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二十九

　　Chapter 2

　　郑允浩回到警局之后便把刚才执行任务时抓到的那几个人交给局里的两个手下处理，那个上次踩了他一脚导致他大拇指抽筋了整整三天的罪魁祸首，他倒是不打算这么轻易地盘问一下就算了，怎么着也得吓吓他。

　　坐在办公室里看手下刚送来的资料，没想到那个叫金在中的小子才刚满十八岁，生日还碰巧是今天。

　　十八岁生日算是成年的重要日子，来局里走上一回，怕是要毕生难忘了。

　　站在审问室门口等着他出来，看他跟个焉茄子似的慢慢挪动脚步出来，心情倒是比刚才好了不少。本来每次执法遇到一些闹腾的甚至动手的都会让他心情十分烦躁，这次也是，居然有个女人在车上对他动手，还把他的夹克扯破了一道口子，这会儿看到这臭小子吃了瘪出来，莫名其妙地就扬起了嘴角。

　　然后臭小子看到了他，本来就没打直的腰显得更弯了。

　　“你要做什么就做吧，打我一顿，还是也踩我一脚，随便你，但是你要早点放我回去。”

　　金在中早就认栽了，只希望这位看起来就不像会轻易饶人的警官能够行行好早点放了他，别让他在这地方待着，他可不想他十八岁的生日就在这地方度过了。虽说没有了一起过夜的姐姐妹妹，可这时候出去可能还能赶在蛋糕店关门之前，给自己买个平常舍不得买的巧克力蛋糕，勉强算是庆祝生日。

　　前提是……这位警官大人有大量。

　　“既然已经年满十八岁，那就应该自行承担法律责任。”

　　“不是不是！我还没满十八！真的真的！现在不是才十一点不到吗？我是晚上十一点二十出生的，还没到点呢！”

　　郑允浩勾勾嘴角，不说话。

　　“警官大哥！你就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我还想出去给我自己过个生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去那种地方！我保证以后看到这些人离得远远的！”

　　郑允浩犹豫了。

　　他本来就不爱跟小孩子计较，何况这臭小子正好今天十八岁生日。他想起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和一群同学在外面吃炸酱面顺道给他庆祝生日，大家一起闹着吃到很晚，然后他提着同学送的礼物往家的方向走，路过一家夜总会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父亲搂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从里面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他这辈子可能不会做这一行。

　　毕竟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当检察官，而不是什么扫黄组组长。

　　“走吧，我送你出去。”

　　他正好也该回家去了。

　　金在中诧异这警官怎么说变就变，刚才的表情看起来还骇人的很，这会儿竟然对他慈眉善目了。不过他可不敢问出口，趁着他还没再次变脸赶紧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郑允浩的个子很高，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穿着一身看着就很贵的衣服，整个人显得特别挺拔修长，连背影都好看得不得了。

　　猜想他可能是要发善心放了自己这个今天过生日的可怜少年，所以这会儿再看他，就觉得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让人颇有好感的气息。而且这样的男人，虽说和他姐夫的装扮挺像，却怎么看怎么比他姐夫更帅气。

　　他伸手摸摸外套口袋，才突然发现包里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

　　可能是刚才和那几个女人一块儿坐在警车里的时候被人顺手牵羊，也有可能是不小心掉在审讯室里了。不管是在哪儿不见的，他都不想再回去找了。好不容易才从那鬼地方出来，再回去，万一这警官翻了脸，遭殃的人还是他。

　　只是……这警局里离他姐姐家未必也太远了点儿。

　　“上车。”

　　“啊？”

　　想得太过专注没发觉前面的人已经停了脚步转回身，于是他整个人都撞进了对方怀里。

　　他身上……好香。

　　和他姐夫身上总是存在的那些女人廉价香水味不同。

　　郑允浩把他从怀里拉出来，看他一脸晃神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小孩儿有些可爱。

　　上次的事情显然是误会一场，他对这小子倒是没什么成见，只不过才十八岁就老是进出那些地方，恐怕再长大一些就成了个祸害。

　　“你家在市区吧？我正好要回市区，要不要搭便车？这地方管得严，又偏僻，这么晚了肯定等不到车。”

　　“那谢谢了啊！”

　　他正愁着要怎么回去，也就不管这人是不是还有什么企图了。

　　郑允浩自己有一辆车，平常执勤的时候又通常都是便衣，所以局子里给他配的车他几乎没怎么用过，加上那车牌上两个“WJ”字母实在是煞风景。反正局里给报销燃油费，索性开着自己的车倒更舒坦。

　　因为工作原因，他平常的车速都挺快，金在中坐上来没多久就觉得有点晕车。一来是因为本身这一天就没怎么吃东西，胃里不舒服，二来这高级车的通风性能确实不怎么好，这又是在冬天，他开着暖气，就更加闷得慌。

　　可他不敢开车窗，生怕得罪了这个这会儿看起来还挺不错的警官先生。

　　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下，金在中一转头正好看到了旁边的一家糕饼店还开着。

　　他有些后悔。

　　早知道应该把钱放到内包里的。

　　郑允浩觉得等绿灯着实无聊，转头想伸手把音乐打开，就看到副驾驶座上的小子正呆呆地盯着街道旁的糕饼店，眼神发亮。

　　对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看他一边盯着那糕饼店看一边揪着外套口袋闷闷不乐的样子，其实光看装扮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孩儿，只有外面套着的夹克还看得过去，但那明显已经很老旧了，还是好几年前的款式，更加不符合他的身形，估计是哪个亲戚穿了之后给他的。

　　他想起以前父母离婚的时候，母亲为了争一口气，什么财产也不要，只要了他这个儿子，母子俩靠着母亲的那点儿工资勉强维持生活，母亲还到亲戚家里给他借了继续念大学的学费。那种每天三顿吃馒头咸菜的苦日子他也过过，如今一切都好了，他更坚信，只要有信心和能力，他一定能让自己和母亲过上越来越好的日子。

