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遗香[楚留香同人]

　　四周的白气像掉落的墙灰一般，纷纷落落跌到地上，积了白茫茫的一大片，却见四面的景色已经不是原先的落星楼。

　　腐朽的梁木被火烧过，断成几节，焦黑如碳，覆着厚厚的青苔，墨绿近乎浓墨，散着潮湿的气息，原本雕刻精良的红木桌也像被火燎了一般，棕红烧成了焦黑，盖了几层蜘蛛网，显出一种脏乱的灰黑，黏满了又小又黑的死虫子，透着一股腐烂的气味。楚留香抱着胡铁花，却坐在一张烂床上，只剩小半边木板，还是坑坑洼洼，凹陷处卡着不少积灰，床前吊着一张烂成碎布条的帷帐，因为潮湿的水汽，被腐蚀成亮腻的乌黑，凝成板状的一大块，坚固地嵌在帷帐上。床角处落了一道浅坑，循着露顶的瓦屋，积了一地的脏雨水，立着蓬勃的大株蓬草，草叶上附星网状的白霜，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

　　虽然此处残破不堪，楚留香却根据屋子大致的摆设，就判断出，这是自己当初在雪山昏迷后，醒来时见到的那间屋子，明明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华屋，此刻却如此萧条败落，自己不过是入了一次梦境，却见到如此沧海桑田。

　　因为出了梦境，胡铁花身上的血洞也消失了。

　　看到血洞消失，楚留香忽然想起入梦花，忙扒开胡铁花的粗布麻衣，使他露出一片光洁厚实的胸膛，入梦花已然消失，只剩下古铜色的皮肤，泛着略带油亮的健康光泽，似乎用手一触，陷下一颗小坑，随后立即恢复原状，生出一种软腻而结实的爽快手感。

　　楚留香刚打算将胡铁花的衣服穿好，却见他睁着眼睛：“老臭虫，入梦花消失了？”

　　胡铁花分明是明知故问，他低头一看，便能知晓，就算不低头去看，余光一瞟，便能瞥见干干净净地胸膛。

　　楚留香知他如此，故意道：“非但没有消失，还更厉害了。”

　　胡铁花哈哈大笑，他知道楚留香故意取消自己，接过他的话：“既然这样，那老臭虫的入梦花就更厉害了，来让我看看究竟厉害成什么样了？”

　　说着，伸手去捉楚留香的衣衫，意欲往他胸口一探，楚留香挡住胡铁花的手，退了回去，又从木板上跳到地上，稳稳立住，拍拍衣衫，挥挥双袖，灰尘纷纷落下。

　　胡铁花见周围一片荒凉颓败的惨景，收了玩笑的意趣，也从木板上跳下来，拍去身上的灰尘，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奇怪，我怎么来过这里似的。”

　　楚留香又看了一圈，肯定道：“这里是江岭尹家。”

　　胡铁花吃了一惊，眼睛瞪得老大，几乎要裂开来，惊呼道：“尹家？他们家虽隐世多年，但也算是实力雄厚，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楚留香绕过乱草，走到一块断开的梁木前，伸出一根指头，离焦黑之处大约有两三公分，缓缓道：“是火势，将这里变成了这样。”

　　胡铁花仍是不解，反问道：“火？意外，或是蓄意。”

　　楚留香跨过烧焦的梁木，望着屋外的景象，茫茫雪天之中，偶尔露出一两块焦黑发臭的木块，插在洁白的雪地中，异常显眼，不需去看，它偏偏要闯进眼睛里。

　　偌大的尹家，在一次梦境之后，便只剩下一堆烂木头，风吹起几粒雪，遗忘了尹家的曾存在的事实。

　　大雪埋了尹家，连同真相一起淹没了。这里几乎找不出有用的线索，不如先和小胡道山下去，一来果腹充饥，二来也好打听些关于尹家的事情。

　　楚留香沉思过后，转过身来，对胡铁花缓缓道：“我们先下山去吧。”

　　胡铁花揉揉肚子，欢快笑道：“既然从梦境中捡回一条命，当然该猛喝一顿酒，庆祝一下！”

　　听到梦境两个字，楚留香脑中闪现出许多场景，一幕接一幕，犹如走马灯一般，连绵不绝，尤其是关于灯谜的种种，立刻将目光从胡铁花身上收回，又怕自己显得太刻意，抬起头望向远方的雪山，装作赏雪的样子。

　　还是那句话，人一急，就会露出破绽。

　　现在哪里是赏雪的时候，楚留香这样做，就是把自己的小心思清清楚楚放在明面上，呈给胡铁花看，只差喊一句，小胡，我在想灯谜那件事——

　　楚留香定下心、回过神来，更加觉得窘迫，四周的寒气只怕都要被这份尴尬烘出水汽。

　　胡铁花对楚留香知根知底，不需仔细去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大概觉得难为情，也不去揭穿楚留香，偏过头，轻轻说道：“我们下山吧。”

　　楚留香不去看他，生怕他发现自己的异样，只是点点头，又觉得不妥，自己平时哪是这样回应胡铁花的？便又补上了一句：“走，走吧。”

　　说完了这句话，楚留香又后悔了。头一次说话，还带着颤音，虽是细微，又加上风啸雪呼，仿佛一根细小的头发丝落到了黑衣上，不易发现。但胡铁花毕竟是练武之人，感官灵敏，颤音虽难察觉，但并不是绝无可能的。

　　胡铁花自然听出了颤音，还听得清清楚楚。他内心有一种指向，似乎在说着，这种颤音代表着什么。但他还是不愿意摆到明面上来，还是跟在楚留香身后，一脚轻轻踩在雪上，向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虽说胡楚二人在来尹家的半路昏迷过去，醒来便到了尹家，没有摸清楚尹家与山下的路。但两人根据房屋的残骸，判断出哪一处是前屋，哪一处是后院，哪一处最可能有出口，以此类推，大致判断出出口的具体位置。

　　不出两人所料，走了不久，胡楚酒寻到了出口，却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平平整整，像被刀削平了一般，简直能当镜子用，楚留香第一步踏上去的时候，都有些不忍心破坏这种整齐。

　　沿着雪路，两旁立了一路的松针林，墨绿近乎深黑，远处朦胧成一团深色，偶尔传来几声怪鸟的叫声。

　　这样走着，两人便到了一家破旧客栈，正是当初来时暂宿的客栈。

　　西处的夕阳呕出最后一缕晚霞，白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了对抗黑夜的力量，苟延残喘躲到一旁，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宣告。

　　风雪乱舞，暮色凄迷，一个温暖的栖身之所显得无比珍贵。这间小客栈，在黑夜来临的时候，燃起了灯火，忽闪忽闪的，风雪再大，却吹不落，灭不掉。即使灯光不够明亮，但却足够温暖，流出一股柔软的温流，融融地抚着旅人的身心。

　　胡楚拍掉身上的风雪，推开大门，掀起门帘，胡铁花率先喊道：“四壶热酒，两碗牛肉面，还有——两间上房。”

　　掌柜的听见胡铁花的话，伸头一探，瞧见胡楚两人，笑道：“原来是两位啊，才走了不到一天，怎么就回来了？”

　　竟是不到一天！

　　一天之内，偌大的尹家便被烧得只剩一片废墟，就算是火，也不至于烧得如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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