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氏钱庄

　　还未入伏，院子里就此起彼伏地响起知了的叫声，伴随着屋内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声声地都砸在站在大堂里的文掌柜的心坎儿上。
　　只见大堂上座，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着月白素服，一页页地翻看着账本，右手也没有闲着，快速地拨弄着算盘，文掌柜的汗也跟着小姑娘的手，有节奏地落在地上，几乎是要积攒出一小滩水坑的架势。
　　“文掌柜，这天也不热啊，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我们小姐打了这么长时间的算盘，也不像你这般。”这话出自月白素服身边的绿衣小丫鬟口中。
　　文掌柜脸上扯起一副比哭都难看的笑来，冲着绿衣丫头嘿嘿两声，这才掏出袖子里的汗巾乱擦起来。
　　看账本的人叫舒灵致，是舒氏棉庄东家的长女，自打八岁的时候就跟着她父亲身边学习做生意，到今年也有七八年了，而打从前年开始，她也被她父亲带着去外地的分铺去巡铺，而今年是她第一次单独出来巡铺。
　　而这时，算盘的噼啪声戛然而止，屋内屋外只能听见知了的鸣叫声，舒灵致轻启朱唇，缓缓开口道。
　　“文掌柜，您在舒家干了有多少年呢？”
　　“不多不少，整二十五年了。”文掌柜说着，又擦了头上的汗。
　　“二十年了，不算长，我记得临江县的老掌柜去年才回乡养老，他可是打我爷爷那辈儿就在舒氏干了，少说也有四五十年了。”舒灵致微眯着眼，似在回忆道。
　　“听说过，听说过。”舒灵致转过头，看着文掌柜问道：“知道他为什么能干这么长时间吗？”
　　“愿，愿听大小姐赐教。”文掌柜这下更紧张了，两条腿都在打颤，嘴里也干得不行，一直地吞口水。
　　“因为他跟文掌柜你不一样，从接手铺子到现在，没赔过一钱银子。”舒灵致一摔手里的账本，听得文掌柜心里一惊，“三年了，你都快赔出一个渝州分铺出来了，文掌柜，你还真是天赋异禀啊。”
　　“第一年怪我糊涂贪利，我以为棉花长势好，收成也不会差，早早跟锦绣坊的掌柜签了契约，没想到一场大雨把地里的棉花浇了，棉花收成少了，棉纱自然就贵了，但咱们还得按照契约上的价格给人交棉纱，这两年棉花长得倒好，价格也便宜了许多，但也就是这两年咱们这条街上，又多了两家棉庄，顶了咱们不少生意。”文掌柜说着说着把一张老脸埋在手里，干嚎起来。
　　舒灵致看文掌柜这个样子，气儿更不打一处来了，第一年姑且是因为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雨毁了收成，她怪不得文掌柜，第二年文掌柜的理由就让舒灵致有些不满了，同是开店的，怎么人家赚钱，到他这儿就赔了呢？作为一个掌柜不吸取教训，反而第三年赔的更多了，这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在他家干了二十年的掌柜的能力。
　　“那两家棉庄是怎么回事儿，你有打听过吗？”
　　文掌柜支支吾吾了半天，说：“咱们的人，对面都认识，不好混进去。”
　　“所以就不打听了？”
　　舒灵致简直要被文掌柜气笑了，摆摆手说：“文掌柜，我也不为难你了，舒家的老规矩，你回乡养老吧，我会给你个体面。”
　　说完这句话舒灵致头也不回地拿着账本出了门，带着元宝去看清点仓库的结果。
　　仓库那边舒氏的伙计都在里面来来回回地忙碌，搬运，点数，过称，拆包检查等已经持续了一上午，伙计们只在交班儿吃饭的时候才有闲暇时候聊上两句。
　　“你说这大小姐这哪里是巡铺，这不变着法儿地折磨咱们嘛。”
　　“大小姐这不是第一次自己巡铺嘛，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且得烧呢。”
　　“哎，你看看仓库积压的棉花、棉纱，堆得跟山一样，真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好好的巡什么铺呢，倒霉。”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年咱们掌柜的进得多，卖得少，指不定赔多少钱呢，怕是咱们这个铺子也要变天了。”
　　“你俩少说两句吧，再让那金掌柜听见，那可是跟大小姐一起来的，哪句话说的不对再让人听见，你俩就别想干了。”这俩说闲话的伙计看了看在一旁指挥并且记录的金浩，暗暗啐了一口，然后离开了仓库吃饭去了。
　　刚到门口，就看见赶来的舒灵致，连忙把路让了出来。
　　舒灵致微微颔首道了句：“辛苦了。”然后带着丫鬟进了仓库。
　　那三人回头看着舒灵致，眼睛都直了，啧啧两声小声道：“要不人咋说，俏不俏，一身孝，之前都是离老远看一眼，这回一近瞅，是真漂亮，比那怡红院的小翠儿好看一千倍。”
　　“是啊，就是怎么折腾我都认了。”
　　“你想咋折腾？”
　　“想咋折腾咋折腾。”说完两人冲着舒灵致的背影猥琐地笑了起来。
　　“你俩可别做那春秋大梦了，赶紧吃饭，吃完饭，有你俩折腾的，一天天的净想那没用的，快走吧。”说完这人就赶紧拉着其他两个伙计去吃饭，怕再被人听到，连着他一起倒霉。
　　舒灵致当然是不会在意刚刚遇见的这三个伙计会讨论些什么，她只在意分铺的棉花到底有多少。
