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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始
现在是下午的4:30,下午,的确是下午。寻域抬头看了看天,还是一样的暗沉,低低的,让人心里压抑的很。太阳光从密密麻麻的尘粒之中困难地钻出来,等到了地面上,就变成了可怜的一小点。像这样无法根据天色来判断时间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多长时间了?不记得了,似乎整个记忆都是灰蒙蒙的,他都忘了最后一个晴朗的日子是什么时候了。空气中飘着一股臭臭的硝烟味儿,天际那头不时会传来闷雷般的隆隆声。
他刚从街尽头的印刷厂回来,厂子四周的围墙已经被震塌了,印刷机工作的时候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从早上7:00工作到下午4:00,肚子的问题就不用愁了,现在的他手里捧着两个面包,面包用印刷厂印出来的黑白色传单纸包着,至于上面印着什么,他是没有兴趣知道的,手里的面包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寻域所在的这个地方是寂寥颓废的盘瓦城,那些高矮不一的楼房张着黑洞洞的嘴巴,无声地向外面喷着寒气。看样子这里刚经历过一场战争的洗劫,但奇怪的是为什么无论怎么努力地想,都想不起来一点点关于战争的场面?不,准确地说,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一切的东西模模糊糊的,像是只看得见一个大概的轮廓,却连它是什么形状都不知道。每天工作、吃饭、睡觉,生活了无趣味,
突然,一个男人从肮脏巷子里窜出来,大片裸露的皮肤上结着流脓的疮疤,眼窝脸颊深陷,一对凸显的大的不正常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寻域手上的面包。被饥饿所折磨的人,是和野兽没什么两样的,这么个几乎变成骷髅的人,力气却诡异的大,寻域的手被掰得生疼,他拼命地想挣脱狠狠抓着他头发的手,张开嘴巴朝那溃烂得不成样子的手臂咬去,他的牙齿深深地嵌进没有了皮肤的生肉,五官因为表情的改变而变得狰狞扭曲,眼神却平静的像只没有生命的玩偶。剜骨的疼痛让男人倒了下去,面包在拉扯中被挤得变了型,沾上了一大块脓血,寻域默默地看了看面包,重新包好,继续朝前走去。食物可是所有东西里面最珍贵、最重要的,自己的身体这样告诉自己,所以才能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做出动作。
街道两旁零零散散地有几家商铺开了门,两三个小贩推着车子兜售日用品和食物。寻域走进一间门上刷着绿油漆的房子。门锁上的指纹识别器里记录的是一对父女的指纹,而那对父女在去年冬天初雪的那天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今天的寻域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感觉很不好,他发烧了,浑身都乏力地使不上劲儿,鼻腔里喷出的气热热的。早上的时候还没这么难受,往印刷机旁边站上四五个小时之后腿脚就开始软了,他第一次这么迫切地希望工作快点结束,然后他就可以缩在暖暖的被窝里,让自己的疲软慢慢释放出去。
现在,寻域就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可是无论面向哪边都觉得胸口闷得难受,被窝变成了火炉,头也越来越沉。他坐起来,慢吞吞地穿上了衣服,从木桶里舀了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然后在地上坐了一会,打开门,走了出去。
本来就是干冷的冬天,风呼呼地低吼着,带着股锈铁的腥味儿,寻域这会儿觉得舒服多了,凉意贴着他的额头游走。寂寥的街道连一只猫的身影都看不到,地面上被刮起的几张废纸似乎是为了证明这个城市的时间还是流动的一样。
寻域漫无目的地走啊走啊,走到了他工作的那个印刷厂,他发现,白天很熟悉的场景,到了晚上好像就变得不同了。盘瓦城也是如此,虽然在白天它也不怎么亲近人,可是晚上看起来却另有一番陌生的感觉,似乎它并不像表面的那样平静,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生长、发芽。不远处的探照灯来来回回地扫射着,恍惚中有种脱离了时间的幻象。乏力感又侵袭了上来,身体里面的热跟冰冷的空气只隔着一层皮肤,却无法退散,寻域打了个哈欠,决定回去继续睡觉。
