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蜕变
昏昏迷迷的半梦半醒,伊紫千清醒之后,从小窗口往外看去,才发现天色有些阴暗。原来,已经到了第二天的黄昏了吗?四周寂静无声,壮着胆子,伊紫千试着拉开门。锁已经不在,门是掩着的,周围也没有人。走出去顺手带上门,然后快步离开。到了肖月华院子的门口,伊紫千才长舒一口气,平静了一会儿,然后镇定的走了进去。
“回来了?”
刚进门,就看见肖月华正斜靠在椅子上,莲藕一样的手臂露在外面,平时穿着的纱幔扔在了地上,眼睛微微的半眯。
“是”
“去,上妈妈那儿拿点好酒来,招待二殿下”
这时,伊紫千才注意到房间里的第三个人。不敢抬头看,转身出门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偷瞄了一眼,然后迅速离开。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子,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相貌很不错,很是贵气,身上的衣着也相当的华贵。月华姑娘说是二殿下,那么就应该是皇子?边走着,伊紫千的脑子里不停的转圈。
从青楼的妈妈那里拿着酒回来,伊紫千的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对于昨天夜里听到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深呼吸一口气,伊紫千低着头走进门,给桌上两个空酒杯里斟满酒。“姑娘,妈妈说这是新进的‘玉液酒’,请二殿下和姑娘尝尝鲜。如果还需要的话,知会一声,妈妈说会亲自送过来的。”说完,行过礼,伊紫千站在角落里,静静的。
“知道了~”没像往常一样把伊紫千支走,肖月华端起酒杯向对面的黎慕商致敬,“二殿下,请~”
“月华姑娘客气,难得从妈妈那儿拿来这么好的酒,应该是慕商敬你才是~”边喝着酒,黎慕商的眼睛边瞄过伊紫千。这就是那天夜里所救的那个孩子吧,细细瘦瘦的。洗干净了,也还是那么黑不溜秋,就是不知道那张脸上是不是还一直挂着笑意?并没有多想,黎慕商就把注意力集中在肖月华身上,两个人一杯一杯的相互敬酒。直到喝的醉醺醺的,两个人走进内室后再等了一刻钟,看人没出来,伊紫千才小心翼翼的开始收拾。
手上抖动的厉害,身体也不自觉的紧绷,伊紫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如此深刻的了解到这座青楼,和这青楼里的姑娘。昨夜的记忆还深深地印在脑海里,耳边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歇,用颤抖的左手抓住同样颤抖的右手,一点点的收拾凌乱的屋子。脑子像被针扎过一样的疼,时间被放慢,伊紫千端着弄脏的碗筷和酒杯走出房门,洗干净之后又重新摆在桌子上。夜凉如水,伊紫千颤颤巍巍的,强逼着自己站在屋子的门口,一直等着。等到屋内的声音停歇了,伊紫千才擦干已经满眼的泪水。突然间,懂得了肖月华的深意。她也只是一个用面具掩盖自己的善良人啊。
理解之后,伊紫千便开始有意识的向肖月华学习。先从学字开始,以前的那段时间学的只是皮毛。就如伊紫千所猜测的,肖月华虽然脾气并不好,打骂时有发生,但心不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想必也曾经是有文化的家庭出身。
每天除去服侍肖月华的日常工作外,其余的时间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早上五更还没过就起身,学习一个时辰的琴谱。服侍完肖月华起床后,如果没有客人,就开始练习七弦琴。常常弹到十指流血,肖月华也还是不停的谩骂。一般午饭过后,收拾停当,就是自己的练字时间。院子里隔出了一个小卧房,除了一张小木床之外,都被肖月华扔来的书和文房四宝填充着。绣坊里偷学来的功夫不能丢了,每天一个时辰的练字时间之后就是刺绣。往往一天下来,等到晚上服侍完姑娘就寝,伊紫千的手腕都是酸透了的。夜里,小小的油灯下,还要抓紧时间看书。
一天天的,转眼一年的时间过去了,青楼里的人都知道月华姑娘院子里有一个傻呆呆的丫鬟,被打骂的连话都不怎么会说,身上每天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要是没有月华姑娘的许可,除了院子,哪儿也不敢去。就这样,伊紫千稍微逃离了妈妈的盯梢。
第二年,肖月华有意识的让伊紫千跟在身边,陪同她接客。王公大臣,商人卒子,见得多了,也就慢慢的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如何察言观色,阿谀奉承,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什么样的举动才是最合宜的,一点一滴的,肖月华看似无意的让伊紫千认识了一些人,记住他们的面目。
从恩客和青楼里进进出出的人口中,伊紫千大致的理清了这个世界的状况。两年的青楼岁月,伊紫千好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听到男人女人焦灼的声音时,也沉静如水,不小心看到了也不再会面红耳赤。