　　金浩被身边人提醒舒灵致来了，把手里记录的本子交给别人继续记录，走到舒灵致身边，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大小姐。”
　　舒灵致看着堆得跟山一样高的棉花和棉纱，不禁皱着眉头问：“大概什么时候能清点完？”
　　金浩回头看了一下，然后转过头跟舒灵致回道：“应该还有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拿些棉花给我瞧瞧，还有棉纱，不要专挑好的，随便来点儿就行。”
　　“是，大小姐。”金浩去到拆包那儿拿了一点棉花和一卷棉纱回来，递给舒灵致，“大小姐，给。”
　　舒灵致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棉花和棉纱，质量没有什么问题，成色实属上等，便点了点头，问道：“有查出来有问题的货吗？”
　　“目前只有三四包棉花曾经遭了老鼠，听管仓库的冯志说，之前闹过老鼠，他发现得早，带人抓过一次，之后又在仓库养了几只猫，所以没有造成太多损失，剩下的棉花和棉纱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舒灵致点点头：“这个冯志看样子是个能干的，今天戌时你去找二掌柜三掌柜过来商量事儿，这个冯志也叫着吧。”舒灵致又嘱咐他：“就说我要找店铺的掌柜们商量事儿，旁的一句也不要说。”
　　“好的，大小姐。”金浩答应道。
　　“嗯，我先和元宝出去看看，你记录好账目就给我送过去，我回来要看。”
　　交代完这些事儿，舒灵致带着元宝回去换了身普通的衣裳，准备去探一探这些棉庄的底细。
　　“二位小姐里面请，想看点儿什么呢？”王记棉庄的掌柜不认识舒灵致和元宝，以为只是来买货的普通客人，上前热情地招呼着。
　　“掌柜的，我来是想买些棉花和棉纱，可以看看货吗？”舒灵致笑道。
　　“好嘞。”掌柜拿出样板给舒灵致，随口问道：“小姐是想要棉花和棉纱做什么呢？”
　　舒灵致早就编好了理由，从容回道：“我是西街街角的那家成衣铺子家的，想着天气马上就冷了，做棉袄的人肯定也多了，所以想囤点棉花和棉纱。”
　　“西街街角是开的成衣铺子吗？我怎么没什么印象。”王掌柜挠挠头说。
　　舒灵致笑着说：“这不还没开张嘛，这个月十八是个好日子，那天开张，到时候少不了请王掌柜去喝一杯。”
　　王掌柜见舒灵致说话确实是一股生意人的味儿，也没多想，也跟着笑着说：“那就到时烦请姑娘送请柬来，敢问贵铺掌柜的贵姓，姑娘又怎么称呼。”
　　“好说好说，我家掌柜姓元，你就叫我灵姑娘就好了。”元宝在舒灵致身后偷偷笑着，想着自家小姐真是扯谎都不用现打草稿。
　　舒灵致一边打着哈哈一边细细看着棉花，论成色确实要比自家差，都不用她细看棉纱，想来质量也不会好。
　　王掌柜见舒灵致的脸色有些变了，他也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舒灵致瞬间换上一副为难的模样，像是纠结了好久，才客气地说道：“王掌柜，你这棉花是不是在外面放久了，跟刚刚我在舒氏看到的不太一样。”
　　王掌柜见是遇见行家了，悄悄冲舒灵致摆手，示意让她跟他去铺子后面，舒灵致和元宝对视一眼，舒灵致冲元宝快速地点了一下头，两人便进去了。
　　“灵姑娘，是这样的，咱们都是明白人，我就不说那些场面话了，我承认我们的棉花质量跟对面的舒氏比是差了一些，但你也去过舒氏，他家棉花多少钱，你说说。”
　　舒灵致没有讲话，像是在好好思考王掌柜刚刚的话，王掌柜以为对方被自己说动了，赶紧开口说：“我家的棉花只要这个数。”说着王掌柜比划了个数字。
　　“相同的钱，在我家能多买多少棉花啊，你想想，你们能多做多少件棉袄，缝多少件衣裳，灵姑娘，你再好好算算这笔账。”
　　舒灵致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手上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烂了，过了许久，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对王掌柜说：“那我回去问问我家掌柜的，这么大事儿，我也不好拍板嘛不是。”
　　王掌柜说完把舒灵致拉到一边跟她悄悄说：“灵姑娘，这事儿要成了，每斤棉花，我再给你提这个数儿。”说完王掌柜又狠狠心比划了个数字，“希望灵姑娘能帮我跟你们掌柜的面前说说好话。”
　　舒灵致乖巧地点点头，和元宝离开了王记，去了下一家棉庄，发现那家棉庄的情况跟王记也差不多。
　　调查完这些，舒灵致回了舒氏分铺，金浩也清算好了库存，在厅内等着给舒灵致汇报。
　　“现在棉花是十六万三千多斤，棉纱也有十万卷。”
　　舒灵致没想到库存的棉花竟然有这么多，完全超过了她的预料，她紧忙问：“成本呢？”
　　“加上运输，工本费用大约一万两千多两银子，这个是账本。”说着金浩把账本递给舒灵致。
　　舒灵致自从上午算了分铺的账之后，眉毛一直就是皱起来的，就没松下来过，接过账本，随便翻了两页之后，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最后用鼻子叹了口气，然后她抬头跟金浩说道：“你现在去叫二掌柜和三掌柜一起来吧，还有那个冯志，都一起叫来。”
