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红

　　夏珞几乎整天都被锁在卧室内，除了上厕所的时候。克劳德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门就是打不开，而他自己并不需要通过门口进来。所以夏珞每次抬眼看见穿墙出现的恶魔，眼神都愈加冷淡。
　　大概过了三四天了。克劳德每天会带食物进来，夏珞倒不会打绝食的念头，总是乖乖把饭吃完。克劳德带回来的都是中式餐点，每次的菜色甚至都不一样。
　　夏珞吃东西，发呆，睡觉，但是绝不和克劳德说话。
　　克劳德总是静静看他吃完东西，看他望着窗外的样子，直到他睡着才离开。
　　夏珞想，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必须找个办法出去。
　　酒吧的工作估计守不住了，克劳德也没有再去，除了出去买饭，就一直待在家里陪着夏珞。夏珞找不到适当时机。
　　“克劳德，我想洗澡。”他声音沙哑。
　　恶魔猛然回头看着他，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床上的少年是在和自己说话。
　　“好。”他想了想，打开卧室的门。
　　夏珞掀开被子爬下床，微微颤抖的手放在房门把手上，向旁边一拧就开了。客厅里有淡淡的阳光透进来，沙发蒙上一层浅金色。
　　今天是晴天。
　　“什么时间了？”少年问。
　　“早晨6点多。”
　　“日期呢？”
　　“1月17号。”
　　被关了三天。夏珞缩在睡袍下的双手用力握紧，然后转头微笑：“克劳德，我想吃麦当劳了，你去帮我买好么？”
　　克劳德皱眉：“那是垃圾食品……”
　　“……”夏珞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好。”克劳德叹气，“换洗衣服我给你放在浴室外边，等你洗澡了我就下去买。”快餐店离小公寓大概有三四百米，不算远。
　　夏珞挠挠头，打着哈欠走进浴室。一分钟后，里面传来水声。
　　你这是想通了么？恶魔暗红的眼睛看向浴室门，静立了几分钟，才开门走出去。
　　他刚走没多久，浴室里的水声就停了，夏珞光着身子探出头来，黑色的短发往下滴水。为了怕克劳德怀疑，他还是洗了头。但是，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后，他默默数了二十下，便迅速开了门，把克劳德放在门口的衣服穿上，朝公寓的门走去。
　　……拧不开。
　　克劳德打开了卧室的锁，却将大门关上了。夏珞低咒一声，抓着锁用力扯，合金门却只是颤抖了几下，再无动静。
　　少年瞬间有些丧气，但他立刻又走到浴室里。浴室为了方便水气散去，自然有一扇窗户。他拧眉看了一眼，立刻踩在马桶盖上，然后爬上窗户。
　　公寓在这栋楼的二楼，不算高，而且外面是个花园，窗户的地下有几颗球形灌木。夏珞慢慢朝外挪了几步，风吹到脸上很冷，他紧了紧外套上的帽子，就朝外跳了下去。
　　跳下的刹那心脏几乎要停止，但很快就落在地面，幸好花园里的草有一阵子没有修剪，增加了一些缓冲力。夏珞掉在地上时只是痛得龇了下嘴。先落地的双手掌心有些擦伤，其他倒无大碍。
　　不快些的话，克劳德马上就会回来。
　　他一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出几张钱，另一手抬起拦住一辆出租。
　　“圣玛利亚医院。请快些。”
　　然后，出租车就很快地离开了公寓小区。

　　夏珞进了医院，朝咨询台跑去。三天，那位出了车祸的妇人尸身应该已经不在医院了，但他也只能试着找护士打听些线索。
　　他冲到咨询台前，有些气喘吁吁：“你好，”他叫住一个护士，“请问三天前出车祸的那位女士，她的家人有没有和医院联系？”
　　“阿，又是你？”旁边有个护士认出他，“上次问到一半晕倒的那个人……”
　　“你好，”夏珞马上转过头看着她，“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有急事。你能帮忙联系上那位妇人的家属么？”
　　那护士也懒得问他的身份了，看他急切的模样，怕他又晕在这。她抬手一指走道那头，“喏，那位穿灰色呢子外套的人就是死者的丈夫，他刚办完手续，你有什么事去问他吧。”
　　夏珞回头看了一眼，找到了护士口里那人。正是克劳德前几天找过的安东尼·布朗托。安东尼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神情里还是丧妻的哀切。他低头看了眼跟在他身后推着药品车的护士，大概是后者叫住了他请他让个道。他轻声说了句“抱歉”，就让到一边回头继续走。
　　“谢谢。”夏珞匆忙点了个头，就转身要追过去。
　　“先生——”他张口唤道，话还没有落音，唇上又覆上一只手，下一秒，他就被倒退着拖进旁边病房。病房里住着两位老人，被突然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拉住夏珞的人沉声道了个歉，就拉着夏珞走到一个病床边，腾出一只手『刷』地拉上隔帘。