刚送完一位客人,肖月华靠在床沿上,眼睛盯着在屋子里忙着收拾的身影。突然冲了上去,一个巴掌把人掀翻。伊紫千被打的闷不吭声,手里还在不停的捡地上的东西。不知从哪里来的鞭子,肖月华使劲的往伊紫千的身上抽。疼的不敢出声,死咬着牙,等到她打够了,打累了,伊紫千才慢慢的起身,行过礼之后走出房门。如往常一样,大门口还有些往这里张望的人。回到自己的小卧房,拿出肖月华曾经扔给自己的小瓷瓶,从里面挖出一点药涂抹在身上,然后就着昏暗的油灯看书。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伊紫千学完琴谱,照常服侍肖月华起床。一个时辰的七弦琴时间刚过,便被命令着回屋把昨天抽破的衣服换上。抱着七弦琴,慢慢的跟在肖月华的身后,走到青楼的大门口。
“哎哟,我的月华乖女儿,这大上午的,你这是去哪儿啊?”眼睛不时的瞄着被打得呆滞的伊紫千,青楼的妈妈笑着跟了出来。
“妈妈~程家大少约女儿去郊外的别庄游玩几天,昨晚走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今儿一大早就赶过去,这都上午了,女儿不得快点赶路?程家大少我可不敢得罪。”边说着,肖月华边上了马车。
“那是,那是,不过,这丫鬟……”
“怎么?女儿我带个丫鬟去都不行?没她在,女儿我可玩的不尽兴。马夫,把人给我栓在马车后面,让这个小蹄子跟着跑。”
“月华别气别气,不就一个呆丫鬟嘛,气坏了身子不好。早去早回,程大少爷可等着呢。”斜眼瞄了一下被绳子困住双手的伊紫千,妈妈满脸堆着笑,朝马车内招招手。
“驾!”被扯动着,伊紫千只能小跑步的跟在马车后,慢慢的远离了临风阁。到城门的距离说远不远,幸亏这两年身体被调养的不错,这一路小跑过来,勉强能跟得上。出了城,马车就一时快一时慢,伊紫千也跟着走走跑跑的,最后实在撑不住了,只能被拖着。
“停车!”
“吁~月华姑娘,有什么吩咐?”
慢悠悠的下了车,肖月华看着遍体鳞伤的伊紫千,张嘴笑开。“马夫,把绳子从车上解开,然后再系在旁边的树林里,记住,要系牢了。要是从别庄回来的时候,人跑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月,月华姑娘,这……”眼看着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马夫也犹豫了。
“怎么?怕这小蹄子死了?”肖月华用手绢擦了擦根本就没出汗的脸庞,不忘踢了踢瘫在地上的人。“给我拖过去绑住了,哼!”
看看扭身离开的人,马夫叹了口气。丫头,不是我不救你,我也自身难保啊。但愿老天爷保佑,你就认命吧。解开绳索,马车抱着瘫成一团的人走到树林里,找了个相对靠外面的树,把人绑好。回到马车上,马夫往那里再看了一眼,就驾着马车继续赶往程家别庄。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伊紫千是被冻醒的。时值初秋,夜晚的风呼啸而过。忍着身上刺刺的伤痛,伊紫千拿着在离开青楼的时候藏在自己手里的刀片,一点点的把绳子割开。冻僵的手指不太听使唤,等到解开绳索,伊紫千几乎没有力气再动弹。破旧的夹袄里藏着一件单衣,还有肖月华趁夜事先缝在里面的银票和伤药。休息了一会儿,哆嗦着换好衣服,用打火石点燃了旧夹袄,然后跌跌撞撞的往树林外奔。这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伊紫千一边隐匿行踪,一边没命的往既定的方向跑。直到抵达三四里地外的茅屋,伊紫千这才安下了一点心。双脚软了下来,挣扎着从门口爬到屋内,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给自己上药,然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几天后,都城里传开了一个消息。郊外的一个树林里起火,临风阁的一个傻丫鬟不慎被烧的尸骨全无。毗邻祈京几十里地,一个名为桃花村的偏僻小村里,村上唯一的小绣坊多了一个黑乎乎的哑巴绣娘。
临窗坐着,伊紫千停下手中的绣活儿。偶尔经过的村民露出憨憨的笑容,“哑姑娘,又在这儿干活儿啊?!”
伊紫千也对着那人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目送那人离开。这里的民风淳朴,村里基本都是一个姓。年幼,孤苦伶仃的伊紫千极易博得同情心。而且伊紫千又经常地帮村里的人缝缝补补,没过多久,村民们很容易的就接受了这个外来的人。
从祈京里逃出来,伊紫千享受着来到异世以后的第一份宁静。村长的二女儿快要出嫁了,伊紫千也见过,长的俏生生,手里的绣活儿就是出嫁时要用的盖头。小绣坊的掌柜是个老实人,从来也不催着要。看看天色有些暗了,伊紫千把桌椅都搬进屋,点亮油灯,又开始干起了绣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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