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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无双
“吱呀——”一声,晨光中有人轻轻推开了门。
刻意放轻脚步接近的人,伸出了小小的手,向我鼻子捏过来。
“啪”一声,我顺势翻身,轻轻打掉了那只调皮的小手。
他不甘心,仍要过来,我一下坐起来,将他揪在床上,埋到了被子里。被子里传来欢快的尖叫声和笑声,一边软软地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姐姐绕了我吧!”
我掀开被子,一把捏住他小小的鼻子,“哼,一大早就来吵我,臭小子皮痒么!”
他瓮声瓮气又无辜又讨好地求道,“今天是我九岁生辰,昨日里好不容易求了爹爹和娘亲准我们去城里玩的,姐姐你早点起床嘛!路上还要耽搁时间的呢。”
我放开他鼻子,又捏了一把他圆圆肉肉的小脸,“唔——知道啦!”
翻身下床,有一阵轻微的晕眩,想是睡得不好的缘故。自那日落水被爹爹救起,就总也睡不好,梦里总是淹在水里往下沉,没完没了一般。
平日里总是将长发束起来便可,扫地洗衣,操持家务,也比较方便。可今日要陪三三上城里去,总也得收拾收拾,莫叫城里人笑话。
拿起铜镜一照,自己都愣了一下,这眉眼,这面容,分明是我,又似乎……有些陌生。莫非真应了那句女大十八变么?我摸一摸眼角,怎么几日不照镜子,竟觉得有些微微的上扬了呢?还有这眉毛,从前似乎是新月一般,爹爹总说我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怎么现在,竟是长了一些,连形状也似柔和了一点,淡淡地向鬓角里绵延。鼻子与嘴,说变了,却也找不出变在哪里,说未变,却真正是看上去有了些不同。
我向镜子眨一眨眼睛,又伸了伸舌头,仍是那种古灵精怪的样子;然而安静下来,竟瞧着有些落落寡欢一般。
我“啪”地将铜镜扣在桌上,心中有些郁闷,明明从前多可爱,怎么长大了就这么一副爹不疼娘不爱的苦命样子呢!
懒懒地梳了发辫,推门出去,娘亲正在庭院里喂着一地鸡鸭,爹爹想是去了田间,他不出海的时候,总是惦念着家里那块地,说是种些瓜果也好,夏天便有得吃。
三三又在娘亲身边腻歪了一会儿,便直直奔过来扑在我怀里,“姐姐,咱们走吧!”
娘亲远远望着我,笑道,“可别惯着他什么都买!早去早回,天晚了路上不好走。”
“嗯。”我应一声,牵起三三的小手。
天边方露了一寸曙光,乡间小路上芳草野花,总有露珠湿了裤脚。
登上山丘向前望,整个临城,似乎都在我脚下。以朝霞为背景,它显得大气滂沱,极尽尊贵。
回头望,却是无尽的海。碧蓝,幽深,不惊不惧,不骄不躁。我总觉得这片海的姿势,像一种静静的等待。一整个海洋的等待,真可算是情深不寿。
是了,我便是住在这临国都城外延的小村庄里,简单,快乐,偶尔坐在山丘上眺望远处的海。
海的那一边是什么呢?
或者,海底是怎样的呢?
一生大概就这样度过吧?带着一些没有人会告诉我的疑问,平淡的,走向生命的终局。
生命的前十四年,已然一片空白。
被爹爹从水中救起以后,名字、家庭、邻里乡亲,一点一点地被告知,而后一点一点地记住,以及习惯。
爹爹说,你的名字是无双,玉无双。
爹爹说,你爹爹是往返临国与徙国海域的水手,你娘亲是最寻常不过的村妇,你有一个兄长是死于海难,你还有一个弟弟叫三三。
爹爹说,你自小生长在玉家村,你善良单纯,最是爱笑。
爹爹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罢,你所要知道的,就是我告诉你的那么多。
“姐姐。”三三拉一拉我的衣袖,“走快些呀。”
“哼!一会儿我走快了……你可别哭!”我撩起裙摆,大步大步奔跑起来,晨风如此醉人,以及远方的临城。
“姐姐——”三三迈开小短腿在后面追。
“追不到——”我得意地笑起来,脚下未曾放慢速度。
天边一轮红日,渐渐升起来,升起来。
像是跑着跑着,我便拥有了一早晨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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