　　“放开我！”夏珞的嘴仍被捂住，喊出的话被闷在克劳德的手心里，费力的声音最终像轻声的呜咽。
　　“夏珞，不要挑战我的极限。”克劳德低头凑近他耳边，轻声道。
　　夏珞瑟缩了一下，接着更用力地挣扎，“该死的，你又阻挠我！”
　　他被闷住的话含糊不清，克劳德却好像知道他在说什么，不再说话。两人悄声较着劲。夏珞不停挣动，克劳德却依旧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箍得死紧。夏珞额头渐渐冒出汗，喷到克劳德掌心的气息也不均匀，感觉到一阵水气的潮湿。
　　这样僵持了二十来分钟，夏珞感觉越来越使不上力，身后的恶魔却依然纹丝不动。
　　外边走廊里传来医生推着担架车的跑动声。
　　“布朗托先生，听得见么？”
　　“听得见我们说话么？”有医生在喊，试图唤回伤者的意识。
　　克劳德听见这话眉一皱，他扭头就看见死神十九靠在墙边，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夏珞却看不见，他只觉得身后的力量小了些，立刻抬手一挥打开克劳德，然后就转身朝外跑去。
　　“夏珞——”克劳德朝外追。十三说过的话再次飘在耳边。不要让夏珞和布朗托扯上关系，带他离开……
　　十九看着他们先后跑出病房的身影，桀桀笑道：“来不及了……”
　　夏珞出来就撞上担架车，担架上躺着的人满脸血迹，夏珞却认出了这个就是刚刚才见过的那个人，车祸死者的家属。
　　他留意到医生的呼唤，跟上去急问：“请问布朗托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明明片刻前还好好的。
　　“他在拐角处被吊车上的钢板落下砸中，伤到了头和颈椎。”医生匆匆答了句，就推开他，“麻烦让开。”
　　夏珞被大力推得撞到墙上，就站在那不动了。克劳德走到他身边，沉默着站在一旁。
　　手术室的红灯迅速亮起，夏珞抬眼看去，觉得刺眼得很。克劳德在他旁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夏珞通红的眼猛然看向恶魔，瓮声瓮气地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为什么两个人都会出意外？
　　克劳德看着他点点头。
　　“告诉我。”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克劳德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五分钟，后者视线也一直没有离开。恶魔觉得被那双翡翠色的眸子看得心下不快，他斜靠在墙上，半晌才开口：
　　“没错，你是布朗托家族的人。车祸去世的妇人是你母亲的孪生姐姐，叫索菲亚。而安东尼，”他朝手术室地方向看了眼，“是你的姨夫。”
　　“他们为什么都会出意外？”夏珞问。
　　“……不知道，只是偶然吧。”克劳德耸肩。
　　“你撒谎！”夏珞吼道，惹来周边护士责怪的眼神。他却咬着唇，狠狠瞪着面色不变的恶魔。
　　两人一直对视，全然不顾在忙碌的医院里这样闲站着会招来好奇的目光。
　　“我们去那边谈。”克劳德指指斜对面的茶水室。
　　夏珞跟着他过去。克劳德在他进来后落下茶水室的锁。
　　“你是布朗托家族的人。你的母亲和父亲恋情不被家族所看好，所以你的母亲一气之下就和你父亲一起去了中国……”
　　“后面的我知道。说重点！”夏珞粗声打断他。
　　“布朗托家族曾经和安吉文家族争势，因为他们用了些……不对的手段，就遭到了诅咒。现在诅咒会应验在整个家族，而你的名字没在族谱内，你可以幸免。”克劳德说，“所以，别和他们有所牵扯了。”
　　“那我的父母是死于诅咒的缘故？”夏珞又问。
　　“不是。你的母亲私奔时就被布朗托的组长，也就是你的外祖父从族谱上除名了。你母亲的死，只是因病。”
　　“克劳德，”夏珞轻声说：“你为什么阻止我去见亲人？我早日找到母亲的家人，我们的契约才算实现不是么？你要的……不是我的灵魂么？”
　　克劳德突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对，他应该要夏珞的灵魂才是，但明明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他却越来越喜欢看见那双翠绿的瞳孔，正如先前隐约预料到的，这似乎……成为一种习惯了。
　　习惯……克劳德忍不住苦笑。
　　夏珞却理解错了这个笑里的含义，“放心。你是怕我应验了布朗托的诅咒，然后你就收不到我的灵魂么？”他猜测。
　　克劳德不语。
　　少年冷声道：“我只想完成我父母的遗愿。克劳德，你若是阻拦我，就是违背契约。”
　　恶魔额角的魔法纹路一闪而现。
　　少年舔舔干涩的唇，“我即已答应交出灵魂，那么它终究会是你的，你不用担心得不到。”
　　克劳德闻言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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