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晓非列传

　　从哥们到爷们

　　和钟声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钟声对苗颖的爱慕炒得沸沸扬扬，钟声是两个汉语言文学班中挤进三甲排行榜的帅哥，苗颖又是当之无愧的美女，声势浩大炒作频仍，成为迷茫新鲜的大一生活的一剂长久的谈资。总是刚消停一会儿，钟声又造出大动作，搞得狗仔队应接不暇，观众们乐趣多多。

　　毕竟是有层生日会的情谊，钟声的第一手八卦资料总是希望通过她来传达，彼时大家都还没有手机，约苗颖去上自习，给苗颖写情书，帮苗颖挑礼物都少不了她一番心血。到了十一月份的时候，溪州的天气俨然有些寒冷，她和钟声为了给苗颖买礼物曾经徒步走到市中心的首饰古玩市场，当然，徒步不是为了苗颖，徒步是为了省钱。看见路边有卖烤红薯的霍晓非很大方地请客了，两人一边走一边吃，飘了一路的热气。用双脚的辛苦换来嘴巴的满足。

　　钟声挑了一串粉晶手链，说这个好看，很配苗颖，你说怎么样？

　　她敲了敲，说我试戴看一下效果。戴上去之后果然很衬肤色，一时间竟舍不得脱下来，于是耍赖说，我先戴着，回去再还你。钟声踌躇，这送人的东西先给你戴了好吗？她大眼一横，那你再买一条得了，才十五块。钟声诺诺，不做声了。

　　小贩适时的献殷勤，谄媚地问道，是俩小夫妻吗？看起来真般配。

　　霍晓非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是，是，是兄妹，说罢脸红了。

　　真的？小贩揶揄之色溢于言表。

　　钟声楞了半晌，说，是真的，她是我妹妹。他语气一本正经，弄得小贩很是疑惑了一番。连霍晓非都险些被唬住了，真当他是亲哥哥呢。

　　下午逛了半天，在百货商场看了俩小时天价的商品，随即到地下商城去杀价买衣服。两百五从头到脚把钟声包装了，钟声很满意，说你眼光不错，而且杀价有一套，如果不是你我非得多花一百块冤枉钱不可。他说这样吧，我请你吃麦当劳。

　　这是霍晓非首次勤工俭学成果。

　　后来她发现钟声和苗颖之间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她采访过钟声，你喜欢苗颖吗？

　　钟声想了想，蛮喜欢的吧。

　　那你为什么整天跟我厮混在一起，不去约她逛街吃饭聊天？

　　不知道，钟声显得很困扰，苗颖是很漂亮，但是和她在一起总觉得没话讲，只能约来上自习，我又不喜欢一天到晚上自习，怪烦人的。

　　为了信息的透明全面，她也采访了苗颖，你对钟声怎么看？

　　挺好的啊。

　　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霍晓非噎了一下，不折不挠，那你想做他女朋友吗？

　　不想，苗颖脸红地笑笑，我只愿意和他一起上自习。霍晓非呆愣着一双眼，无法理解这是个什么状况，两个只愿意跟对方一起上自习的人却愣是闹成金童玉女的模样整天在公众面前晃悠。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霍晓非才知道苗颖为什么不喜欢钟声，那是和钟声不一样的理由。透过一层又一层八卦女们之口，她听见苗颖犹犹豫豫地说，钟声家庭情况不怎么好，我妈妈让我最好不要在大学的时候谈恋爱，除非条件特别好的。刚听到这话时，霍晓非义愤填膺，气得直跺脚，虚荣！苗颖真虚荣！她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没有条件的吗？当然，霍晓非这样跳脚的时候已经是钟声的女朋友了。

　　他们之间的发展就顺乎常情无波无折了，经常一起逛街聊天，不知某一天的某一天钟声就开始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她微微惊愕之后就强作镇定好似搭肩膀是每天的例行公事一般。钟声以为这是霍晓非的默许，而后来才听见霍晓非令人吐血崩溃的解释，那天，霍晓非这么说，哦，你那时候把手放我肩膀上的时候着实吓了我一大跳，但是我转念一想，是不是城里人表达友好都这样？我若是一惊一乍会不会显得很土？……如是只能做面不改色状。

　　花样繁复的课程和花样繁复的课内活动

　　顺理成章地成为钟声的女朋友，霍晓非走起路来都虎虎有生气，为什么呢？有面子呀，从苗颖手里抢男人比虎口夺食简单不到哪去，何况钟声还担着三甲帅哥的名号不是。不用说这两个文学班的女生该眼红嫉妒戳她小人的了，就连红色一片天的文艺部的气场都被她搅浑了。她觉得得意，得意且满足。一边沐浴在各种敌意的目光下，一边贱贱的想，哎哟我是不是太好命了点。

　　第一次感到忧伤，就是在中国历史教程的课堂上。这门课是小班教学，钟声不和他们班一起上。她正得意洋洋地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给钟声编围巾，时近寒冬，女生中间突然流行起编织来，几乎人手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长针和毛线，随时随地进行劳动，上课女生都挤到后排去织，让一票打算补眠的男生们很不爽。霍晓非不属于心灵手巧的一类，织起毛线来格外费劲。所以当那张纸条传过来的时候，她差点把针戳到眼睛里去。

