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他只想当吉祥物

　　傍晚的时候，程忘愚接到了小童的通传，说是清晖长老得了空，请他带着暖玉一道过去。

　　程忘愚抵达长思阁时，清晖正独自一人坐在正殿里，擦拭着那把长思剑。

　　程忘愚走过去，恭敬地行了个礼:“弟子拜见师父。”

　　清晖颔首:“你来了，坐下说罢。”

　　程忘愚在厅左坐下，见清晖擦拭长思较之平时格外认真，不禁好奇道:“长思剑平时都被师父收在阁中，甚少拿出来见人，怎么今日想起拿出来了？”

　　清晖看了他一眼，说:“为师打算将这把剑赠与你。”

　　程忘愚一下子紧张起来，生怕清晖下一秒就传他一套剑法，顿时说话都不利落:“师父，我不……不是很懂，为什么突然将长思剑给我？！”

　　清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哎！此剑是让你下山后作防身之用的，你武艺不精，体质又弱，若遇紧急情况，长思或可护你周全。”

　　程忘愚这才反应过来清晖的用意，回应道:“弟子多谢师父关心，只是这长思剑乃师父亲手所炼，所费心血无数，多年来一直视若珍宝，若是给了我，未免太过暴殄天物。”

　　“不必推辞。”清晖摆手制止程忘愚继续说下去，“名剑再好，若无人用，也不过是死物。为师将这长思剑赠与你，一是希望来日有危险时它能护你周全，二来也有为师的一点私心。为师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品性如何，为师再清楚不过，长思剑若跟了你，能为这世间行些许侠义之事，也不枉我铸它之本心。”

　　闻言，程忘愚胸中翻涌起一股强烈的感动与酸楚。他从小无父无母，除去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们，清晖长老就是他最亲近的人，多年来与师父相处的点点滴滴此刻仿佛历历在目，令他百感交集。

　　程忘愚起身跪下，向清晖行了个大礼:“弟子拜谢师尊恩情！师尊多年来的照拂弟子无以为报，只得牢记师尊教诲，谨存良善之心，践行侠义之事，以不负师尊厚望！”

　　清晖上前将他扶起，师徒俩相对之间，清晖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难得有了些许动容。

　　师徒二人难得有如此温馨的瞬间，一时都默默无言。

　　程忘愚将长思放好，想起上山之前清晖说的第二件物事，不禁问道:“师父之前说炼制魂魄需要两件宝物，第一件我已经寻来，不知第二件是？”

　　清晖没有说话，只微一抬手，手心里顿时多出一面小小的护心镜来。

　　程忘愚瞧那枚护心镜虽质地古朴，上头花纹却雕刻精美，看起来细致婉约，似乎是女子的物品。他问:“这面护心镜看起来并不像本派之物，倒像是女子所用，它的主人……是师父的故人吗？”

　　清晖长老静默许久，方才缓缓开口：“是，它叫寻心镜，是为师一位故人所赠。”

　　清晖长老的脸上是程忘愚从未见过的神情，不同于他素日里在弟子们面前的威严亦或慈爱，也不同于独自一人时的清冷寡淡，而是多了几分凡人的忧思，以及一些隐秘且难以分辨的情愫来。

　　程忘愚没有打探长辈秘密的爱好，于是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带了回去：“师父说此物可以助我重炼魂魄，不知究竟是何用途？”

　　清晖的失神只持续了片刻，很快收敛了神思，正色道：“你可知魂魄因何而炼？”

　　程忘愚摇头:“徒儿不知。”

　　清晖道:“魂魄没有凭空产生之理，每个人的魂魄在最初都只是一团简单而纯净的‘气’，因为吸收天地灵气、历经轮回、加以修炼，这才逐渐生长为完整的魂魄。要想炼成人的魂魄，除却必要的天地灵气之外，还必须拥有人的七情六欲。”

　　“人的一切烦恼以及痛苦都由七情六欲而生，每个人孤身来到这世上，在人世间踽踽独行数十载，总免不了要经历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七苦’。修仙之人讲究摈弃人欲，放弃小爱追寻大爱，以此超脱凡间以证大道，而这与凡人所走的路是相悖的。也就是说，只有入世，体会到人世间的诸多烦恼与痛苦，人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这也是人与仙之间最大的区别。”

