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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君兮
一百零九步,左转。
七十六步,右转。
然后便是直走。
出得洞口,仿似自地狱行出一般,然而抬眼望去,蔓延的“血妖”,又仿佛另一个噩梦。累,真累,我靠着石壁慢慢坐下,右手毒发,已然全无知觉。
身体沉钝,根本已动弹不得。神智模糊之间,忽然有人低低叹了一声。那一声魅惑缱绻,伴着幽幽的紫云香气,“为什么要选一条最艰难的路?”
身体一轻,似乎飘了起来,全身的酸软苦痛,竟然悉数消失。
“公子……”是公子,这次一定不是幻觉!心里涨得好痛,公子,你知不知道宁儿今日所见?你知不知道锦哥哥那么难受那么痛苦?
“疼得厉害么?”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眼睛,“自那以后,我便未见你哭过呢……”
不是我!不是我……
我想摇头,想说受苦受痛的不是我而是锦哥哥,想睁开眼睛,在公子的怀里大哭一场。
“宁儿,听我说。”有暖融融的气息,轻轻拂过我的耳边,“你等我一年,只要一年。你答应我一年里再不要以身涉险,答应我一年里再不要哭。”
一年?为什么以一年为限?
公子,我不能停下来……我停不下来了。
我一定要找到《墨灵诀》,你信我,你们……
都要等我。
每次自晕迷中醒来,似乎总会看见君宇临窗而立的背影。
那么尊贵从容,又那么孤寂廖远。
从前我总以为天谴不过如此,无非是经脉耗损不能习武,也未见得有什么大不了。这一次醒来,却忽然有些惶恐。
不知道我的时间还剩多少,不知道我下次晕迷还能不能醒来,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能够寻得《墨灵诀》,为他们拔去天谴。
“君宇……”我喊了一声,见他微微一震,迅速转身行至我床前,眉眼之间,竟有些憔悴。
他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宁儿,你已昏睡三日。”
“三天了?”我猛然一惊,立刻觉得右手剧痛难忍,“这回惨了,我右手疼得很,一定是废了!”
他看我一眼,似有些欣慰,又似有些好笑,“你右手之毒已然解了。”
“解了?”我抽出右手,翻来覆去地看,迟疑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怎么疼了……凛正赶来了?”
君宇点头,又道,“但我们发现你时,毒素已经去除了十之八九。”
真的……是公子。
那么真实的紫云香气,那么贴近又那么熟悉的气息。
君宇继续道,“这些事情日后再说,你先养好身体。”
不知为什么仍然能开心地笑出来,这样的笑容,是因为练习太多次了么?我听见自己轻描淡写道,“太子殿下给宁儿找个好些的大夫来吧,我想问问自己还有几年可活。”
君宇从容的神色,忽然有了裂痕,“你是在怪孤么?”
“啊?”这下真有些莫名其妙了,抬眼看他,居然有了怒色,“我哪里冒犯到你了?”
他压抑情绪,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渐渐的,有了妥协的意味,神色间又是心软又是愧疚,低声道,“是孤的错。”
我还在猜他今天怎么这么情绪反常,额上忽然有温热触感,竟是他俯身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哎,你……”脑中自动浮现锦哥哥与凤舞爱恨交织的画面,吓得我没了声音。
“孤想知道你来历,于是并未阻止你跟着沈苓离开。派去保护的两个死士,至夜未归,孤才惊觉你定是有了凶险。”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比平日里温柔许多,“是孤的错,没有好好保护你。其实宁儿你是何处人,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一下拿被子蒙住了头,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声音都在哆嗦,“喂,你走开!”
君宇的笑声里,有了一丝愉悦。他张开双臂,连同被子一起拥住了我,“宁儿,你可愿一直都陪着……我?”
麒国太子君宇,他说“我”。
这这这……我从没觉得有一个场面比现在更难应付。我现在……是不是假装晕过去比较好?或者,掀开被子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豪气万千地对他说,“嘿哥们儿,你是不是喝高了?”
却听见“磕磕磕”三声,有人敲门。
“我可以进来么?”
这样温和有礼的声音,这样不紧不慢的声音。
“蓝微尘!”我掀开被子大喊一声,倒把君宇吓了一跳。
他眼睛掠过我涨得通红的脸,轻轻笑了两声,最后正襟坐好,敛去了笑意,仍是那尊贵从容的口吻,“你进来罢。”
门便“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人有着一贯温和的笑容,见着我的样子,微微一愣,“南宁你……”
遭我抢白,“你怎么在这里?”
