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知劲草

　　林芳做饭时发现家里没有盐了，沈晏溪说她去村里的小卖部去买。林芳想着天太热，让周平山骑三轮车去买，来去比沈晏溪走去要快。

　　沈晏溪坚持自己去，待在家吹了一上午的空调也闷，也是想出去散散心。

　　周黎已经和她说了好几遍志愿的事情，每个大学医学专业的优劣势都给她分析了一遍，让她这几天抓紧时间好好考虑，想好报什么就和她说一声。

　　沈晏溪撑着遮阳伞，顺着村子里的碎石子小路往便利店的方向走，小路旁边都是大片大片的田，秧苗尖利的叶片直直地顶向天。

　　也都是一个村里的，隔得不远。便利店外面的大樟树下支着一张小桌子，张梅春和另外三个年龄相仿的妇人围着桌子的四面正在打扑克，虽然是不打钱的，但是对输赢都是在乎得紧，出错了牌是要被对家说的，一盘完了重新洗牌时还是要一点点复盘的，热闹得很。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小男孩长得肉嘟嘟的，正伏趴在椅子上写作业，他旁边还有一张没人坐的空椅子。

　　“溪溪，来了啊。”张梅春出了一张梅花三，看见沈晏溪热情地招呼，“要来买什么啊？店里面新进了一批零食，说是城里小孩都喜欢的，你看看要不拿点。”

　　沈晏溪走进，轻声说：“婶婶，我来买点盐。”

　　“买盐啊，你张叔在里面，让他给你拿。”张梅春说完，转头向另外三个婆婆说，“这个是林芳的孙女，学习成绩可好了哩，高考考了六百多。清北你们知道的吧，能上去就是祖坟冒了青烟了，人姑娘可是稳上呢。”

　　“厉害啊，咱们村子里能出一个清北的学生，咱们也能沾到光诶。”

　　三个婆婆都看向沈晏溪，毫不吝啬地夸奖着，这一看，孙竹青说：“哎呦，小姑娘不得了了，学习成绩好，出落得也标志，真真一个大美人。”

　　“是的嘞，这皮肤白得发光，长得像她妈妈。”

　　“我看像他爸爸多一些，尤其是那鼻子和嘴巴，和她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赵桂英絮絮叨叨地说：“沈惊鹤当年也是下乡过来那批人里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十里八乡的小姑娘都跑过来看他，就周丫头漂亮，胆子大，把人拿下来了，直接跟着人进了城享福了嘞。”

　　赵桂英还想要说什么，张梅春就催着她出牌。他们在说她，沈晏溪直接走开不太礼貌，便就一直站在那里，听着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她好久没有听过的名字，有点发愣。

　　沈惊鹤是周黎嘴里的那个男人，周黎从来不喊他的名字，提起来就是那个男人。沈晏溪也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爸爸这个称呼的，她自己也没有喊过爸爸。

　　“姐姐，这题怎么写啊，我不会哎，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啊。”

　　在写作业的小胖墩听了大人的议论，不知道清北大学是什么，但知道沈晏溪学习好，很自来熟地拿着作业本过来请教她。

　　小胖墩今年上小学三年级，数学还在学单位换算，一厘米等于多少毫米之类的。

　　沈晏溪耐心地给她讲，她说话温柔耐心，就算小孩一遍听不懂也会耐心地再讲一遍。

　　小胖墩在她的帮助下弄懂了很多题，学习劲头大涨。

　　小胖墩是赵桂芳的孙子，赵桂芳在旁边看了笑得合不拢嘴，“溪溪，还是你有办法，儿子一给他讲题就头疼，为了个暑假作业，父子两个在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爸爸，总是嫌弃我笨，一教就骂我，我不想他教我。”小胖墩说，“溪溪姐姐才不会嫌弃我笨，溪溪姐姐会夸我聪明。”

　　小朋友的喜欢单纯又认真，沈晏溪听了忍不住揉了一把小胖墩的脑袋。

　　“那你以后多和溪溪姐姐玩，你溪溪姐姐学习好，你跟着她说不定开窍都早点。”赵桂芳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别天天跟在辍学的那些小混混后面跑，不学好。”

　　小胖墩不满地说：“陈疾哥哥才不是小混混，陈疾哥哥可好了，他也很聪明，还会教我做题。”

　　赵桂芳嗓门大得很，语气也很不屑，“高中都没读完的人聪明个屁，还要他教你，自己都搞不清楚，以后少和他玩，要不然的话你以后也就只能去做家电维修了。”

　　小胖墩听得很不满，还在和赵桂芳犟嘴。赵桂芳一个劲地数落教育孙子，时不时地夹杂几句指责陈疾的话。张桂梅在旁边听得直皱眉，往便利店的方向望了眼，正想要开口打断她。

　　“赵婶，有时间的话我会教肖宇的。”沈晏溪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就是我怕你会不高兴。”

