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陆宣要疯。
　　他突然很想亲吻阮棠，吻他手肘的淤青和掌心洗不掉的污浊，好让他记得下次别把自己弄伤，别弄得满身罪恶。

　　他仰头，吻到了阮棠的脸颊，这只是个试探性的动作，阮棠没躲，亲昵地蹭着对方，问：
　　“你害怕我吗？”
　　“会怕我不人不鬼吗？也许我在枕头下藏了把刀，会在某个时刻杀掉你，因为对我来说，你才是最大的威胁，你怕吗？”

　　陆宣不答反问：“你怕吗？”
　　“怕，”阮棠咬着下唇，“我怕疼，所以你要轻点。”

　　一句话把陆宣整不会了，他至今不清楚阮棠在哪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比按摩店的姐姐还会。

　　陆宣掌着他的腰，还是忍不住问：“你在哪学的？”
　　阮棠还挺骄傲的：“我每天看到你都会想一遍，脑补成才。”
　　陆宣：“…………”
　　所以阮棠不仅要败光他为数不多的财产，还想吃干抹净，太不厚道了。

　　阮棠笑起来：“不过你不用紧张，因为我也没做过，无法对你的表现做出评价。”
　　陆宣真没话说了。
　　阮棠还问：“你会吗？”
　　陆宣：“…………”

　　阮棠说话时的表情认真得可爱，陆宣舍不得骗他：“你可以把你脑补的说出来，我可以学。”
　　阮棠若有所悟地“啊”一声：“你也不会，可是你比我大欸，你没谈过女朋友吗？”
　　陆宣心道：我带个破小孩哪个姑娘愿意跟我啊？！

　　阮棠火上浇油：“看来没有，好可怜。”
　　陆宣：“…………”
　　说完，阮棠又换了副表情，有点像大佬看菜鸡：“好吧，我教你，我之前做过一个梦，梦是这样的——”

　　他试着亲吻陆宣，从嘴角到脖颈，很难形容出那是什么感受，他只嗅到陆宣身上淡淡的沐浴液香味，很好闻，皮肤的口感比他吃过的奶油冰激凌还绵密。

　　陆宣一下被点燃了，顾不得他是阮棠春.梦男主角一事，用力翻过身，把一团温软放至身下。

　　惊慌从阮棠眸底一晃而过，旋即漾开一汪笑意：“你学会了吗？”
　　陆宣不需要学，他有生理本能，阮棠就是刺激他多巴胺分泌的最佳迷.药，他笨拙地去亲吻，去触碰，去拥抱，想给阮棠带去不一样的感受。

　　这太疯狂了。
　　陆宣不明白自己何为会这样，在他的认知中，这是错误的行为，说出去会遭白眼的，但如果对方是阮棠的话，他又觉得没关系。

　　没关系，反正人只活一世。
　　没关系，去沉沦吧。

　　他空了多年的身侧似乎就等着阮棠。他倏地抬高阮棠的头，以便吻得更深，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顾忌阮棠还小的大哥哥，他亲手撕毁假皮囊，抛掉狗屁理由，暴烈地啃噬、吮吸。

　　夜已渐深，客厅的电视里开始倒计时，准备迎接另一个世纪的到来，窗外有烟火盛开，楼下的小孩还在笑，阮棠也笑，陆宣的指尖弄得他很痒，他希望陆宣重一点，于是将自己往陆宣怀里送。

　　阮棠：“没关系，你摸我我是不会痛的，可以重一点。”

　　新年倒计时终了，楼下暴出一阵欢呼，窗外的夜幕也被火树银花铺满，千禧年在热闹绚烂中降临。阮棠有些感慨，捧起陆宣埋在他颈间的头，借着烟火迷离的光，凝视着对方直白又赤.裸的眼睛。
　　他说：“新年快乐。”

　　陆宣烧得头昏脑胀，愣愣应和道：“嗯，新年快乐。”

　　外头炮声连天，阮棠后悔了，后悔让陆宣重点，他开始在属于新年的欢声笑语中痛喘，身体里掀起的巨浪每一次都能淹没他。
　　他抓皱了床单，脚趾蜷成一团，他快不能呼吸，在死亡的边缘享受着被撕裂的快.感，那是灭顶的极致感受。
　　明明痛得要死，却还愿意去迎合，去回应，他抱着陆宣哭，泪水将他的眼尾洇红，落在陆宣肩窝，他一边骂陆宣笨，一边又XXX，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个人永远留在身边。