　　金浩答应后便去叫这几位，元宝见天快黑了，便为舒灵致掌了灯，让她看账本，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金浩就带着他们三人过来了，看到舒灵致，先是冲对方作了个揖，齐齐喊了一声“大小姐”。
　　二掌柜叫祝大勇，主要管铺里的生意，三掌柜方材，主要掌管铺子里的伙计，账目等，冯志是专门看仓库的伙计，这二位掌柜的正奇怪为什么要把他叫来，而且也不见文掌柜，祝大勇和方材对视一眼，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各位掌柜，我今天叫你们几位来，就是想问一些铺子里的事儿，你们不必拘礼，先坐下吧。”
　　“谢过大小姐。”说完剩下三人分别坐在厅内两排椅子上，祝大勇和方材一侧，冯志一开始不敢坐，金浩便拉着他，与他做在一边。
　　“大小姐，我们不等等文掌柜吗？”方材问道。
　　舒灵致听了，先是一笑，然后回道：“文掌柜有别的事做，交代我说你们几位掌柜在铺子里干了不少年，也了解不少事儿，所以让我有事儿就问你们。”
　　祝大勇和方材听了舒灵致的回答，并没有全信，这两人都知道这三年来铺子赔了不少银子，今天文掌柜也一天没有出面，怕是被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撵回老家了，都怀着要趁这次机会好好表现，好能成为分铺的大掌柜。
　　“方掌柜，铺子里的账目你最清楚，这几年分铺的效益确实不太好，不知您这边可否说一下详细的情况？”
　　方材站起来抱拳，舒灵致示意他坐下说，方材点点头坐了下来，跟舒灵致说道：“其实铺子往年都是有收益的，只不过从前年开始，就开始不顺了，主要是因为之前祝掌柜跟锦绣阁的掌柜签了一个契约书，约定在十一月十五之前，以每卷一百文的价格卖给锦绣阁五万卷棉纱，合五千两，可那年临收成之前下了场暴雨，所有的棉花就淹在了地里，所以棉花价格暴涨，我们棉纱的的成本也高于一百文两倍都不止，那年那样的契约祝掌柜签了不止一家，光锦绣阁这一单，我们就赔了七千多两银子。”
　　祝大勇一听方材把锅甩到自己身上，当时就不乐意了，站起来辩解道：“大小姐，这事儿我要解释一下，因为那年新开了一家棉庄，我偷偷打听到锦绣阁和一些布庄都有意跟新铺子打交道，而那年棉花的收成又好，我是想着帮铺子保底才跟那些布庄掌柜的签那些契约书的，可谁知道临了临了，下了一场暴雨，大小姐你是知道的，咱们这边其实是很少下雨的，我也实在是没料到啊。”
　　舒灵致听完点点头道：“我明白祝掌柜是不想让那些布庄的掌柜的去跟其他棉庄做生意，我也理解祝掌柜的想法，但这件事我们的确是吃了亏，总之是吸取教训就好，我再问此事也不是想追究谁的责任，只是目前分铺有一个大难关需要咱们一起度过，咱们还是主要想办法就好。”
　　听了舒灵致的话，祝大勇稍稍缓和了下来，方材也跟着附和道：“是，是，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想说明一下情况，那大小姐我接着讲。”
　　“方掌柜，请继续。”
　　方材点头道：“这两年王记和祥德棉庄也开起来了，一开始价格是咱们的九成，咱们就也跟着降了，可后来他们就变成了八成，和到现在的七成，文掌柜为了补齐前一年的损失，不肯再降价，所以生意渐渐的就少了，再加上这两年棉花丰收，所以库存里囤积了不少棉花和棉纱，大小姐你今天也看到了。”
　　舒灵致点点头说：“我今天也去了这两家棉庄看过了，质量并不如咱们家的，但是按照这个价格，他们也没什么赚头，不知几位掌柜可有什么好法子，咱们一起商讨一下。”
　　这回祝大勇先开了口：“其实我之前是建议文掌柜也降价的，因为论质量，咱们的棉花和棉纱没得说，如果在同一价格上来说，咱们的棉花是更有优势的，而且王记和祥德根基浅，货肯定没咱们的多，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他俩肯定就开不成了。”
　　方材在这块落了下风，有些不甘心，也说道：“之前我也劝过文掌柜，但文掌柜不肯接受，如果大小姐同意的话，我这边也会尽力帮助大小姐的。”
　　舒灵致并不认可这两人说的方法，原先想从这两人其中提一个人做大掌柜的主意也打消了，这时她看向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冯志，开口道：“冯掌柜，你是怎么想的？”
　　“啊？”冯志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叫他来，有些事儿他也不太明白，只好在一旁低着头听，没想到舒灵致竟然询问他的意见，不禁吓了一跳，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不好意思。”舒灵致道歉道，“冯掌柜请坐。”
　　冯志挠挠头：“大小姐，我还不是掌柜呢，不用这么叫我，我受不起，生意上的事儿我也不懂，二位掌柜有这么多年的经验，出的主意一定很好。”
　　见冯志唯唯诺诺的，祝、方两位掌柜露出鄙夷的笑来。
　　“没关系。”舒灵致鼓励道，“我见你仓库管理的不错，想来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我叫你来也是想让你从伙计的角度帮我们分析一下，说错无妨，提供一个线索就好。”
　　冯志见推脱不过，又把脸皱得紧巴巴的，磕磕绊绊地说：“我觉得吧，这事儿，也不能全赖在王记和祥德这两家铺子上，我觉得根子还在布庄老板那儿。”
