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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别
趁着今日雨停，我一人骑马去了潘豹的墓地，也许是无聊到发昏，也许只是想让自己安心。自事后我却是再没见过潘家一人，两个王府也因二皇子的死闭门谢客，到现在我竟是连请罪的机会都不曾有过。想着这一去，无论过多久才能回，杨家与潘家终究要成为互相怨恨的死敌，我更管不住自己了。好在守墓的老仆并不认识我，简单一招呼也就放我进去了。
望着眼前极大的青砖坟茔，我还是诚心跪了下来，因为我毕竟是杨家人，而且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却没能救下他。想着第一次在潘府见到的那个小霸王，那时他只是个极没礼貌又被宠坏的任性小孩；之后又在潘府或外面见过他几次，小时候还会与我打个招呼，之后许是知道我不喜欢看到他和那些酒肉朋友整天鬼混在一起，就开始慢慢躲着我了。偶尔我会从下人口中听到潘家三公子的那些劣迹，或酒后打架闹事，或去勾栏鬼混，手上似乎也背了那么两三条人命，不过这与其他纨绔子弟相比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封建强权时代，人命也是有贵贱之分的。叹息之余想着小七已对我发了誓，不会在京城与人动手，我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却终究——那日听说是潘豹当街强抢民女，正巧小马路过就要救人，喝了些酒的潘豹便调戏起小马来，接着便和随后赶来的小七动起了手，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三公子，这该怨谁？是小七不该出手太重，还是你不该当街作恶？你们之间的债——是你前世欠了他的？还是他后世该还你？在下面你该见着被你害死的人了吧，你是不是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三公子，溺爱是毒药，富贵荣华过眼云烟，下辈子愿你投到普通人家，不要再害人害己，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三弟的心脉本就比常人弱，受不得刺激，所以平常我们凡事都会顺着他！”耳边熟悉的低语让我散乱的思绪重新收回，“二少夫人请回吧，让爹知道了又有人要遭殃！”
“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原来是心脏有点毛病，难怪那么容易就被小七——抬头望着神色似乎更冷竣的潘虎，我半晌才开口道，“可是说了抱歉，连我都看不起自己——”伤害已造成，我不知道道歉能有什么用！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复又换回一身黑衣的人语气略有低哑。
“是啊，其实不用说的！”许久我也低哑道，“杨家会付出代价——过几天我就要去代州，可能要很久才会回东京，你保重！”想让他提醒潘太师不要公报私仇，想告诉他也许再回来我们就成为死敌——所有的想——终究只变为淡淡的一句道别和保重，自己今后真的要失去这个如兄长般的朋友了！
“你——保重——”长久的沉寂之后，我终于死心离开，却在转身后听到风中隐约飘来迟疑的几个字，如梦似幻，几乎听不真切。
“会的——再见！”心里一暖，我也回头轻道，望着那个黑色的背影片刻，我终于迈步离开。
没多久天空竟又开始飘起蒙蒙细雨，尽管我一再催促黑兔加快速度，刚进城门外衫竟已全湿，想着这里是城西，与桌球室是最近，便连忙催马赶了过去。
“林公子——”刚进了店，叶婉清惊喜的声音就从楼上传了下来，随即人也赶上前来。“你淋雨了——阿森，快让人拿热水，烧好炉火——”
“叶姑娘，已经有人去准备了，我上去换个衣服，你稍等啊！”惊讶之余，我向楼上笑看这一幕的叶林兄弟投去不解的一眼，这才几天没见，婉清小姐就这么热情了？其实除了第一次见面有点小小的误会，后面几次相处我就发现这位姑娘还挺直爽可爱的，比同行的两位兄长更容易让人心生亲近，所以虽说我之前因与叶清扬的交易走动还多一点，但平时相处倒更喜欢与这位同性姐妹闲话家长。
“正想着明天约你出来辞个行，没想到今天就遇上了！”换好衣服带三人进了一个包厢，刚坐定叶清扬就笑道。若不是见识过他的无理和怒气，自己还真会被眼前这个谦谦君子的假像迷惑住。
“是啊，三位也该回家了！”到底是敌国贵戚，又怎么好在别国京城久留？更何况皇帝已经下了北伐的诏书。“正好我也想向几位辞行，今天就让在下坐东！”
“林公子也要离开东京？不知要去哪里？”叶婉清率先抢过我的话道。“若是北上说不定还可同路——”
“去看望亲人！”叶林二人却是想到我要去哪里，眼神也锐利了几分。