他的眼睛半眯着,刚转了个身,就听见有人在他身后说:“嘿!站住!”他吓得抖了一下,硬鞋底踩在地面的“擦擦”声离他越来越近,还不是一个人的。
“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大街上干什么,嗯?”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扳了过来。寻域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几个身着军装制服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他们脚上蹬着高到膝盖的黑皮靴,刚刚的“擦擦”声就是这些皮靴发出来的。寻域见过这些穿军装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偶尔会在街上看到那些深红色的衣服,像火一样,跟这个城市的衰颓形成了怪异的反差,他见过这些人用鞭子抽打流浪汉,用黑皮靴狠狠地把推着木车的小贩踢到在地,甚至殴打那些穿着较好的城里的富裕者,他们的面目模糊,但这深红色的衣服,代表的就是暴力与残酷。他想起来马路边的灯柱和商店橱窗里张贴过一些传单,上面说着这里将要入驻进一批规范城市秩序的执法者,他们会为新政府的到来做清扫的准备。执什么法,清扫什么?不知道。可是,就是这些完全没想到会跟自己有交集的人,现在竟然会围在他周围,语气严厉微妙地审问他。
“我……”他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太久没有跟人交流,寻域的嗓音嘶哑、含混不清。一个人上前,开始从上到下地搜索他的身体。“我没有武器……”可是,那双手摸着摸着,却碰到了隐秘的地方。
“放开,你做什么……”寻域伸手想推开那个人。
“嘿,小家伙,不要害怕。”另一个出现在他身后,抓住他的手,并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第三个人走上来,半蹲着,手从他的大腿内侧一点一点向上游走。
“放开我……请放开我……”寻域筛糠似的抖起来。
“看看这只可爱的小猫咪,一个人就敢在这么黑的路上走,你是专程来找我们陪你玩的吗?”低低的哄笑声响起。“好了,让我们跟小猫咪玩点成人的游戏吧。”
“走开……这样很奇怪!感觉到几只不安分的手从衣服外面伸了进来,寻域抖得更厉害了。
他没法反抗,对于这些看起来好像并不是为了抢夺他的衣服食物的人,自己要做出什么举动呢?可是这样的行为他又觉得十分讨厌和不自在。
“住手!对一个孩子做这样的事,你们不觉得羞愧吗?”一个女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即使在晚上,还是可以看到贴身的衣服勾勒出十分美好的身体曲线。
“看来今天晚上的即兴节目很多啊,勇敢的小姐,你也想加入我们吗?”抓住寻域手腕的男人松开了手,语调轻浮地说笑道。那女人像没听到似的,一步步朝寻域的位置走过来,几个男人停下了动作,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无疑,相对于寻域,这个女人对他们更具有吸引力。
“果然还是个孩子,手腕这么纤细。”女人轻轻握住了寻域的手。
咦?
“所以啊……就跟姐姐走吧!”突然而来的一股力量带着寻域朝另一个地方奔去。
不知道跑出去了多久,他们才停了下来。出乎意料地,那些人并没有追出多远,现在看来暂时是安全了。救了他的女人大口喘着气说:“放心吧,那些人不会追过来了,不过下次被他们碰到,可是会有点麻烦了。”她很快平息了下来,用手捋了捋长及腰的头发,那个动作很好看。“我叫栗虹,你呢?”
“……寻域。”
“你长得真是可爱!”栗虹伸手揉了揉寻域的脸,接着“啊”了一声,“好像在发烧啊,怎么这么烫?这样说来你为什么还要大半夜跑出来乱晃呢,应该好好在家里休息啊!”
柔软的手摸在自己脸上凉凉的,很舒服,尽管是第一次见面,寻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胸口很闷,就出来透透气。”
“吃药了吗?”
“药?”他摇摇头。
“好像烧得很严重啊,你家在哪,我陪你回去。”
“我没有家……”
“啊?是流浪儿吗?”
“我只有住的房子。”
栗虹笑了:“还不都是一样。”
“不一样……房子里没有家人,只有我一个。”
栗虹轻轻握住他的双手,低下头温柔地说:“要不要跟我走,虽然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过你会有朋友的!”
“朋友?”
“没错,像家人那样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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