　　祝、方两位掌柜听得一脸不屑，舒灵致却眼睛一亮，微微有些高兴地说道：“说的不错，接着说。”
　　冯志见舒灵致认可了自己的话，变得更自信了，继续说：“我是觉得，那两家棉庄降价，咱们要是跟着降的话，最后获利的肯定是布庄，不仅那两家棉庄可能会垮，连咱们棉庄也会元气大伤，而且走了王记和祥德，明日指不定来了什么李记，张记的，要是这样，咱们这降价什么是个头啊。”
　　“那如果是你，你准备怎么办？”舒灵致继续诱导着。
　　冯志思索了一会儿，坚定地道：“我觉得还是应该去跟布庄的老板去谈一下，毕竟那两家的东西质量跟咱们没法儿比，他们自己也知道，要是一直用他们的棉花，未来棉布出了问题，吃亏的也是他们。”
　　舒灵致听了这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各位掌柜的话我都记下了，今日有些晚了，大家先各自回去休息吧，有事儿明天再说吧。”
　　祝、方二位掌柜看见舒灵致的态度，心中也猜出个七七八八了，对冯志也产生了些敌意，舒灵致也猜到了，便问了金浩他们离去的表现，金浩把送他们离开时二位掌柜对冯志的冷嘲热讽也一一转述给了舒灵致，舒灵致听后没说什么，只是跟金浩说让他明天给冯志准备一身得体的干净衣服，明天她要带他去见布庄的老板们。
　　第二天上午，舒灵致刚吃过早饭不久，金浩就带着收拾干净的冯志去见舒灵致，舒灵致见了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样是顺眼不少。”
　　冯志却有些不自在，一副偷了人家衣服般的模样，看起来贼头贼脑的，舒灵致见了，装凶道：“腰板儿挺直些，头也抬起来，我还要带你去见其他布庄的掌柜呢。”
　　冯志一听立马摆手道：“大小姐你饶了我吧，我就是一伙计，啥也不懂，你还是带着祝掌柜和方掌柜吧，我真不行。”
　　元宝听了小手一掐说：“哪来那么多叽叽歪歪的话，小姐让你去，你就去得了，你还拿上乔了。”
　　冯志一听更急了，忙说：“我不是，不是。”
　　舒灵致轻轻拍了一下元宝，说道：“别吓唬他了。”然后接着对冯志说：“放心，原本也不指望你帮我做什么，听着学习着就成，只是那两位掌柜主张降价，与我的打算实在是相悖，所以才想着带你去见见世面，至少在降价这方面，咱们两个是一致的，你也不用太紧张。”
　　听舒灵致这么讲，冯志稍稍有些安心，回道：“大小姐既然信我，我就听大小姐的。”
　　“这就对了嘛。”元宝俏皮道。
　　金浩也点点头，问道：“那小姐，你先准备去哪个掌柜的家呢？”
　　“锦绣坊吧，我听说程掌柜在这儿都是说得上话的，很多布庄老板都听他的，只要把他的关节打通了，不愁咱们的货卖不出去。”舒灵致说道，然后从桌子拿出一张拜帖，递给金浩：“你去帮我下拜帖吧，然后今天分铺里的事儿，你就帮着忙活吧。”
　　“是，小姐。”金浩接过拜帖就赶往锦绣坊。
　　舒灵致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上街买了些拜访的礼物，同时也多了解了些锦绣坊的事儿，等到约定好的时辰，她就带着元宝和冯志上了门。
　　锦绣坊也是干了五六十年的老店了，在渝州算得上布行第一人，在渝州所有布庄面前也有十分重的话语权，现在的程掌柜今年也三十有一，三年前从父亲手里接过家里的生意，他父亲虽说已经把家交给了他，但有些决策还是需要老程掌柜拍板，所以其他布庄的老板因为老掌柜倒也还算信服于他。
　　而这次舒家上门，也是这俩人意料之中的事儿，俩人商量了，让儿子出面去看看对方的意思，再谈他们的条件，反正现在舒家的困境大于他们这些布庄，而且来的是舒氏东家的女儿，程掌柜一听是个女娃子，不免有些轻视起来，但老程掌柜却认为舒灵致此人年仅十五岁就替父巡铺，实力不可小觑，让程掌柜多注意些，程掌柜虽然觉得他爹这样小心没必要，但也没反驳他。
　　等到未时，程掌柜听下人说舒灵致上门了，他就先让他们把舒灵致先引到客厅先坐着，而他在后院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来。
　　舒灵致虽然被晾了那么长时间，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恼，见程掌柜终于来了之后，笑着起身向对方行礼，喊道：“程掌柜。”
　　程掌柜也有些得意，满脸都是笑，似有愧疚地说道：“舒小姐快请坐，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实在是家中事务太忙，不好分身，望舒小姐不要责怪。”
　　舒灵致坐了下来道：“程掌柜客气啦，要是程掌柜因为灵致前来拜访，耽误了生意，赔了钱，倒是灵致的不是了。”舒灵致笑道，“这是我们棉庄的掌柜冯志，今天也是带来跟程掌柜认识认识。”
　　舒灵致介绍完，冯志也向程掌柜施了一礼，程掌柜没见过冯志，也不知道对面什么时候又多了个掌柜，点点头也示意对方坐下了。
　　程掌柜见没讨到什么什么便宜，反倒让对方讥讽了一番，虽然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便不再与她寒暄道：“不知舒小姐前来所为何事啊。”
　　“灵致此次来主要也是为了些传言而来的。”舒灵致回道。
　　程掌柜有点弄不明白舒灵致的意思了，问道：“哦？什么传言。”