　　纸条上写着：霍晓非，你有中国历史教程的课堂笔记吗？能不能借我抄一下？周捷。她立刻睁大眼睛往周捷的方向看去，他正襟危坐，毫无表情地留给她一个充满想象空间的后脑勺。就在那一霎那间，她觉得心脏部位有神奇而又剧烈的抽痛感，还有一股莫名的忧伤蔓延开来，就像是一处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被人触碰，有点疼又有点痒。

　　接下来的几天她停止了织毛线，而是借了几个优等生的笔记狂抄，一字一句，一笔一划，抄到看不清的地方就去打听咨询，俨然一副求学上进好青年的模样。终于赶出了半学期的笔记，下堂历史课的时候，她把笔记本挨次传给周捷，里面夹着一张纸条，笔记你快抄吧，我上课还要记呢。霍晓非。

　　后半学期的历史课，霍晓非一节都没落下，愣是一字一句把语速奇慢内容枯燥的历史课同声翻译成了文字版，期末考试的时候，她的笔记由于公认的整齐全面，而成为全班的普适教材，被复印得沧桑无比。然而周捷除了向她借笔记外，也没有其他的表示了。霍晓非偶尔会对着整齐的笔记本沉思，是我的笔记记得太好以至于让周捷忘记了借笔记的初衷？真相一直没有被解开，她还是钟声的女朋友。他们在晚自习之后沿着学校北门的小路散步，吵架，和好以及接吻。像一切热烈的情侣一样，唯一遗憾的是，钟声一直嫌弃霍晓非编织的围巾是所有男生收到的围巾里最粗糙的一条。

　　周捷也收到了，来自班里的另一个姑娘于娟。于娟性格大方，还有火热的身材，是溪州本地市区的人，在霍晓非看来，过于前卫了一点，于是在男生看来未免趋之若鹜。于娟倒追周捷，攻势猛烈。就这么，周捷就落入了于娟之手，他们也一起去食堂四楼的小餐厅吃炒菜，偶尔四个人相见了，还客气得彼此招呼。于娟是另一个宿舍区的，比普通宿舍贵一些，但是一个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原本军训的时候，霍晓非和于娟也是相熟，也是同为周杰伦的歌迷，军训结束之后于娟大大感慨《八度空间》才华到了尽头，转身投向了新人阿杜的怀抱，霍晓非自此和她冷淡下来。也只有在于娟面前，霍晓非才不感到得意，她所有骄傲，来自于钟声的骄傲都输给了一个莫名其妙得到了她莫名其妙失去的周捷的女人，这句话很拗口，意会即可。

　　课堂上看见他俩甜蜜地坐在一起，心猿意马地听着文学史、语言学和哲学。刚上大一的时候，这些课程还算新鲜有趣，教现当代的是一个年过60的老先生，瘦瘦小小，戴一架眼睛，偶尔穿长衫，板书都是竖着写——用繁体。他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你们作为中文系的学生最起码应该识烦写简，不要丢了老祖宗的文化，很让人怀疑他本来是教古代文学的。陈先生是女性文学研究的一个还算知名的人物，研究范围不外乎林徽因庐隐石评梅张爱玲梅娘苏青，颇有些成就。上课也生动有趣，典故横生。

　　但是仔细听他上课的人并不多，因为现当代文学安排在前三节，大部分大学生睡得最熟的时间段，来上课的人也就全数的一半，另一半上着上着看老师没有点名迹象的也陆续夹着一个小本儿揉着惺忪的睡眼换地方补眠去了。有时候教务处临时突击要求上课教师点名，陈先生举着手中的点名本感慨，我真不愿意点名，因为一点就肯定好多人没来，但是教务处必须要检查我也没办法，这样吧，你们同一个宿舍的互相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免得受处分。陈先生的课堂环境还是很宽松的。跟我们想象一样的宽松。或者说，不是想象，而是和老师们的描述一样宽松。

　　诚然，大学梦对于我们80后的人来说并不一定意味着前途和发展。只是在小学的时候就背着沉重的书包，听着小学老师充满憧憬的目光蛊惑我们：上了初中就好了，你们就自由了，到了初中背着更沉的书包，听初中的老师说，上了高中就好了，你们就自由了；到了高中是不用背书包了，因为书和资料2个书包也装不下，我们面对着高高的书架，满满一抽屉的资料，听老师们大手一挥指向最后的驿站——大学：等上了大学你们就真正的自由了，大学里没有人管你学不学习上不上课谈不谈恋爱。

　　残酷的生活需要即使再微弱的希望来支撑，我们撑着茫然的双眼，不顾一切的向想象中的伊甸园奔跑，好容易熬过了独木桥，就死在了桥对岸。谁管前方是狼是虎还是豹？那一刻，只想躺下、闭眼、装死。事不过三，欺骗也是一样，即使大学并不真如老师谎言所描述的那么轻松，我们也需要把它变得轻松，变得毫无追求，因为此前的奔忙，我们真的都太累了。如果狼还不来，就再也不会相信有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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