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狼君

　　一四五
　　“那时候他从未想过未来，也从未想过要怎样面对她的成长和懂事，直到还灵山上的那两场意外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要怎样弥补自己造的一个又一个孽。那一年，他十四岁，还灵山上发生了两件让他刻骨铭心的事。那时他的父亲还健在，有一天接到一封沈老爷的信，说要带一个人来介绍给朗家认识，于是不久后沈老爷在朗老爷的热情接待下带着一个姓孔的生意人来到嫠州，姓孔的生意人主要做绸缎生意，是昆州大户，也是沈老爷的至交。但他来并不是为了合作生意，而是要沈老爷为他们两户牵线，他想把他的独生女儿许配给朗家。那时他的女儿并不大，只有8岁而已，本不是待嫁的年龄，可孔先生却很着急，其实也是希冀能和朗家联姻并合作生意。少主人知道之后，非常不愿意，他才十四岁而已！更何况他的心里满满都是那两个活着的孩子，哪里还有工夫操心这件事？朗老爷并未当场就答复，说还要看儿子自己的意思，但同意了和孔家合作运输丝绸的事。本来留他们住下几天便可回去，可谁知因为在山上受了风，沈老爷病了，不得已又住了下来。那两天恰好月中，还灵山上风云变幻，这山上，不仅变成狼的是少主人，只要是在朗家德高望重的家仆都是狼人！……春荷，我还可以继续吗？”朗赫发现春荷的脸色陡然变白，不安的问，春荷没出声，只是点点头，她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虽然朗老爷以山下商会有事为借口，又虽然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孔先生不要外出，但不知为何，孔先生还是在天色昏暗下来时离开了朗宅，出门而去。后来问沈老爷才知道，孔先生晚饭后突然想起答应女儿要给她买嫠州出名的满月饼，于是打算趁天黑之前买回来，因为满月饼只有每月月中才卖，又不想为买一趟饼麻烦朗夫人帮他跑，所以他顾不得太多，避开众人匆匆出门，却再也没回来。山中的狼群围攻了这个疼爱女儿的父亲，第二天早晨抬回来的只有一具被撕扯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朗老爷万般自责，却不敢说出真相，只能说是还灵山上野兽出没所致，沈老爷也悲痛万分，带着孔先生的遗物回了昆州，走之前两人发誓要好好照顾孔先生的独生女，于是沈老爷带着孔先生的小姑娘回了沈家，而孔家的家业也一直由朗沈两家照应，打算到那女孩儿十六岁时还给她，谁知，当孔家小姐十四岁时，却被人掳走，逼迫进了妓院，而这么多年，朗沈两家居然也没找到她，后来，她回到了昆州，多方打听才知道，她如此命苦，以至于扭曲了心智。其实当年朗家本已找到过她，既是多疑成性害怕来人是为了贪她财产要斩草除根，也是仇恨让她失去了理智，她拒不承认自己就是当年的孔家小姐，于是朗沈两家那些年都以为她出了意外，已经客死异乡了。”
　　“孔先生的暴毙，使还灵山一时陷入了沉重的气氛里，朗老爷多年谨慎小心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这让他原本善良的心抹上了一层难以摆脱的阴影。而那少爷也是参与者之一，他不能容忍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害人，那时候他恨不得自己真是一只野兽，死在人类的枪下也比受着永恒的折磨要好得多。他想过自杀，却放心不下母亲，他抑郁难忍，常常自残，直弄得自己鲜血淋漓。可是这种事并没发生多久就被人发现并阻止了，阻止他的人叫岭南，陈岭南。岭南是陈掌柜的女儿，比他大一岁，自小他们便一起生活读书玩耍，岭南知道还灵山上的所有秘密并和他父母一样恪守规矩，很好的保守着这些秘密。朗家在一百年前有大恩于陈家，于是陈家祖辈都跟随朗家，做朗家生活和生意上的帮手，他们家也是朗家最为信任的几家人类家族。岭南是个温柔聪慧的女孩儿，虽说是少爷的丫头，但深得朗老爷夫妇的喜欢，他们甚至有意要岭南做朗家的儿媳，着重培养她，岭南不负重望，在一干学童里也是出类拔萃，但少爷却只当她是最要好的朋友，根本没想过会和岭南成家，尤其是甘州事件每每在他噩梦中浮现，他都发誓此生不娶，因为他是个怪物，是个不能真正融入人类生活的怪胎！可是岭南却处处呵护着他，像亲姐姐那样，时时刻刻保护着他已经脆弱不堪的心灵。可岭南的呵护很快就消失了，就在孔先生去世后第四个月中，岭南死于狼口，到底是谁干的现在也不得而知，可无论还灵山上的哪匹狼都脱不了干系！那时的岭南刚刚准备嫁人，即将成为新娘的她到底为什么会在月圆之夜跑出去没人知道答案，可岭南的的确确是死了。陈掌柜夫妇俩痛不欲生，陈夫人经不住打击一夜之间便疯了，疯了的陈夫人恨死了朗家，终于有一天她用一只火把点着了还灵山的林子，她要烧死整个朗家，毁了这个诡异奇怪的还灵山！……火势很大，朗老爷夫妇在商会，朗宅里只有少爷一个，当他看到火焰席卷而来时反倒有一种轻松的感觉，结束了也许就不痛苦了。可突然间，他眼前像是看见了沈家女儿那胖墩墩的身影，和那个尚未找到的男婴，他不能死！他还没还完债，他还欠着那么多人的命，这么死了，太便宜自己了！循着出口他大声呼救，终于扑过来一个人，是自己家的长工泉叔，就这样躲过了一劫，而泉叔也为了救自己成了残废。那场山火，烧死了两个人，就是陈掌柜夫妇……即使恨入骨髓，他们依然将还灵山的秘密保守起来，他们想毁了朗家，又不能违背了良心和道义，于是只能用这样一种惨痛的方式，结束了他们一生的伤痛。人们一个个的死了，都是为了保全朗家，主观也好，客观也罢，死了的人都用命换了朗家的安稳，而朗家的主人却还要一代代苟且的被囚禁在这座山里还他们一生所欠的债。”