　　后面的车在按喇叭催促，他赶紧发动车子，不出所料地看到那小子失望地拉下脸。

　　车子开到市中心那家他最熟悉的西饼店，店主是他的高中同学。

　　“下车，我要去买点东西，你跟着我。”

　　“哦。”

　　金在中懊恼地应了一声。

　　他才不会在车里乱动别人的东西。不过既然对方开了口，还是跟着他下车的好。

　　结果这人竟然进了一家很大的西饼店。

　　他才一进门，闻着满屋子的香甜气息，肚子就开始不争气地咕咕直叫。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店主很惊喜地迎上来，给了他面前的男人一个热烈的拥抱。

　　“给我包一个蛋糕。”

　　“好啊！要哪种？”

　　郑允浩转头望向正盯着满屋子糕点出神的人。

　　“你喜欢什么味道？”

　　“啊？”

　　金在中回过神，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问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蛋糕。”

　　“巧克力啊！”

　　金在中想也没想就随口应答。

　　“要几寸的？八寸够不够？”

　　店主又问他面前的男人。

　　看来这俩人是朋友了，那么郑允浩要的蛋糕肯定是买给这小男孩的。店主虽然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好奇，但当着老朋友的面不好问。

　　“八寸……十寸好了。”

　　够这小家伙把吃剩下的当明早早餐了。

　　“好，等着。”

　　店主说完就到后面去吩咐店员包蛋糕。

　　“你到外面去等。”

　　“哦。”

　　金在中丧气地走出店外。

　　这店里的蛋糕闻着特别香，可他刚才注意看了一眼价格，比路边的那些糕饼店要贵了好多倍。这个警官肯定是有钱人，买个蛋糕还专挑贵的店，而且看那个老板和他是熟人的样子，肯定平常没少来。

　　不过真的好贵啊……

　　要是明年姐姐过生日的时候他也能买得起这样的蛋糕就好了。

　　每次他辛辛苦苦在餐馆里跑堂赚的钱都被姐夫拿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只能勉强够他和姐姐吃饱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想过带姐姐出来，可他们姐俩要是真的没有了姐夫这么个顶梁柱，还不知道要沦落成什么样子。

　　他不想再过风餐露宿的生活。

　　姐夫虽然好堵又总是拈花惹草，却能帮他找到落脚地，也曾经在他饿了两天肚子的时候带他下馆子吃了一大碗红油抄手。

　　这些他都记得，所以才会一忍再忍地让姐夫胡来。

　　更何况，连姐姐都没辙了，他又能怎么办？

　　正想着这些问题，郑允浩便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出来了，不用看一定是他刚才买的蛋糕，大老远的，他便觉得已经闻到那蛋糕的香气了。

　　还是巧克力的。

　　他觉得他快饿得产生幻觉了。

　　“到了到了！”

　　不远处就是姐姐的家，他拍拍郑允浩的胳膊示意他靠边停车。

　　郑允浩缓缓地把车停到路边，看他迫不及待地要拉开门下车，赶紧叫住他。

　　金在中回过头，看他把那个精致的大盒子递过来。

　　“你叫在中是吧？生日快乐。”

　　傻愣愣地抱着盒子下车，恍惚之间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郑允浩已经又准备发动车子了，他赶紧抱着盒子跑到驾驶座这边来。

　　“谢谢你，警官大哥。”

　　郑允浩笑着点点头。

　　“在中！”

　　两人听到声音都不约而同往旁边望去。

　　“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大老远的就看到姐姐脸上的青紫伤痕，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他姐夫那混蛋干的。

　　出于职业敏感，郑允浩也跟着下了车。

　　一个女人脸上有这些伤痕，一定不会是多简单的事情。

　　“我没事。”

　　“他人呢？”

　　金宝英不再说话。

　　肯定又去赌了，或者去找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去了。金在中气不打一处来，抱着蛋糕的双臂都微微发抖。

　　“在中，你还是别去惹他了，回头他对你动手，那就……不会像对我这么还手下留情。”

　　毕竟她是女人，是他的妻子……

　　“要不要报警？”

　　金宝英这才发现在中身后还有一个人。

　　“这位是……”

　　“警官大哥，你先走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警官……在中，你怎么会认识警官？别把家里的事情说出去知道吗？要是被你姐夫知道了，那他肯定又要——”

　　“知道了知道了，我什么都没说啊！你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一边劝说着姐姐往里面走一边回头抱歉地朝郑允浩摇脑袋使眼色，金在中一手捧着蛋糕一手拽着金宝英，实在是有些没辙。

　　虽然总是被欺负甚至被打骂，可金宝英还是对那个男人存有一丝希望，毕竟以前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相亲相爱关系好得不得了，而且他还不介意拖着在中这么一个负担，出钱让他读完了高中，再帮他找到了在餐厅跑堂的工作。

　　只是如今……

　　她不希望这些事情被多事的警察知道，而且就算那个男人被抓了，也只是叫去训话之后就会放出来，到时候她和在中都得遭殃。

　　以前有个好心的邻居把这事儿报告给居委会，居委会派人上门来问了，人一走，那个男人就对着在中拳脚相加，以为是在中偷偷跑去告的状。

　　郑允浩看着那姐弟两人相互搀扶着的背影，两个拳头攥紧。

　　看来像那个曾经是他父亲的男人一样的祸害，这世上还有很多。

　　他不知道的也就罢了，但既然被他知道了，就不可能放任不管。即使这根本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徐警官，可能又要麻烦你帮我一个忙了。”

　　挂了电话，他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想起那个男孩捧着蛋糕盒子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他就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怪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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