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的副官

　　十九点三十分，尽管是相对清闲的周一，核心区总指挥部的大楼里仍有许多房间亮着灯，而总指挥官的办公室，自然也不例外。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细微的写字声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赫提短暂地抬起头，伸手从一旁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空白纸页，继续抄写已经反复了一百三十九遍的军规。

　　正对门口的巨大办公桌后，斯卡特莱正安静对着显示屏，察看各区回报上来的防卫措施报告。也不知是早已习惯了细小的“沙沙”声，还是有意忽略，总之自从“抄写”的命令下达以后，认真工作的上将就没再理会过已经快要制造出一叠军规的副官。

　　“叩、叩、叩——”

　　十分标准且礼貌的敲门声响起，斯卡特莱暂时将视线从显示屏移开，落到即将开启的门上。

　　“请进。”

　　“很抱歉打扰您，上将。如果您还需要继续工作的话，我可以通知餐厅的送餐员送两份晚餐上来。”

　　一年多来一直为总指挥官义务承担部分副官工作的卡西中尉适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提醒着自己的长官晚餐时间已经到了。

　　匆匆瞥过干净墙上的映射钟表，斯卡特莱暂作放松地吐了口气，揉着额角。本要说出的拒绝话语在反应过来那句“两份”之后，没有出口。

　　“不用了，卡西中尉。今天你的工作可以结束了，过会儿我会去餐厅。”

　　“是的，上将。那我先出去了。”

　　看着轻声关门离开的中尉，充当了一下午“印刷机”的赫提无聊地挑着眉毛。

　　或许提醒长官吃饭这种事，也该算在副官的职责之内？

　　看来这个工作能力过于强悍的上将需要的不是一个副官，而是个保姆……

　　“可以了。餐厅在F楼一层，下去吃饭吧，……赫提。”公式化对话的结尾，因为副官的姓氏后缺少了军衔后缀而无法继续，不得不改为直呼名字。这点，显然让办公室内的两人都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这种“别扭”背后的情绪，是截然不同的……

　　“是，上将。”

　　“嗯，去吧。”

　　难以察觉地弯起嘴角，赫提放下手中的离子笔，对着还在忙于工作的男人行以标准的军礼，转身开门离开。

　　等着安静了一下午的人随着“咔哒”关门声消失之后，斯卡特莱习惯性地用手指点着桌面。

　　是自己太严肃了？

　　毕竟在工作结束后的休息时间里，因为要去吃饭这种事而行这正规军礼，有些……

　　走到早上才新添置的另一张桌子前，斯卡特莱拿起桌上上百份叠放整齐，字迹工整、认真的军规，满意地检查了一遍。第一个满意的认可印章也在心里悄然盖下。

　　总挥部里都是清一色的男性军官，但其中仍有不少好奇者对一路经过电梯，走入餐厅的赫提投来“观赏”性目光……

　　F楼一层的餐厅里，很好地反映了指挥部的工作精神。因为加班而留下吃晚饭的人数竟然多到过半。

　　赫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点餐用的感应卡，随意选了几样名字看起来还算顺眼的餐点，续而找了处有高大盆栽，能遮去过多“友好视线”的位子坐下，耐心等待着餐厅送餐人员将点好的晚餐送上。

　　当然，这不需要太久，因为在点餐机上按下确认键前的那一刻，细微的磁波信号干扰已经巧妙改变了点餐顺序。

　　那些还有时间四处“观赏”的人，应该并不急于用餐……坐在餐厅舒适的光磁椅上，赫提闲闲想着。但是他绝对不会想到，总指挥部大楼里，就连餐厅点餐机都装有充分的防备系统。任何的非指令修改，都将在第一时间通报给这座办公大楼内权位最高的人——斯卡特莱·纳伯上将。

　　“先生，您要的晚餐，用餐愉快。”对于面生的英俊军官，餐厅女服务员显出了兴趣十足的热情，顺带，在放下餐盘后笑着挤了挤眼。

　　“谢谢。”

