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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伏击
因身怀有孕,马车开始缓缓行进后不久,梅望溪便在苏瑶怀中沉沉入睡。
如今尚在东陵国境内,一应诸事她都已安排妥当,是以苏瑶亦不甚警惕,只是顺手拿了本游记在手中看着,复又偶尔安抚睡得不算太安稳的怀中之人。
那游记倒也写得有趣,只道现下这大陆之上,尚有十分神秘的巫族,族中之人,皆可驾驭上天赋予的奇异力量,轻者起死人肉白骨,甚者则改天换命,损益龙脉。而游记的作者,正是在各个国家中游历行走,试图找出可进入巫族的隐秘关道。
苏瑶看了一会,不过付之一哂,随手又丢开去。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动作,梅望溪似醒非醒地半睁开眼,模糊地低唤了一声“玉华”。
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苏瑶答道:“我在。”
梅望溪这才又安心地闭上双眼。
见他终归还是生活在觉得自己随时可能离去的阴影之中,苏瑶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入夜,马车在驿站歇下。
驿站早已是得了报的,给这两位身份尊贵的客人特别布置了卧房,虽自然不及宫中,苏瑶倒也不觉得如何简陋。
梅望溪几乎睡了一日,只有被苏瑶唤醒两回进了药和些许食水,如今下了马车精神倒是尚好,能稍稍坐一会。
行路途中吃食毕竟简易了些,见他似是一时也并睡不着,苏瑶便又吩咐下去做了些清淡热食,慢慢喂他吃些。
梅望溪并不觉得饿,只不过不愿拂了苏瑶的意思,约略吃了几口,却又突然白了脸色。
见他蹙眉抚胸,苏瑶不由有些担忧,问道:“望溪?”
“无妨,我只是……有些……呕……”勉强断续答了几个字,梅望溪终于隐忍不住,低头便是一阵干呕。
苏瑶上辈子没生过孩子,这辈子更是连见都不曾见过,虽知道他如此是因着有孕之故,却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一手将他半抱着,替他抚背顺气,一手拿了个瓷盅在下面接着。
梅望溪呕了一阵,却只呕出些清水,好容易才止住了,十分疲惫地软着身子靠进苏瑶怀中。
苏瑶小心地将他安置在枕上,亲自绞了布巾,替他拭了拭唇角。
而后又有两个侍人安静地入内收拾。
等侍人们重又退了下去,梅望溪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苏瑶在他床边坐下,柔声问道:“还难受么?要不要让人传医座?若是快马加鞭……”
“无妨的。刚开始……总是这样的。”梅望溪缓道,说到后来,眼神却是一黯。
知道他这是又想起了之前失去的那个孩子,苏瑶却将话题带了开去,伸手抚上他微微隆起的小腹:“还没出世便这么折磨爹爹,我日后倒是要好好管教管教这孩子。”
“呵。”见苏瑶做出如此孩子气的行动,梅望溪一时之间也是失笑。
看他虽是笑着,神色却仍十分虚弱疲倦,苏瑶便不再逗他,转而让他歇下了。自己则拿了出宫时医座给的安胎方子,让侍人配齐煎好,放在炉火上热着,随时准备取用。
果然梅望溪睡不多时复又醒来,见苏瑶伏在床边睡着,却不忍吵醒她,于是便又微微闭眼,并不敢移动半分,只怕扰了她入眠。
可苏瑶是习武之人,自然立刻觉察到了他呼吸的不同,当下便醒了过来,见他也醒着,便让人送了药上来。
有些发苦的药味入鼻,梅望溪不自然地偏了偏头。
他向来是不把这些汤药当一回事的,即便是上回有孕,却也并无如此大的反应。或许……竟是这回苏瑶在他身边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令他的身子也跟着娇惯了起来。
“怎么突然害怕喝药了。”苏瑶笑道。
梅望溪面上微红,当下无语,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将药喝完,末了却又有些作呕。
苏瑶轻轻俯身将他唇瓣上残余的药汁吻去,梅望溪一时间怔住了,却也真忘了其他不适。
喝了药又哄梅望溪小睡了一阵,窗外天色已亮。
苏瑶虽不曾休息多久,却仍十分精神,当下打点人手,重新上路。
而梅望溪再次在马车剧烈的晃动中醒来时,一行人已是到了华国境内。
朦胧地睁开眼,却觉苏瑶揽着自己的手收得很紧,神色也是十分肃然。
马车外传来的,只有冰冷的兵刃交接之声,和肢体落地之声。