他便认真答道,“微尘奉家师之命,来护太子周全。”顿一顿,又道,“今晨我替你把脉已无大碍,料想你黄昏的时候应当会醒转,便来看你。”
我“哦”了一声,也不知再要说些什么,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又听蓝微尘慢吞吞说道,“殿下已经三日未曾休息,恐怕对身体有碍。殿下……”
他还要往下说,君宇一扬手止住了他的音波攻势。
君宇站起来,声音里有了高高在上的意味,“皎月使的是临国将军平邑家的功夫,你要留心她举动。凤翎妖瞳的复辟盟会,你安插几人进去,随时关注动态。通知玉泱王,整顿麒徙山脉一众徙国部族,逼他们下山入复辟盟会。”他行至窗边,落日暖晖洒下来,长发灿烂光华,一如最最华贵的锦缎,“孤所言你可记下?”
蓝微尘点头道,“嗯,微尘去试一下。”
我不禁“扑哧”一笑。
微尘见我笑他,又慢吞吞道,“唉,若是一口应下日后又做不到,总不是太好。”
我立刻做出认同的样子,重重一点头,应道,“有理。”
待微尘关上门出了房间,君宇方道,“宁儿,下次莫要拆我台。”
我回到,“是——太子殿下。”
君宇无奈,嘴角却还是轻轻一扬,神情便柔和许多。
“你每天这样板着脸,做出一副最最尊贵又最最从容的样子,难道不累么?”
“累。”他淡淡应了一声,“但是习惯了。”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他的侧面总是那么孤单和沉重,也许他自小背负与承受的,实在太多。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安慰他,但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只是很习惯的,又做出一个亲切无害的笑容来,“那么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请您借草民一个晚上。”
他一愣,微微疑惑的样子,倒是平易近人许多。
我一摸头发,低呼一声,“哎哟,发型都乱了,有损形象。”想摸袖中梳子,才想起来已经给了皎月,便道,“你去换一身最最寻常的衣服,越朴素越好。”一想,又乐了,“去跟蓝微尘换!换好在院落里等我,姐姐我领你游夜市。”
“姐姐?”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当我没有游过夜市么?”眼睛里却赫然有了光彩,看着我的眼神,光华流转。
“我这不是帮你弥补幼年遗憾么!”电视里不都这么演……我挥挥手,有些不耐烦了,“出去出去,一会儿见了我,要当自己是寻常人家的小孩子,投入一点演知不知道?”
当君宇哭笑不得地出了门,我忽然有些想哭。
床对面的铜镜,异常清晰。我所有的表情,都是自己所预见的。也许这世上除了我自己便没有人会觉得,那种练习了许久以后才成为习惯性笑容的表情,有多虚假。
我摸一摸自己的脸。
原来我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眉眼弯弯,鼻子微微皱起来,唇角一翘,脸上两个小小梨涡。
君宇,对不起。
我此刻心中,只有尽早获得《墨灵诀》的念头。而能够让麒国太子助自己一臂之力,又似乎会让胜算高上许多。
我始终记得公子说过的一句话,其实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渴望寻常人家的生活。
然而身份这种事情,不是笑着笑着,就会忘记的。
若有了一己私利,便只能加以利用。
其实发自真心的笑容究竟是怎样的呢?我发现当自己有了这个探究的念头,脸上就僵硬起来,铜镜中的自己,眉眼竟有些凉薄。
慢慢起床,慢慢换了一身衣衫;慢慢梳发,慢慢将乌发都高高束起来。
铜镜里,又是那个玲珑剔透的小公子了。
推门出去,君宇的背影,便在一大片红光氤氲的火烧云里,清晰出现在眼前。
我笑起来,快步跑到他身边,很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说,“跟我来,今天允许你向姐姐撒娇哦。”
拖着他快步走,嘴里又是清脆又是连贯地说出来,“大概每个城市都有糖葫芦卖?或者给你买个徙国面具去?你若是听话,姐姐再送你一个小面人儿……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有江湖卖艺的呢?一会儿我们买了烟花去屋顶上放好不好?”
他回握住我的手,一直很安静地听着我说话,脸上是一派纵容的笑意。
君宇,不要这么看着我。
我是自私的人。
明明在做着坏事,却不想要愧疚和退缩。
因为……他们都在等我。
他们都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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