　　赵桂芳毫无察觉地说：“你这孩子，我怎么会不高兴呢，听你姥姥说你成绩可好了，年级前十呢。”

　　“主要是我放暑假都在家待着也无聊。”沈晏溪不疾不徐地说，“我姥姥就让陈疾哥带着我玩，看了陈疾哥工作挺有意思的，我也想和陈疾哥学习简单的家电维修，以后要是一个人住家里电器短路了不至于慌。”

　　小胖墩很高兴，连连拍手，“溪溪姐姐，陈疾哥哥很厉害的，他会空中飞人，跟蜘蛛侠一样，超酷的。”

　　赵婶脸色不太好看，没有想到沈晏溪看着温软，说起话来都是软刀子扎人。

　　沈晏溪脾气温和，谁都说她好脾气，她从不会主动给别人难堪，赵桂芳是第一次。

　　视频里在领奖台上闪闪发光的少年，不该成为教育孩子的反面例子，他曾经明明是那样的耀眼。陨落的星星光芒没有那么夺目，可他仍旧是星星。

　　沈晏溪索性没有再看他们，一转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疾右手握着一把莲蓬，右手手指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捆面条，几根火腿肠还有一包烟，他斜倚在便利店的门口，劲瘦的肩膀抵住门框，对上她的目光，他轻轻挑了下眉，曲其手肘习惯性地捏了下耳朵上的耳钉。

　　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赵桂芳那些令人难堪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

　　见到他很开心，可今天不开心，要是他没有出现在这里就好了。

　　“小胖墩。”

　　陈疾悠悠地走过来，喊了声。小胖墩兴冲冲地扑腾过来，抱住陈疾的腿，“陈疾哥哥！”

　　陈疾揉了一把小胖墩圆滚滚的脑袋，分给他几只莲蓬，“乖，哥哥请你吃莲蓬。”

　　背后面说人坏话还被正主给听见了，难免尴尬。赵桂芳讪讪地说：“小宇，哥哥给你莲蓬，还不和哥哥说谢谢。”

　　小胖墩叫肖宇，闻言正要开口。陈疾在他前面说：“不用和哥哥客气，想吃哥哥再给你摘。”

　　他没有搭理赵桂芳，很自然地将人无视了个彻底，好像真没听见她说的话。

　　陈疾就是这样的人，看着冷漠，什么都不在意，旁的人也不敢因为他不在意就得寸进尺。恰恰相反，他这般自然随意的姿态，也是露着狂，藏着傲的，不容侵犯的。背着他，敢损伤几句，真看见了人，只会怵他。

　　秧苗已经在出穗养花，风一吹，弯着的麦穗抖成一片小白花。沈晏溪拿着买好的盐和陈疾并肩走在一起，他们回家是一个方向，遮阳伞被沈晏溪举得高高的，从时不时想要往上蹿的山顶就能看出来沈晏溪是真的想给陈疾也遮遮阳光。

　　陈疾的手按住伞柄，往下摁了摁，“遮好你自己就行，我不怕晒。”

　　骨节分明的手攥着伞柄，沉厚的力量带着沈晏溪的手往下压，伞顶下落，她抬眼就看见了陈疾流利的下颌线，脚下不小心磕到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就在她以为要摔倒了时，腰被一双有力道的手捞住了。

　　“怎么总是不看路？”

　　要摔到的那一刻，沈晏溪脑子里面都是空的，被陈疾扶住，站稳后才缓过神来。陈疾收回手，把剩下的莲蓬全部递给沈晏溪，“别人送的，你拿着吃吧。”

　　莲蓬翠绿翠绿的，又新鲜又嫩，豌豆大小的米粒只露出一个椭圆的头。沈晏溪拿着莲蓬，低头轻声问：“谁送的啊？”

　　“你不认识。”陈疾坦然地说，“是一位顾客，他家门口有一亩池塘，里面都是荷花。他家的孩子和你一样也是今年高考，你呢，有没有想好填什么志愿？”

　　说到这个沈晏溪就心烦意乱地，闷声说：“还没有。”

　　“倒是不着急，还有时间想。”陈疾淡淡地说：“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周启贺亭山他们。”

　　陈疾说的是他俩的名字，完全没有说自己。听姥姥说，她只比他要大三岁，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和周启贺亭山一样，在念大三的。

　　赵桂芳奚落的话语还在耳边，沈晏溪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抵是为他不甘心，也是想要了解他，走进他欲望太强烈，她有点忐忑地问：“我不可以问你吗？”

　　陈疾促狭地笑了下，看她， “为什么非想问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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