　　令人愉快的对话刚刚结束不久，带着能让周围瞬间安静不少的威压，斯卡特莱如常走进了餐厅。

　　如果这时有人再注意一点，就会发现他们的上将略过了点餐机，直接走向一个肩领上没有任何徽章的男人。

　　远比正常人类敏锐许多倍的听觉，再加上旁边落地窗上的挺拔映像，很好地制止了赫提正要对着牛奶餐包伸出的右手。

　　短暂的沉默，然后是尴尬……

　　难道单单看好了自己坐的这个座椅？在心底对这想法一笑了之，赫提表情严肃地站了起来，正考虑着要不要在坐了不少人的餐厅行个军礼的时候，那位难以琢磨的长官已经拉开旁边的一把椅子，一句话不说地坐了下去。

　　区别于人脑，机械人在分析方面占有绝对的优势，如果这时候还想不出是什么惹得眼前的男人不快，08机械人的设计也就显得过于“粗制滥造”。

　　“我很抱歉，上将。”

　　听起来十分诚恳的道歉并未换回该有的回应，自顾自坐下的上将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将餐厅送餐员不久前才送来的茶色餐盘移到自己面前，一点也不见外地“享用”起来。

　　好吧，机械人并不是非要摄入食物。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赫提只好陪着自己的长官吃共度美好的晚餐时光——以一种能引起餐厅里所以人注意的方式。

　　在心里认真衡量，评价着08机械人的优越与“缺陷”，斯卡特莱放下手里装着柠檬水的杯子，决定再给这个新副官一些表现的时间。

　　机械人一旦投入军用，如果再因犯下过失被退回的研究所，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销毁这一归宿。

　　而站在旁边的人，也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赫提看起来神情十分轻松，显然没有介意这么站着欣赏自己的长官吃饭。

　　看个能将一顿普通晚餐吃到如此优雅的人用餐，对一个刚制造出不久，又明显对自己长官有些“兴趣”的机械人来说，并不太坏。不过如果周围那些“注目礼”能再收敛一些，他一定会更加高兴。

　　简单吃完桌上搭配得实在不算合理的晚餐，斯卡特莱拿过白瓷碟里的纸巾擦了下没有沾上什么食物残渣的嘴唇，放松身体倚回角度合适的椅背，也终于再次将注视投回已经站了不下半个小时的副官。

　　“很抱歉，不会再有下一次，上将。”

　　无论能否说到做到，道歉语言、用词的挑选都令斯卡特莱十分满意。但头一天进入指挥部就敢这么乱来的行为，绝对不会因为这一点“满意”就得到原谅。

　　军人所谓的“原谅”，总是在些不怎么令人愉快的“惩罚”之后。

　　作为一个最标准军人模范的上将，会如何处理，可想而知……

　　“三个月内，任何时候的用餐顺序，你是最后一个。”

　　“是，上将。”

　　比起不准进食，每天坐在餐厅里等到所有人都吃完饭后再点餐……这的确是个更有效的惩罚、立威手段。

　　尽量让面上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赫提无视了周围异样的目光，跟着走在前面的长官返回A楼十九层的总指挥官办公室。

　　“每日总结。”

　　“是。”

　　每日总结并不是明文规定的东西，而是以总指挥官——上将个人名义要求的。整个总指挥部大楼内的所有军官，工作人员，每天工作结束前，都要完成一份每日总结。字数不限，内容与质量，由上将不定时进行抽查。

　　除了领取制服，就是抄写军规，所以总结的重头戏就落在了晚餐的“插队”事件上。没有什么抵触情绪，赫提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一份一千字的总结——实际上，就是一份检查。

　　不再揪着“插队”的事不松手，斯卡特莱甚至连总结的内容都没有看，就关了显示屏走到门边，示意还坐在桌子前的人，可以下班了。

《伪装》
阿大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