉的主人，那么，他就是此人口中的“负心汉”，叶夫人的丈夫，但时间也对不上，正经和尚不过和我一般大，都可以当叶夫人的儿子了，怎么会和她在一起，还生下了一个女儿。

　　若是弄清楚弯玉的出处，兴许一切就好办了。

　　楚留香待对方稍微冷静下来，解释道：“这弯玉，是一个朋友在半个多月前给我的。”

　　对方脸上蒙上一层尬尴，再仔细去看楚留香，面若冠玉，也颇为年轻，不像是那位走南闯北、一身风尘的姑爷。他哑了一会儿，向楚留香抱拳，带着歉意：“大侠，真是失礼了。”

　　楚留香摆摆手：“阁下定是因为这块弯玉，误会了我。这并不怪阁下，要怪，也只能怪那个负心汉。”

　　那人听了，憨憨地笑道：“您可不知，负心姑爷为了寻找天下最厉害的剑法，竟然抛妻弃子，一夜之间就无影无踪了。”

　　如此痴迷于武学，楚留香倒是想起了一个人。他追问道：“那请问，这位姑爷是……”

　　“好你个负心汉，竟然还敢回我落秋山庄！”楚留香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话。

　　矮个子在后面低头跟着，他的前面，正是一位贵妇人，虽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精神头尤其好，说话更是中气十足。

　　除了叶无秋，落秋山庄还有谁，有这般的风姿。

　　高个子连忙向叶无秋解释：“夫人，是我们搞错了。那块玉，并不是这小子的。您看，他这模样，这年纪，也不该是姑爷。”

　　叶无秋神色缓和下去，转头望向楚留香。

　　楚留香见误会解除，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在下楚留香，特来落秋山庄，寻两位姑娘。”

　　晴天打了个霹雳！叶无秋的脸仿佛过着一场暴风雨一般，怒道：“果然是你这负心汉！”

　　不是才说清楚了吗？怎么又扣上了负心汉的帽子！

　　没等得及楚留香张口，叶无秋接着说：“我被负心汉害了大半辈子。现在，又有个小负心汉找上门来，要将我的女儿拐去。我告诉你，有我叶无秋在，她休想踏出落秋山庄半步，你也休想进来！”

　　说罢，叶无秋甩出落秋鞭，鞭头正对着楚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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