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玛利亚 第一部

　　教堂位于都城的郊外，外表破败，已分辨不清有多少年代，曾属于哪个教派了。走进破烂不堪已无甚用处的院门，有一条暗红的鸡血石铺就的道路，一直通向暗无天日的内殿。红的炭火，黑的天花板，两旁青色的花岗岩。内殿尽头的圣坛上，有一座与人等高的水晶雕像，那脸孔既不是圣母也不是神子更不是上帝，而是一个不知名的年轻柔美的天使。天使像下交纵着留着暗红鲜血的细小水沟。
　　玛利亚的双手被解开，眼罩拿下，封口撕去。压制她的黑色十字架握在身后的一名灰袍修士手里。
　　“真是粗鲁。”玛利亚自语。
　　从内殿里面的房间传出声音。那里应该是至圣所。“我亲爱的玛利亚，昔日的圣母，神的圣堂令你不快吧？”
　　“像是来到地狱的感觉。”
　　“不。我们不杀人的，只是供奉鲜血。为了让我的苏菲亚苏醒过来。”
　　苏菲亚，便是那水晶天使像的名字。
　　玛利亚道：“再多的鲜血也不能令那样的死物苏醒。”
　　“你错了。我最近发现了一件事。玛利亚的鲜血可以令死人重生。所以你现在在这里。”说话的人从里间出来，着一袭黑衣。玛利亚禁不住叫了一声“尤烈儿”。这昔日的天上人已经荣光尽失，形容消瘦，依稀可辨的只是那些许相貌些许神似。他遣来一众人等，将玛利亚押在水晶像前，并命人割破她的手腕，让血滴在圣餐盘中，好涂抹在那像周身。
　　结果，从碗大的伤处只流出一滴血来。
　　血珠在洁白的餐盘中打了一个转儿，顿时从那里涌出无穷的血来，血溢出滴落在地，不及片刻，地上就犹如开了一口血池，尤烈儿及其追随者尽落其中，挣脱不能，叫苦连天。
　　“索要玛利亚血的代价，滋味如何？”
　　这一声轻笑，令尤烈儿清醒过来。
　　血池不见了，餐盘滚落在地，那唯一的一滴血也溅落出来。众人皆伏在地，昏迷不醒。玛利亚踏过本来企图压制她的十字架，金属黑亮的表面被血和土弄污了。她走上圣坛，端看那水晶像，伸出手去。
　　“不要！”尤烈儿急道。
　　玛利亚笑：“这就是你堕天的理由吧？上帝震怒你爱这像甚于自己的职守，将你下放凡间。原来你将它也带出来了。”
　　“不要破坏她！这是我唯一的慰籍唯一的陪伴，即使她是死物，不能言语，没有灵魂。只要有她在，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了。我什么都可以听命于你！我甚至愿意放弃令她活过来的愚蠢！”
　　“愚蠢的人哪里知道，正是不可失去，才有了剥夺的意义。”
　　尤烈儿大惊失色。玛利亚弹指向那水晶像，结果却喷出血来。原来是尤烈儿以自己的肉身护住那像，不惜与它一同灭亡。滚烫的血沸腾而为鲜红之雾。在肉身全灭之际，尤烈儿看见他的天使回抱了他。然后，灰烬归于尘土。
　　玛利亚凝望了很久。

　　天上的时候，尤烈儿身为四大元素天使之一的地天使，却总是独进独出，因为谁都畏惧他天生的邪眼。上帝派他看守地狱之门，虽说是重大而光荣的职责，却无异于流放。百无聊赖之际，他打造了一个水晶天使像，与它讲话，久了，竟痴迷上它。为了注视它，致使恶魔逃逸而不自知，这才被罚下遣。
　　“错的是他对它物之爱，还是不爱他的上帝？”
　　“你心中不是早已有了答案么？”
　　玛利亚回头。那个原本拘押她的灰袍修士已然起身，摘去斗篷，露出额上上帝的印记。是该隐。
　　亚当和夏娃的长子、杀了弟弟亚伯的史上第一个杀人犯。
　　“是你跟他说我的血可以使人复生？”
　　“世界如此广袤，我只是想找一个‘帮手’，好赶在其他人之前找到你。”该隐道，“不过你这样使用力量，现在怕是天上天下都知晓了吧？”
　　玛利亚笑了：“这么说吧，有人已经来了。”
　　来的是玛利亚的侍者约翰。当他忧心如焚地寻着气息找到玛利亚时，正看见该隐亲吻玛利亚的玉手，流转在两人之间的暧昧，令他心头莫名地一紧。

　　马车缓缓行驶在归途中，阿□□翁公爵夫人的巴黎别邸。
　　该隐问：“那尤烈儿最终去了哪里？”
　　“大概回不了天上，陷入轮回了吧。”
　　“对他而言倒不啻是一种解脱。你可比以前粗野多了，玛利亚。”
　　“觉得烦了。”
　　马车在都城门前停下来。该隐下了车，往东边去了。
　　“连大天使都那样利用的人，怎能相信他？”
　　“他不会背叛，因为他是我的一部分。”
　　约翰不再言语。玛利亚也陷入了沉思。该隐此去是作为玛利亚的替身，引开天使恶魔们的耳目，期待圣母由力量至记忆，完全的觉醒。

　　玛利亚15岁，离开“天使乐园”一年有余。
　　“记起堕天的理由了么？”该隐问。
　　“您因何而由上帝的座前坠落了呢？约翰问。

　　耶和华说，你作了什么事呢，你兄弟的血，有声音从地里向我哀告。
　　地开了口，从你手里接受你兄弟的血。现在你必从这地受咒诅。
　　你种地，地不再给你效力。你必流离飘荡在地上。
　　该隐对耶和华说，我的刑罚太重，过于我所能当的。
　　你如今赶逐我离开这地，以致不见你面。我必流离飘荡在地上，凡遇见我的必杀我。
　　耶和华对他说，凡杀该隐的，必遭报七倍。耶和华就给该隐立一个记号，免得人遇见他就杀他。
　　于是该隐离开耶和华的面，去住在伊甸东边挪得之地。
　　该隐与妻子同房，他妻子就怀孕，生了以诺。该隐建造了一座城，就按着他儿子的名，将那城叫作以诺。
　　——《圣经·创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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