　　“这几日我在坊间听闻，说程掌柜跟所有渝州的布行都打了个招呼，说不要买我家的货儿，逼着我们降价，好收我们的棉纱，不知可有此事。”舒灵致眼里满是笑意，仿佛这句话里说的事儿与舒氏和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程掌柜皱起了眉来，忙回：“这，这，何出此言啊，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舒灵致接着装模作样地说道：“是啊，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咱们两家合作了少说也有三四十年，哪里来的深仇大恨，使贵坊对我们家下如此的狠手。”
　　“就是啊。”程掌柜脑门不禁有些微微沁出一些汗来，也不敢去擦，只盼着又一阵凉风吹来，把它吹干。
　　“可是，也怪不得有这样的传闻，我查了这两年的账目，发现确实锦绣坊定的棉纱比往年少了许多。所以想来问问程掌柜，是不是我们家的棉纱出了什么问题，如果真的是，我回去也好改进一番，不知程掌柜可否告知其中的因由。”
　　“这”程掌柜哪里有什么因由，他本以为舒灵致来时求他买他家棉纱的，也没做什么准备，反倒是让对方反客为主，眼下正不知道如何作答之际，一直在厅后偷听的程老掌柜突然咳嗽了一声，让下人扶着来到了厅上。
　　“这位是？”舒灵致问道。
　　程掌柜回道：“这是我爹。”然后又跟他爹介绍：“爹，这是舒氏棉庄的东家，舒灵致。”
　　舒灵致和冯志见了老程掌柜也立马站了起来，冲对方行了个礼，老掌柜当没看见，也没让人坐下，转身让人扶到椅子上，调整了半天，才坐好。
　　之后老爷子用手绢掩面又咳嗽了两声，对儿子说道：“我现在老了，你开始看不上我了，有贵客上门都不知道知会我一声，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跑这儿来丢人现眼，老子还没死呢，要你来这儿啰嗦。”
　　舒灵致一听就知道这老爷子是来敲打她的，她也不吱音儿，看他能骂多久。
　　“爹，有人在呢，少说两句吧，给儿子留点面子。”程掌柜见他爹出来了，也硬气了些。
　　老程掌柜才装作看到人，连忙让舒灵致坐下：“快坐，快坐，我老了，老糊涂了，别跟我一般见识啊，姑娘。”
　　舒灵致回道：“怎么会呢，老爷子一看就是个心明眼亮的人，一瞧就比那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强多了。”
　　老程掌柜似是被舒灵致这话逗笑了，直摆手说：“照年轻比差远了，你这姑娘真是会说话，不知姑娘今天上门有什么事儿啊。”
　　程掌柜抢过话头说：“爹，这位舒小姐是舒氏棉庄的少东家，刚刚她说咱们逼着他家棉纱降价，所以不肯买他家的棉纱。”
　　老程掌柜一听，疑惑道：“舒小姐，真有这回事儿吗？”
　　舒灵致见这两父子一唱一和的，也没有慌，淡定地回道：“只是坊间传言罢了，我来也是为了想解除误会，问问是不是我家的棉纱质量有什么问题，才让二位掌柜选择别家的棉纱罢了。”
　　老程掌柜笑着说：“舒小姐言重了，舒氏的棉纱质量，满渝州城也是有目共睹的，之前咱们合作地也很愉快，不过有句话，老朽怕说了惹你不痛快，不知舒小姐愿不愿听呢。”
　　“老爷子但讲无妨。”
　　老程掌柜点点头说：“那我先问舒小姐一个问题，如果有两家棉农，一家八文一斤，一家十文一斤，不知舒小姐会选择哪家呢？”
　　舒灵致一看就知道老掌柜在给她挖坑，便回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看这两家的棉花质量，如果八文一斤质量差，即使降到五文一斤，那我舒家也不会要。”
　　老程掌柜听了指着舒灵致对程掌柜笑着说：“儿子，你看见没有，舒小姐这话说的真漂亮，多学着点儿。”程掌柜点头称是。
　　“可要是质量差不多呢？”程老掌柜接着问。
　　舒灵致沉默了许久，也只好道：“那自然是八文的。”
　　“你看看，舒小姐也懂得这个道理，王记和祥德的棉纱质量确实没有舒氏的那么好，但是也没那么差，出于成本的考虑，我们选择了其他两家也无可厚非，而且如果谁家去别的布庄买了便宜棉布，让我们知道了，我们是不是也不好上门去问人家，是不是我们的棉布不够好，他才不买的呀。”老程掌柜轻飘飘地几句话，就把舒灵致驳了回去。
　　“我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了，灵致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偶尔听见几句传闻，怕是有什么误会，听老爷这么讲，我就都懂了。”
　　这时程掌柜插嘴道：“舒小姐是个明白人，如果舒氏的棉纱的价格能在我们的承受范围之内，我们也是可以继续合作的，做生不如做熟嘛。”
　　舒灵致听对方的意思，说到底还是希望自己能降价，舒灵致觉得今天已经跟对方聊得很清楚了，也没必要继续聊下去了，便说道：“二位掌柜的意见，灵致记下了，那灵致也就不多耽误您二位的时间了，等下次再找机会，咱们继续。”
　　“好。”老程掌柜笑道。
　　“慢走不送。”程掌柜笑着回道。
　　冯志和元宝跟着舒灵致出了程府，一路上舒灵致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也一句话不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冯志和元宝见状也不敢跟她说话。