苏瑶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很紧,一手早已抚上了插在靴筒中的利刃。
只是如今,她要顾及怀中之人,并不能轻举妄动。
“玉华?”感觉到苏瑶身上传来的不同寻常的紧张,梅望溪慢慢支撑着坐起,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伏击。”苏瑶亦是压低了声音答,言语间顺手向身后一挥,便斩下了一名自窗外探入头来的黑衣人的脑袋。
转眼间车内铺陈着的白狐皮被喷洒而出的鲜血染成殷红,梅望溪虽也不是少染血腥之人,骤然间见了如此场面,脸色还是不由地白了白。
“别看。”苏瑶伸手抚上他的双眼,轻轻使力让他闭上眼睛,“由我来处理。”
梅望溪顺从地闭眼,见状苏瑶反手将匕首上的血在狐裘上擦拭干净,然后冷声开口:“谁,要做下一个。”
此时已将马车团团包围住的黑衣人们,竟只觉得一阵刺骨凉意及身,却无一人敢再入马车中一探。
苏瑶看准时机,将匕首朝着马身一掷,恰恰擦着马臀激射而过。
那马吃痛,虽无御者,却撒开四蹄往前狂奔起来,兼之又是东陵御马,脚力不凡,一时间竟将那些黑衣人甩在了身后。
疾驰的马车令梅望溪的思维变得恍惚起来,这般场景实在太过熟悉,上一回,他亦是如今日般有孕在身,而苏瑶却随着马车……
“望溪!”苏瑶加重的语气令他稍稍清醒过来,迷茫的眸子有了焦距,只听她续道,“我去控马,好好顾着自己。”
梅望溪不敢怠慢,忙郑重地点头,慢慢挪到车中堆叠了许多被褥,尚未被血迹殃及的一角。
苏瑶这才放心地离开车内,运力于臂,控制起了几乎发狂的马。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的双臂酸软无比,终于将负痛烈马制服,此时夕阳西下,借着熹微的日光,她却发觉自己正置身与一片不见两端的密林之中,早已偏开了官道。
控缰止住马前行的脚步,苏瑶跳下地观察了四下状况,当下判定夜晚在林中前行绝非明智之举,于是便找了一棵树栓住马,这才返回车中。
只见昏暗的光线中,梅望溪整个人几乎都陷在了那一对被褥之内,露在外面的脸格外苍白,可双眸中的神色却十分坚定,如今那之中只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
“望溪,没事吧?”伸手将他扶起,苏瑶有些担忧地问道。
“无妨。”只见他虚弱地摇摇头,低低应了一声,只是声音却嘶哑得厉害。
“方才为了避开那些人出此下策,如今却似陷入密林之中。今晚,我们或许要在此处歇下了。”苏瑶的语气轻描淡写,却是不欲他忧心的意思。
“无妨的。”梅望溪突然勾唇笑了笑,衬着苍白的脸色,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妖冶,“只要……”
只要你在。
他并未将话说完,苏瑶对他话中意思,再明白不过。
见他如此,心中不由一片柔软,低头在他冰凉的额上轻吻,然后便将他抱下了车。
梅望溪双足甫一踏上实地,却觉一阵晕眩,身子发软。
苏瑶在侧扶住他,问道:“怎么了?”
“大概坐得太久了……”回以苍白的笑,梅望溪一语未竟,唇边的笑意却因为小腹处骤然传来针刺一般的痛而僵住。
见他双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苏瑶顿时明白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慢慢渡过些许内力去,一点点抚平他腹中翻涌不定的气血。
大概过了一盏茶功夫,两人都才松了一口气。
在车内找了一块干净的皮裘垫在一处平地上,苏瑶扶着梅望溪缓缓坐下,然后才将车中的一片凌乱略收拾过。
苏瑶本是大小姐脾气,向来甚少沾手此等贱役,不过被逼无奈之下,做得却也还算看得过去。
渐渐天色暗了下来,眼看便要入夜。
好在华国气候温和,入夜亦并不甚寒冷。
为防黑衣人追踪,苏瑶并不曾升火,只是将车内几颗夜明珠拿了出来,放在一旁照着,以内力料理了些吃食,又替梅望溪温了药。
明明如今或许自己正被暗中之敌虎视眈眈,梅望溪却觉心中再无一刻如此时一般安宁平静。
没有隐瞒,没有欺骗,也没有……那个人。
只有信任,和依靠。
现在的他,不是东陵的陛下,更不是华国的王君,他唯一有的,便是苏瑶。
而苏瑶眼中看的,也只有他。
这样,便已足够。
接过苏瑶递过来温度恰好的药,梅望溪小口小口抿着,却再也感觉不到苦意,竟是满嘴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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