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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君意（9）
昌辉闻言暗暗点头，金太哲果然不负他所望，想法与他没有二致，但这种想法与柳大人之间几乎难以融合。
柳大人面色沉黯，强忍怒火的样子，他无一遗漏看到眼里，遂道：“柳大人，金正郎或许与你意见相左，但放眼朝堂，敢于直呈现观点的人几乎没有。对我朝来说，这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柳大人何不就收入门下，悉心教导。纵使你们意见相左，但寡人相信都是对我朝一片忠心，可平日多加探讨，比起朝堂上的党派利益之争，想必对你们、对我朝来说更要有益得多。”
柳大人闻言，登时醒悟，王这是在借助他的势力，往他手下安插人手，而显然王也并不避讳这点，否则也不会刻意让金太哲在他面前展示才能。细思之下，便渐渐明白王此举之意，安插自己的信臣到他门下，纵然不乏监视亦或利用的目的，但同时也在明白表示王与他已经完全站到同一个方向。难道那丫头的作用已经开始发挥了吗？
“吏部参议这个职务，柳大人觉得如何？”昌辉试着继续丢出诱饵。
柳大人昏黄的眸子里一亮，吏部他触角伸入甚少，也是他心中一直以来放心不下的地方。
“若想稳固政局，吏部必然要握在我们手里，柳大人。”昌辉又轻轻补上这一句，尤其特别用了“我们”这个词，方卸下柳大人心中顾虑，点头同意。
金太哲立即朝柳大人叩拜，口称老师，态度非常恭敬，全没有刚才辩论的犀利之势。
“那么，关于使臣的事，金正郎所言正合寡人之意，柳大人也可照此办理。这次，我们只有一个目的，让副使在册封我朝一事上能够与正使相同，唯有这样做，才能避免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柳大人，责任重大，你可明白？”
柳大人缓缓颔首，对于接受宋子真为族人的做法愈发宽心起来。
柳大人与金太哲刚刚离开昌辉寝殿，宋子真便来到寝殿之外，想着进去看看他，又不知道现在该以什么身份进去才妥当。左右徘徊了一刻，便给她一眼看见之前一直陪同她的医女捧着托盘走过来，她心中一喜，急步迎上去笑道：“这个交给我吧，你的手不是还没好吗？”医女见是她，心知她与王关系匪浅，也就放心将托盘交到她手里。
“这是首医官吩咐，未时要呈给殿下的汤药，必要趁热服用。”
“知道了，放心交给我吧，你回去好好养伤。”宋子真瞧见她手上依然裹了厚厚一层，一面嘱咐，一面快步朝寝殿走去。不料才到寝殿门口就被大殿内官拦下。宋子真仰着脸，示意大殿内官看个仔细。心中疑惑，她已经进出寝殿多次，论理说大殿内官不该不认识她。
“小姐，这汤药可有尝膳牌？”大殿内官问。
“什么牌子？”宋子真反问一句，大殿内官略显尴尬地回答：“呈给殿下的所有汤食必须要经过气味尚宫的品尝，给发尝膳牌才能送进殿去，您入宫时间尚短，没有经过此事，自是不知。”
“牌子在这里，大人。”医女这才赶到门口，及时递上尝膳牌，宋子真的步子又轻又快，把她甩了有段距离。
大殿内官接了牌子，才放宋子真进入寝殿。她才一进内，便看见昌辉坐在案几前，以手支额，正闭目小憩。
她蹑着脚，把托盘放在一旁，凑到他近前，放矮了身子，探着头从下往上细瞧他睡容。越瞧越觉得可惜，这副俊俏容貌，再加上他的智谋与才情，若生在清国，也该是个流传千古的风流公子吧，不知要惹得多少姑娘心心相念，偏偏生在这乱七八糟的宫里，一个王字掩去他多少风骨。正胡思乱想间，忽觉脸上一凉，惊得她慌忙缩回脸。
昌辉漆黑的眸间掩着笑，一手依然支着额，另一手却握着毛笔。笔尖微偏，显然是在什么东西上划过的样子。
宋子真连忙抹着脸嗔道：“你画了什么？”昌辉这么做真是大大出乎她意料。
昌辉放下笔，微抿唇角笑道：“没有什么，已经被你抹掉了。”
宋子真看看手背上浅浅的一点墨迹，再看他眼神少见的古怪，心里有些不信，四下里望着去寻镜子，想要确定一下。
“不要找了，我这里没有镜子。”昌辉见她努力寻找的样子，忍不住提醒。
宋子真这才想到，昌辉寝殿不可能会有镜子，一个他梳洗不似女人那么般麻烦，再者新兴的玻璃镜也随时可能会变成刺杀王的武器。她又用手胡乱抹了两下，方才取过汤药，放在昌辉面前。