　　元宝在一旁气鼓鼓的，想着自己小姐被对面父子俩欺负了，自己什么都帮不了，但冯志却没有其他的感觉，反倒是在琢磨刚刚的对话，觉得这次对话让他大开眼界，进而十分佩服大小姐，明明比他小那么多，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儿，却比他成熟圆滑许多，也萌生了想成为这样人的想法。
　　大概舒灵致走了两条街之后，突然停了下来，情绪也没有之前那么低落了，反而又变得斗志昂扬起来，她转身跟他俩说：“走，咱们换一个地儿。”
　　舒灵致带着他们去了当地有名的酒楼，吩咐元宝和冯志两人分别去请王记和祥德的掌柜，就说是西街角的元掌柜有请。
　　等二位掌柜到了之后，却发现包厢里只有舒灵致一人，而且还有对家的掌柜，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王掌柜上前问道：“灵姑娘，元掌柜是还没到吗？”
　　“二位掌柜先请坐，容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说着舒灵致站了起来向二位掌柜施了一礼，“小女子姓舒，舒氏棉庄的东家就是我的父亲。”
　　王记和祥德的掌柜皆是一惊，祥德的刘掌柜先反应过来，说道：“你这不是在耍我们吗？”然后就要起身离开。
　　“刘掌柜留步，灵致是有事与各位掌柜商量。”
　　“我与你们有什么事可商量的。”刘掌柜回道，而王掌柜在那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灵致就问一句话，二位掌柜这两年顶我家的生意，有赚到钱吗？如果没有，就烦请听灵致一言。”
　　这时王掌柜站起来拉着刘掌柜，小声说道：“听听呗，咱也不吃亏，看她想说什么。”说着王掌柜又把刘掌柜请回来坐着了。
　　“元宝，给两位掌柜倒酒。”舒灵致吩咐着，继续说下去：“昨日我已经去过二位的铺子里，看了您两家的东西，不用我多说，你们也知道这些货的质量如何。”
　　“那又怎样，虽然我们的货没你家的强，至少我们能卖出去。”刘掌柜横道。
　　“可是赚吗？”舒灵致笑道，“你们的货兴许成本比我家便宜，可再便宜，降下个三成的利，恐怕也赚不上许多，如果我跟着你们一起降价，你们觉得能挺多长时间？一年还是半年？”
　　“你在威胁我们？”刘掌柜吼道。
　　“老刘，消消气，消消气，先听舒小姐怎么说，她要是想压咱们，不至于把咱们叫来这儿，在门口贴块牌子就成。”王掌柜安抚道。
　　“还是王掌柜是个明白人。”舒灵致夸道，“我今天请二位掌柜来，除了是想请二位吃顿饭，交个朋友之外，也是想跟二位合作。”
　　“都是开棉庄的，有什么合作。”刘掌柜双手一摊道。
　　王掌柜急道：“老刘，你能不能别这么着急，先听人家说完。”转脸又跟舒灵致说：“舒小姐，你请继续。”
　　舒灵致点点头，接着道：“我知道二位掌柜前年才开了这个铺子，根基还不是很深，需要打开销路，而那些布庄正是看中这点，所以才会使劲压你们的价，我说的对是不对。”
　　刘掌柜和王掌柜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又冲着舒灵致点点头。
　　“不瞒二位掌柜的，我今天去了锦绣坊程掌柜的府上，与程家父子都聊上了几句。”
　　此言一出，刘掌柜和王掌柜皆是一震，老程掌柜自从把摊子卸给儿子之后，就再没出过面，舒灵致是凭借什么能与程老爷子聊上几句的，这两人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不简单了。
　　“程家的意思很明显，让我降价与您两家的棉花棉纱价格一致，他们就会买我家的棉纱。”
　　刘掌柜说：“既然程老爷子已经把话撂到这儿了，你还来找我们干什么，炫耀吗？”
　　舒灵致摇摇头，一脸严肃道：“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未答应他，因为如果这么一直降价下去，咱们三家都会赔得血本无归，得利的只能是那些布庄，程家是想让咱们三家鹬蚌相争，之后他再渔翁得利，要知道渔翁是不会理会鹬蚌利益啊，在他眼里我们都一样。”
　　听了舒灵致的话，刘掌柜和王掌柜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以为是在跟舒家抢生意，没想到竟是程家和舒家在斗法，稍一不慎，他俩就成了替死鬼。
　　王掌柜连忙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停止降价，把棉花的价格抬回来。”舒灵致说道。
　　一听到舒灵致提到涨价，刘、王二位掌柜的又犹豫起来了，舒灵致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开口道：“我知道两位掌柜是在怕万一涨回了价格，我这边又反悔，请你们放心，这个我考虑过，也有一个想法跟二位讲一下。”
　　“舒小姐请讲。”刘、王两位掌柜一同说道。
　　“我希望咱们三家合作，我们舒家会向你们两家提供优质的棉花，前提就是要统一棉价，而且不再卖劣质的棉花和棉纱。”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刘掌柜疑问道。