　　“从那时候开始，少爷渐渐远离了人群，他不敢再靠近任何人，因为和他太过亲密的人都死于非命，他不敢再去看望沈家的小女孩儿，怕他伤了她，怕她认识了他。他封闭了自己，也封闭了情感，每天像行尸走肉般的呼吸着，他那么自卑，害怕所有的伤害。朗老爷看到儿子的样子悲从中来，一遍遍开导他引导他去商会走走，于是，他的生活只有两个地点，商会和宅子。跟着父亲工作了六年，朗老爷去世了，是笑着走的，作为一个狼人，像人一样的死亡，是最好的终点。母亲和他接下了商会的摊子，他开始接触更多的事，却再也不离开嫠州一步！”
　　“如果不是三年多以前的一件意外，他的生活将会依然如故。虽然和沈家断了来往，但朗家二十年如一日的派人保护着沈家女儿，也四处打听那男婴的下落。三年前，他终于打听到了被抱走的男婴，那男孩儿被中年男人抱回家后没几年，中年人就去世了，丢下了一家妻小，但那时候男人的大儿子已经十五岁，可以走南闯北的照顾一家人，十年不到战争开始，荔家老大捡起父亲的枪杆，像父亲一样打出一片天地，建了自己的军队并且沙场无敌手。母亲和妹妹在老家安养，他还让这个父亲捡来的孩子远赴重洋去国外读军事，希望能将父亲的遗愿发扬光大。找到并证实当年那个男婴是他时已经是一年前了，而这时候他的妹妹，也就是沈家的养女，已经成了朗家的媳妇儿……”朗赫静静的注视着春荷，说出来了，真的很轻松，可是也那么心痛，因为对面的春荷已经面无血色，说好不放松的手也不知何时离开了朗赫的手掌。朗赫没有说话，等着春荷的提问。不知道过了多久，春荷像是松开紧扼的喉咙一样开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得出她忍的很难受，却还是克制着问：“为什么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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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赫无可奈何的笑笑，接着叹口气，看着潺潺流淌的湖水说：“那个傻丫头上了一个洋学堂，认识了一群激进的学生，惹了一件又一件的祸事，朗家的人能解决的都解决掉了，可又一次她们上街游行时候和警察起了冲突，她们引着其中一个警察跑进深巷，一群人蜂拥而上将那警察打倒在地，她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和她们打起来那个警察，那天还没到医院就死了。上峰知道后命令警局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准备严惩这些学生杀一儆百，而这傻丫头就在抓捕名单里！时间紧迫、刻不容缓，但一般数量的钱这时已经没有作用了，而沈家这时候也早已退出大商范围，根本干涉不了这件事，让沈家老爷夫人知道只能白白操心，于是只能朗家出面，以朗家少奶奶逛街时碰巧遇到恶劣事件不幸被激进分子劫持要挟为由保出名单，而换走的不仅是人情，还有朗家支持国库的五百万吨军火。”
　　“朗家不是从不做军火生意吗……”春荷已经哽咽了。
　　“只要能救那傻丫头的命，整个还灵山都可以不要……”朗赫沉溺的眼神望着春荷，轻轻抚摸她的头，手却颤抖着。
　　“还有吗？”春荷已然明了，但还是难以置信，她要一字一句的听朗赫讲完所有的一切。
　　朗赫点点头，喉咙动了动，继续将其中的细节慢慢道来：“费了很大的周折，他给当年那个男婴证实了自己所说不虚，不久，沈家被回来报复的孔英琪搞的很混乱，他们派给朗家少爷大量兵马，帮了沈家，而在得知此事不久他居然也偶然遇到了自己的妹妹，情况紧急的时候，放了她一马。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命中注定，这一家在这个动荡的时期可以团聚，丫头请回来的一个名医身上有着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那张照片，那张他们亲兄妹和父母的全家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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