“听说是要趁热喝的未时药。”她一面说一面揭开盖子，鼻子凑上去使劲嗅了嗅，又道，“不过我猜应该是什么不相干的补汤，你身体强健，不会喜欢喝吧？”这两天她缩在寝殿的时候，以汤药名义送进来的补汤大多进了她的肚子。
昌辉瞥了她一眼，将汤碗移到她手边，自顾取过新的奏卷，快速浏览过奏卷内容，执起朱笔批注的时候似又想起什么，随口问：“今天卢尚宫都安排你做了些什么？”
宋子真大口喝着补汤，午饭是在几名训育尚宫的监视下进行的。她们随时对她的吃相提出批评，害得她一顿饭没吃下多少。偏偏还被训说为了保持姣好身材，饮食要控制，早早就给她撤了席。因此这白得来的汤喝得她分外惬意，听见昌辉发问，随口回答：“早起有人给我做了身体检查，午饭又有尚宫监视我吃饭，晚点儿不知道还有什么。”回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早先的疑问，“哦，对了，公子，什么是金丝未断？好像是宫里什么特殊的规矩啊。”
昌辉正游走的朱笔一顿，笔痕立时走了形。他面上涌起几许晕红，垂着眼溜见依然喝着汤的宋子真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异样，才稳住笔管，微微清了清嗓子，淡淡地道：“这个，宫里规矩很多，慢慢你就会知道，不需急在一时。”
宋子真听他答的完全不在点儿上，放下碗仔细端详他几眼，忽而恍悟似的笑道：“原来公子也不知道，搪塞我呢，算了，还是等着问卢尚宫吧。补汤我喝完了，看你没事，我就先走了。”说着她将汤碗收进托盘，又朝昌辉道，“以后我们还要这样互相帮助吧，被她们折腾烦了，我就来你这躲清闲。”
昌辉直看她迈着轻松的步子消失在殿外，才收回目光，再去看那些字迹密密麻麻的奏卷，竟也不似先前那么疲累，只是有个问题却令他不能忽视，因此等卢尚宫进来奏事的时候，他忽然问：“接下来给她安排了什么？”
卢尚宫回道：“已经做了入宫检查，后面还有王宫礼仪和内命妇的妇人知识修习。”
“卢尚宫，只进行礼仪修习就可以了，其他就暂且罢了。”昌辉神情严肃。
卢尚宫一怔，从昌辉话音中听出这并非是征询意见，而只是命令。
“但是，殿下，这样不妥吧？即使是您，有些事也自小就修习过的，她身为内命妇，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服侍您，万一出了差错……”
“对她来说什么都不知道，未尝不是好事。”昌辉简短地回答截断了卢尚宫的劝说。
卢尚宫见昌辉眉头微蹙，只得心中暗暗叹着气，打消继续劝说的念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关注起这种宫闱小事，但看他神情，也已明白他心里下的决定已经不可能更改。
夜幕垂临，簌簌而落的雪又映亮了黑夜，恩惠拢着手炉，面带微笑地对深夜造访的朱允恩道：
“就是明晚了，你如约把智秀交出来吧，这个时候我得伸手帮帮我的王啊。”
“怎么个交法？”朱允恩颇为不解。
“智秀的一身伤还很重吧？你派人把他丢进工曹府的私监，剩下的事自然好办。”
朱允恩眯着眼，收起面上的笑容，疑道：“你打算放了他？”
“当然要放，不过不是白放。”恩惠立即回答。
“虽然抓他只是偶然，但既然抓了就没想过要留他性命，即使是利用也不能就这样放回去，我现在还不能和他真正撕破面。而且，这个人是他左膀右臂，宫内护卫和禁军都在智秀手中，如果我们有所图，就不能忽视这点。”
恩惠摇头微笑，光亮的眼睛里泛着几丝得意之色。
“对他来说，你的错不过是阻智秀返宫，但明晚这事一做，错误也会变成功劳。况且，你不可能没发现，智秀消失的这几天，宫内守卫没有丝毫松懈，也就是说智秀在那个位置上不是唯一的。你我都接触过龙门，那里面有能力的人并不止智秀一个，我才不像那些人那么愚蠢，以为扳倒一个智秀就能攻破王宫的一面墙。”
朱允恩自然听出她话中顺带对自己的贬讽，却一笑置之未加理会，恩惠比他更了解王，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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