“林公子说的亲人——包括夫人吗——”叶婉清咬着唇有些羞涩道。我也算是明白她的热情和她那两个兄长的怪异从何而来了。是了，除了谈判那日我以女装示人表明身份，之后见他们都是着男装，却又没避讳过与婉清的谈笑，乌龙就是这么来了。看来是自己太久没穿男装到外面混迹，连基本的注意事项都忘记了。
“呃——那个——是的——”我现在非常有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欲望，要怎么样回答才不会让小姑娘觉得自己有眼无珠喜欢上了个假公子而颜面尽失？
“婉清，林公子是有婚配的，而且夫妻之间情深似海，”笑着开口的叶清扬总算帮我解了围，“哥哥将来也定然帮你找个对婉清更好的夫婿！”
“叶公子对妹妹真好！”尴尬一笑，我连忙试着转移话题，“对了，几位这趟来东京不知到过哪些地方游玩？汴京有著名的八景可都看过了——想来是没有，至少梁园雪霁和相国霜钟时间上就不对，如今也只好以后再来了！”
“哦？愿闻公子——”一声重重的冷哼让叶清扬的笑瞬间有些僵硬，再看到含怒而去的妹妹，他于是苦笑着抚着额头，“我去看看她——”
“你们之前就没告诉她？”待叶清扬离去，我也苦笑着对留下的林箫道。
“说什么？你是女子，叫她不要喜欢你？”挑起眉，林箫语气中的嘲弄再明显不过，“我们见你二人相谈甚欢，以为你告诉她了才会如此！”
“这么说——还真是我的错——”鬼才相信他的话。不过鉴于对方身上无形中散发出来的霸气，我只得暂时低头。这也正是当初谈判一定要找上他的原因，虽说查出来的情报一再表示叶清扬才是在朝中有些实力的人。
“言不由衷！”冷哼一声，某人明显是得理不饶人了。
“大人英明！”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我及时给双方杯中加满茶水，“你们准备什么时候——”
“老姐——”房门突然被推开，么弟难得含怒的声音也同时传入耳中，不过在看清里面还有另一人时，他随即换了神情上前笑道，“姐，你朋友？”
“这是林箫公子！”白了他一眼，我随即被他身上的汤汤水水吸引了目光，“你这是怎么回事？”
“都是舍妹的错，在楼下撞了送菜的小二，这位小兄弟就跟着倒了霉！”叶清扬有些无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身后还有几个陆续送菜上来的侍者。
“行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见小弟眼中又开始积起怒色，我连忙推着他出了门，“房里还有我一件衣服，你先去换上，幸好平时都留有两件长衫。”
“我家三弟，平时在家里没大没小惯了，对了，婉清没事吧？”见弟弟离开，我才又回头笑道。
“她没事，只除了心里不大痛快！”叶清扬也笑道。“刚才才会冲撞三公子！”
“应该是舍弟冲撞婉清姑娘才是！”虽然很是不屑，但这种客套还是得应付着，谁让咱现在是有求于人呢。“要不要我去请她上来吃饭？”
“不必，让她一个人冷静下也好！倒是令弟——等他一起来再吃吧！”
“还是都等等吧。本是我给三位送行，没想到会惹婉清姑娘不快！我还是下去看一下——”终究是坐不住，向两人点了点头我便起身离开。
楼下叶婉清正坐在门口对着天空发呆，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直到我走到她面前，她看了我一眼却又别过脸去。
“婉清，别说你会认错，就是我有时候也会想老天是不是有点老眼昏花，我这么帅气飒爽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一张脸，它怎么就会给了一个女人？”蹲在她面前，我故作遗憾地抚着自己的脸叹息，“美丽的女子不就是该像婉清这样水眸柳眉琼鼻樱唇，再配上一张人人羡慕的鹅蛋脸，能醉死人的双酒涡——我要真是男子，定早都被你迷得晕头转向了！”
“好了，林姐姐——你就会糊弄我！”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叶婉清突然站了起来，“我们进去吧，别让哥哥他们久等！”
“我就知道婉清是最聪明善良的！”欣慰一笑，我也站了起来，“无意间骗了这么可人的好姑娘，姐姐真是对不起你！”
“林姐姐，你不要再提了，好不好！”叶婉清还是有些难为情。
“好好好，婉清说什么就是什么！”低笑一声，我们随即上了楼。
这顿中饭勉强算得上宾主尽欢，如果忽略婉清和小弟之间的眼神厮杀的话。席间得知三人也是在雨停后启程，我不由得暗想，不会到时候遇到一起吧？临别时林箫留了把挺漂亮的弯刀给我，一句“以后也许用得着”让我拒绝的话也咽了回去。思索中我自是没有看到叶清扬震惊的神情，倒是小弟看着我似乎也不太赞成，这小子不会以为这就是红杏出墙吧？罢了，等战争一过就还给原主，说不定那东西在我救人时真能有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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