　　程忘愚听得云里雾里，琢磨着道：“那，师父您的意思是，我需要下山收集人间不同的疾苦，这样才能炼出凡人的魂魄？”

　　“不错。”清晖长老赞许地点头，“这面寻心镜最主要的作用是感知，它不仅可替你感应到方圆十里内正受‘七苦’所累之人，催动它还可与此人意识相连，窥得过往记忆。你可凭此物寻找想要帮助的人，以你之能助对方从痛苦中解脱，从而收集‘七苦’，炼成魂魄。”

　　程忘愚兀自又捋了一遍，总算搞清楚寻心镜的作用，他问:“也就是说，我需要找到七个正在经历不同苦难的人，收集他们对应的苦，然后带回山上来，这样就可以了？”

　　清晖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程忘愚兴奋起来:“那这岂不是很简单？有了这寻心镜，我一天随随便便找他个十个八个的，不仅能把我的残魂炼了，还可以看看山上有没有别的魂魄不全的人，都一道给他炼了，这可是大功德一件啊！”

　　清晖:“……”

　　程忘愚全然没有注意到清晖脸色的变化，仍在自顾自畅想:“哎师父你说，这个炼魂，他能不能把孤魂也炼成人啊？寻常的人又能不能通过炼化补足一些先天的不足啊？比如苏师弟，有没有可能给他炼成一代武学大师……”

　　“胡闹！”清晖终于忍不住呵斥，“炼魂岂是你想炼就炼的？你以为它为什么被本门列为禁术？它有多高的风险你清楚吗？还给孤魂炼呢，孤魂连基本的血肉之躯都没有，何以跳脱轮回得以成人啊？！”

　　“哦……”程忘愚被吼了一通老实了下来，“我也就是想想，具体当然还是师父来评定可不可行。”

　　“好了。”清晖长老抬手整了整外袍，“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下山吧。”

　　之前的插科打诨还是难以掩盖即将分别的感伤，程忘愚也收敛了神色，再次端端正正向清晖行了个礼。满腔的感激与十数年的悉心照顾，最后皆凝于“珍重”二字之中。

　　**

　　第二日一早，山门前就已经围满了人。门中的弟子们得知程忘愚即将下山历练，无论有交情的没交情的，都纷纷带了东西前来相送。

　　褚贺和苏晁一人背了两大包包裹，程忘愚翻开看了看，只见连菜刀酱料这些都被放在了里面，不由哭笑不得道:“我是下山去办事的，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这些东西带着连路都走不动，更别说做正事了。”

　　苏晁忧心忡忡道:“可是，我听说山下的客栈许多食物都不太干净，大师兄你身体不好，万一吃坏了什么中毒了怎么办？”

　　褚贺也附和道:“还有还有，这护膝、这蒲扇、这暖炉，哪样不是必备之物？出门在外不比在派中，到时候什么都要现买，去哪弄那么多银子？”

　　程忘愚露出怀疑的目光:“有暖玉在身，炉子什么的应该用不着吧？况且我这次下山时间也不会很长，事情办完很快就回来了，这些根本都用不到。”

　　苏晁试探着:“那……不带了？”

　　程忘愚果断摇头:“不带！”

　　师兄弟几人正话别着，清晖长老和掌门清暄走了过来。

　　三人齐声:“拜见掌门，拜见师尊。”

　　“嗯。”清晖颔首，随后看向程忘愚，“东西都带好了？”

　　“都准备好了。”程忘愚道，“弟子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就带了师父给的宝物和几件换洗衣物足够了。”

　　清晖点点头，语气生硬道:“若无其他事的话就赶紧下山去吧，你在这只会影响其他师兄弟早课。”

　　程忘愚看了眼唉声叹气的褚贺和苏晁，忍着笑道:“好，那弟子这就出发。”

　　掌门清暄笑眯眯的:“去吧，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程忘愚于是再次拜别了两位长老，在褚贺和苏晁依依不舍的目光下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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