　　他是个自私的人，不愿放走奔他而来的太阳。

　　陆宣也不好受，他被阮棠绞得痛，边还擦着阮棠眼尾的泪，他舍不得，然而退无可退，他明白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员，却仍渴望有人能至死暴烈地拥抱他。他在最后一刻耐心安慰着阮棠，声声动听，身体倒是老实，在一片湿软中投降。

　　阮棠在他怀里狠狠哆嗦一下，哭声再也续不上了。

　　夜彻底深了，外头的鞭炮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陆宣没留意，只拍着阮棠的背。

　　阮棠哭花了脸，双眼失焦地望着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肩膀还一颤一颤的，一副遭坏蛋欺负的委屈模样，让陆宣生出一种犯下弥天大错的罪恶感。

　　可明明是阮棠先动的手。

　　“不哭了好不好？”陆宣抚着那些吻痕，“明天我陪你去放鞭炮，把小峰也叫上。”
　　阮棠抽泣不止，没吭声。
　　陆宣：“你不是说你长大了吗？怎么还爱哭鼻子啊？要不……我看看？转过去。”
　　阮棠滚到墙角缩着，片刻后说：“明天陪我放鞭炮。”
　　陆宣：“好。”
　　阮棠：“我要炸你，不然你不知道有多痛。”
　　陆宣不禁笑起来：“没问题。”
　　阮棠：“要放半天才会原谅你。”

　　陆宣笑着点头。

　　——

　　整个春节阮棠都在鞭炮声中度过，慢慢的，普通的炮已经无法满足他了，他拉上陆宣去小镇周边的乡下，捡村里人没放响的大地红，中途碰上一群还在冒鼻涕泡的小对手，阮棠不跟小孩计较，干脆伙着一大波孩子一同捡大地红，一路捡一路炸，鱼塘枯田统统没逃过他的魔爪，连路过的狗见了他都怕。

　　陆宣怕他走远了到时找不着回去的路，便远远坠在他身后，看他被一群孩子簇拥着，有条不紊地指挥人去炸下一个地方。

　　等大年一过，村上镇上的孩子全开学了，也没人再放鞭炮，突如其来的安静让阮棠热闹了半月的耳根子极不习惯，又把目标转向陆宣。

　　开年后陆宣有得忙，他去看了年前看过的铺子，从出租变成了急租，陆宣联系老板，问现在多少钱？老板实诚，说个天地可鉴的良心价，陆宣一听，收起他四十米的大砍刀，同意了。

　　租铺子后更忙，由于两人都没有做生意的经验，一时间开展不起来，陆宣只好出去跑市场，看别人怎么做的，顺便找找进货的批发商，一顿货比三家下来，稍微摸着点头道。
　　阮棠闲得不行，陆宣又不带他，他只好去店上搞清洁，渐渐的铺子也有了模样，有时候干活累了，他就搬条小板凳坐门口，边撸猫边看隔壁中学嬉戏打闹的学生，后来他发现，店铺门口一到放学的点总围着群女学生，胆子大的还要来撸阮棠的小橘。

　　阮棠不拒绝，因为他喜欢她们身上宽松的蓝校服和干净的白布鞋，问她们多少钱一套，女孩们娇羞一笑，红着脸跑开了，留阮棠一脸懵逼。

　　回家他跟陆宣说了这事，陆宣让他别去店里了，阮棠问为什么，陆宣没回答，眼神却像谁要抢他糖吃一样。

　　可不去店上是不可能的，一来阮棠真的闲得慌，二来店逐渐步入正轨，白天陆宣得去搬货，只能由阮棠看店。
　　阮棠依旧爱搬条小板凳坐门口，手边放上台录音机，歌声缓缓流进街道，等陆宣回来了，他又笑陆宣开一辆喘得不行的车像个老爷爷，“老爷爷”身强体壮，拍拍他的脑袋，把整箱整箱的水果搬下来围在他身旁。待到中学放学，大堆学生涌出来，阮棠便会和男同学一起滚铁环打弹珠，店则由女同学和小橘看。有时陆宣回来得早，就在一旁看他闹看他笑。

　　待到开春，万物复苏，他们的水果店正式开业了，阮棠脱去厚重的棉袄，换上白色毛衣，蹦哒到乡下摘一把野花，花束上别个牌子，写上“开业大吉”送给陆宣。

　　千禧年似乎真的是个全新的开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阮棠也没再接到过奇奇怪怪的电话，安安心心在小镇住下，有事看店，没事便撸猫和男同学玩。