　　舒灵致摇头笑道：“刘掌柜，我不光是帮你们，我也是在帮我自己，况且这棉花生意不是只有我舒家能做，别家不能做的买卖，这世上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也希望二位掌柜的明白一个道理，生意场上虽然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是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我向你们提供棉花，咱们统一定价，赚得钱肯定要比你们赔得钱要多得多，这怎么算都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难道不是嘛？”
　　“可是舒小姐，我其实还有一个难事儿。”王掌柜看起来表情有些纠结。
　　“王掌柜但说无妨。”
　　“就是我的钱吧，都压在我的货上了，这要涨回去我的那些货卖不出去不说，我也没有钱在你那进棉花啊。”
　　舒灵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回道：“那这样吧，用你们的货换我家的棉花，你给我多少你的货，我还你多少棉花，同样的，刘掌柜你也可以这样。”
　　刘、王听了舒灵致的话，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说道：“我们答应了。”
　　“好，痛快，这杯酒灵致敬二位一杯。”舒灵致说着端起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其他两个掌柜也一同作陪喝了一杯酒。
　　喝完酒舒灵致与刘、王二位掌柜的签订了一个契约，三人各一张，约定三家棉价一致，如其中一家有特殊情况需要调价，必须与其他两家商量，否则视为违约，舒家将不再提供棉花给违约者，并且要向违约者索赔等条款。
　　签好契约之后，舒灵致跟他俩说：“二位掌柜，我这边还有事儿，就不多陪你们了，这顿饭我也付过账了，就当是我向两位赔罪了，请二位多吃些，不要客气。”
　　告辞之后，舒灵致带着元宝和冯志又去了另一家名叫锦澜阁的布庄，布庄里站着的除了伙计就是他家的大掌柜何掌柜，见有客人上门，便赶紧迎了上去。
　　“这位小姐想买点什么？”
　　舒灵致豪气道：“把你家的货统统摆出来。”
　　何掌柜见有大主顾上门，赶紧让伙计把铺子里拿得出手的布让人去挑，舒灵致挨个儿摸了一下，“啧”了一声。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何掌柜紧张地问。
　　“这颜色，花样倒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这手感嘛。”舒灵致顿了一下，才说：“实在算不得上乘。”
　　锦澜阁何掌柜的脸色当时就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知道自己是遇上行家了，便又让伙计又拿了一匹布出来，舒灵致上手，点点头道：“这倒是匹好布，掌柜的，你刚刚可是蒙人啊。”
　　“小姐说笑了，因为这布要比之前看得那几匹布要贵一些，所以一般也很少有人问，这不是你这个行家来了嘛，我才把它拿出来给你瞧瞧吗？”
　　“那这布为何要比之前那几匹布贵一些呢？我看花样什么的也没什么不同。”舒灵致故意问道。
　　何掌柜的接着解释：“小姐，你是不知道，虽然这颜色款式一样，但是做这布的棉纱可不一样，这匹是用的舒氏棉庄的棉纱做的，所以你摸这质感，都跟那几匹不一样。”
　　“既然舒氏棉庄的棉纱这么好，那为何都不用这舒氏棉庄的棉纱呢？”
　　何掌柜的觉得这个客人貌似不太对劲，问道：“这位小姐，你为什么对这棉纱这么感兴趣呢？”
　　舒灵致也没藏着掖着，回道：“因为我就是舒氏的东家，不知道掌柜的可否与我聊上几句。”
　　何掌柜的想了一会儿，说道：“那舒小姐咱们后堂一叙。”说着他带着舒灵致、元宝和冯志到了后堂。
　　“舒小姐，你这次来不知有何指教啊。”何掌柜说话明显有一种防备感。
　　“何掌柜你不用紧张，我就是想跟你做个交易，如果成了，我家的棉花可以给你折扣。”舒灵致打听过这个何掌柜，在实力上虽然不如程家，但也差不到哪儿去，只是因为是外地人，所以处处都被程家压上一头，舒灵致想这人被程家压了这么多年，心里不可能没有气，所以选择与他家合作。
　　“什么交易？”何掌柜虽然不知道舒灵致的打算，但一听她家的棉花能给他折扣，就想听听对方的意思。
　　“何掌柜，我先给你看样东西。”舒灵致说着就把她刚刚签好的契约拿给他看。
　　“这？”何掌柜看完之后，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是他明白在渝州，舒家的棉花的地位已经做实了，不会再有人去撼动了。
　　舒灵致收回契约，然后跟对方说道：“何掌柜你应该明白，现在渝州城能买到的，只有我舒家的棉花，放心，我们也不会定很离谱的价格，否则我们这个行业也做不长远，我只是不希望有人想要以极低的价格逼我卖棉花而已，但是跟我合作的这两个掌柜确实有一批棉花要我帮忙脱手，所以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如果成了，你锦澜阁就将会是渝州城布行的第一把交椅。”
　　何掌柜听完之后，思索了许久，然后冲舒灵致拱手道：“愿听舒小姐吩咐。”
　　三天后，渝州城的布行传来了舒氏棉庄降价的消息，舒家给出的理由是，库存积压太多，部分货品质量下降，所以低价出售，程家听了这个消息，以为是舒灵致屈服了，程掌柜想看看舒灵致的反应，便亲自带人去舒家抢购棉纱。
　　等到了那里发现舒氏门口排了不少人，锦澜阁的何掌柜早早守在那里，马上也要轮到了，程掌柜见了，上前打招呼道：“哟，何掌柜，耳朵够长的，比我来的都早。”
　　“这不是听说舒家终于降价了嘛，而且还是限量降价，我寻思早点来看看，怕是晚了抢不到。”何掌柜说着话，但眼睛却一直往舒家铺子里面张望，生怕漏过一只苍蝇似的，“程掌柜，你说舒家怎么快就降价了呢，之前那文掌柜挺了多久，愣是一文钱不降，而且舒家说是因为货品质量下降才低价出售，你说这真的假的。”
　　何掌柜这么一问，程掌柜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还没等他回话，何掌柜又说：“而且我听说舒氏这次是按号一个一个地进去买，估计排到后面是真抢不到，要不我卖个人情，你排我前面，就是舒氏的棉纱质量再不好，估计也比那两家强多了。”
　　程掌柜一听就知道是何掌柜怕质量棉纱不好，所以想让自己先去瞧瞧，但程掌柜才不肯吃这个亏，拒绝道：“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我确实是晚来了，我还是去后面排着吧。”
　　“这样吧，你排我后面，等出来的时候，你要是看着我买了，你就放心大胆地买，要是看我空手而归，你也别跟这儿瞎耽误工夫，你看成不。”何掌柜拉住程掌柜道。
　　程掌柜听何掌柜这么讲，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等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何掌柜就带着棉纱出来了。
　　“何掌柜，怎么样？”程掌柜连忙去问。
　　何掌柜笑着掏出一个棉纱给程掌柜看，程掌柜接过细细查看了半天，果然是上乘货色。
　　“程掌柜，那我就先回去了。”何掌柜傻乐着跟程掌柜打着招呼离开了，错身的那一刹那，何掌柜脸上的笑瞬间敛去了，不过程掌柜是看不到了。
　　轮到程掌柜的时候，他还长了个心眼，硬是拆了四五包棉纱，确认没问题之后才肯拉着货走，并且要买舒家准备卖全部的库存。
　　负责卖这批棉纱的是冯志，他有些为难地说：“程少爷，这不好吧，说好限量的。”
　　“有什么不好，你卖谁不是卖？怎么人家买可以，我买就不行。”程掌柜耍起了无赖。
　　“不是这么回事儿，是大小姐有规定，每人要限量。”冯志还是在强调舒灵致的规定。
　　程掌柜想着这次可以用低价收走舒氏的一大批货，如果其他布庄也买了，那么他家布庄棉布的质量就没有优势了，所以他决定一定要带走所有的棉纱，可冯志不给他面子，他气得上前拉住对方的领子吼道：“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我要买你们全部的存货。”
　　“程掌柜，哪来的那么大火气。”舒灵致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仓库。
　　程掌柜见舒灵致来了，松开了手，上前和舒灵致打招呼：“舒小姐，三日不见，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啊。”
　　舒灵致笑道：“托程掌柜的福，日子还算过得去，冯志，你是怎么得罪程掌柜了。”
　　冯志回道：“程掌柜想要买咱们全部的货。”
　　“是这样啊。”舒灵致点点头，“程掌柜，真是不好意思，规矩是我定的，冯志也只是执行，也怪不得他。”
　　程掌柜见舒灵致也要拒绝他，直摆手道：“不用说那么多，我就想问，我今天能不能拿走你们所有的货吧。”
　　舒灵致还是表现得不想卖程掌柜这批货的样子，一脸抱歉地说道：“程掌柜你也别为难我们，这只是一批残次货，实在不值得您这么大手笔，如果你要别的，我们还有今年的新货，虽然价格贵点儿，但质量是一等一得好。”
　　“我就先要这批货。”程掌柜丝毫不给回旋的余地，舒灵致装作僵持不过的样子，就把货给了他。
　　又是三天之后，舒氏，王记，祥德三家棉庄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同时把棉花和棉纱的价格定为一样的价格，有心人去对比，也发现这三家的货品出奇地一致，也正是这样，程家也终于发现自己以为占便宜买的棉纱竟是王记、祥德两家卖不出去的库存，经过此事之后，渝州城的程家也开始走了下坡路，而锦澜阁的何掌柜从此一跃而起，坐上了渝州城布行的第一把交椅，此事到此结束按下不表。
　　舒灵致差不多把渝州城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只是有一件事她放心不下，就是被她提上来的冯志，舒灵致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把文掌柜撵回家，而文掌柜知道了之后感动得老泪纵横，而舒灵致的目的只是想让文掌柜好好保护一下冯志，防止在她走后，祝、方二人会为难他，以及她准备回去再抽调一位掌柜过来，好好培养冯志成为下一任渝州城掌柜。
　　安排完这些，舒灵致就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开始她最后一段的巡铺之旅——临江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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