　　由于靠近学校，水果店的生意还算好，安定下来后陆宣不再每天往外跑，只每个月定期去拉货，剩余时间待在店里看生意，顺带守着阮棠。
　　他发现阮棠其实很聪明，至少对钱很敏感，比他还会精打细算，别人砍个价，他一冥思就知道亏不亏，甚至还把常来看他的女同学们整成了老顾客。

　　陆宣开玩笑说他渣。
　　阮棠脸一垮，反驳道：“我不偷不抢不乱抬价，不算骗她们，我只跟她们说，女孩子多吃水果会变漂亮。再说，我又没跟别人睡觉，你不能这样说我。”
　　陆宣：“好好好，不说了。”
　　阮棠鼻子哼哼出气，窝在小板凳上生闷气。

　　小板凳是前老板留下的，只有三十公分高，平时给他家小女儿坐，阮棠到底长大了，身高腿长，坐在板凳看上去憋屈得不行，腿都没地儿放。
　　陆宣斥巨资给他买了把摇椅，还能睡觉，哪知阮棠不坐，他说屈着腿抱猫方便，小橘就爱钻他腿窝。

　　久而久之，摇椅成了陆宣的专属座椅，阮棠仍抱着猫蜷在小板凳上，想躺了就靠着陆宣手臂眯一会儿，录音机里的歌没停过，每次都能把他唱睡着。

　　一到这个时候，陆宣就不敢动，来买水果的客人笑他：“这是你弟啊？将就得这么好，宠坏了，小心他以后娶不着媳妇儿。”
　　陆宣不在意地回道：“那就不娶，待在家挺好。”

　　等阮棠醒了，陆宣又挑个大桃子给他。每次进完货，陆宣都会挑出一部分最好的留给阮棠吃。

　　春天，他们在鸟语花香中啃着粉嫩多汁的水蜜桃，等到了夏天，便在吱嘎转的风扇下分食脆皮大西瓜，几乎每一天都浸在甜滋滋的果汁里，慢慢忘了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一眨眼，小橘也长成了大橘。

　　是仲夏夜，阮棠依旧抱着胖成球的小橘坐门口，看高年级的学生补完课下晚自习，谈笑生风地经过他。在他对面那条街，露天烧烤摊生意火爆，居民们大口吃串大口喝酒，看得阮棠下意识地咽咽喉咙。

　　陆宣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提醒他：“你不能再吃烧烤了，前段时间不说你，口腔溃疡都让你吃出来了。”
　　他拿上西瓜霜，半蹲在阮棠面前：“张嘴。”

　　阮棠“啊”地张开嘴，由陆宣给他上药。
　　陆宣：“口水收收，你这是上火引起的，在好之前都不能吃烧烤。”
　　阮棠很配合，假装“哧溜”一声收了口水：“我不吃，我就看看。”
　　陆宣：“看什么？”

　　“看……”阮棠说不上来，现在的生活是他从未过过的，好似只独来独往惯了的困兽突然被陆宣带回人群中，一切于他来说是新鲜的——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大妈、拿着几百工资却讨论国家大事的醉酒汉，以及抱怨作业太多的学生都能引起他的注意，他开始喜欢烟火气。

　　“没看什么，”阮棠嘴里有西瓜霜的味道，语气带着一丝涩，“就……忽然发现，原来我不想要大房子，不想要车，也不想要用不完的钱。”

　　陆宣抚着他因为上火而微微开裂的嘴角：“你想要什么？”
　　阮棠：“想要像现在这样，有住的地方，不管大小，每天有得忙，不管赚多赚少，唔……然后忙完我们一起回家，一起洗澡，一起睡觉。”
　　话越说越偏，可阮棠的表情很认真，陆宣也没打扰他，静静听着。

　　阮棠：“忘了，睡觉之前还得算账，看看今天赚了多少，我们再聊聊天，吹着风扇睡觉。”
　　他垂下眼，貌似有些苦恼：“可我以前每天也有得忙，那时我怎么没这么想呢？”

　　陆宣捏捏他的指尖：“因为那时你是一个人，我一个人的时候也想要用不完的钱，人太无聊了，总想着用其他东西填满。”

　　闻言，阮棠茅塞顿开：“对！我不是不想要房子要钱。”
　　“只是比起那些，我更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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