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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夙瑶、夙莘听命!”
师父的声音飘荡在琼华宫大殿里,天青色的道袍无风自扬。不知道为何,感觉记忆总是出了偏差。记忆里的师父总是蹙着眉头,显出一副灰败的颜色。整座琼华宫显得空空荡荡,趴在师父身侧的小半人高青铜镂空开明兽仰着头,用那双猫眼石制成的眼珠盯着我,死气沉沉。
一切有如梦魇,压得人透不过气。
身后似乎有清彻明亮的铜铃叮咚作响,却不像平时重光长老在剑舞坪筮卦的声音。空寂的大殿里只有我、夙莘和师父三个人。清风穿堂而入,吹起了我的发髻上的绶带,吹乱了师父的胡须。
可夙莘却一反常态一般怔怔盯着我看。师父也不言不语,两人如同雕像一般面对面站着,可我却知道,二者皆盯着我。
心里很乱,如同堕入魔障不得出。脑后继续有风扬起,却吹冷了我浑身大汗。道袍黏在身上,手掌心汗津津的——是谁?是谁借着他们的眼睛在审视我?是谁?!
“……师、师父有何吩咐……”
跪下听命的时候我心里有几分不安,如同脊背上有蛇缓缓爬过——是魔障么?悄悄在掌心凝了个气诀——水系法术第五重:风雪冰天。
【播仙镇疫病,你二人速速察明瘟疫源头,除去妖魔。】
陡然间抬头,发现一切在眨眼间已然变化。师父分明是坐在上席,捋着灰白的胡须凝视着夙莘,眼神锐利如鹰隼。而夙莘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我的身后,半跪行礼,不敢抬眼看师父。
那一瞬间的压抑转眼烟消云散,只留我在原地茫然无措。
“夙莘,你资质是师兄弟三人中最次,却又怠于修习内外。这次试炼若是失败,你也不用再回来了。你好自为之罢。”
“师父……”夙莘低低唤了一句,目光着地,声音全然不似平时那般练达,尾音竟是微微发颤。
“不必多说。”师父拂袖而起,挂在他身后的白玉柄拂尘微微颤动,尘尾扫在师父那盏紫檀太师椅背上,落得一袭琼白。大殿正北汉白玉浮雕上的九天玄女娘娘垂目下视,神态安详却无悲无喜。她身侧的二郎真君执三尖戟怒目相看,那落在眉心的神目闪烁着微光,栩栩如生。
师父走出大殿的时候我打了个稽首,身边夙莘是一副难得一见的懊丧表情。我无意间目光向上,那青瓦砌成的穹顶,不知道为何闪烁着晦暗不祥的红光。
“夙瑶师姊,我们此刻下山是要除什么妖怪?”甫一出了琼华宫门,夙莘就拉着我衣袂问道。
我抬眼看着这个小师妹,不过入门半年的时光,当初入门时那种怯态早已烟消云散。依旧是少女青涩模样,可若是在山下,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也许是瘟神吧。”我替她择去了顶髻上残留的枯叶——她被我拽到琼华宫听命之前却是到了半山白灏道与那些不知所谓的侠客划拳斗酒。喝得酩酊又爬到了木屋边的那棵百年桢楠之上,体统全无。我到了白灏道的时候她正引吭高歌,却不知道唱的什么。但见她手舞足蹈,却一时重心不稳跌落下来。
“瘟神?那么厉害啊?!可是要是神仙的话,我又怎么打得过他……”夙莘死命摇头,似乎是想起了经楼《上古神仙考》里关于瘟疫大神的描写。
“你竟也有知道厉害的时候?早先从树顶跌落到我的落尘之上的时候却怎么没见你叫苦?”我对着她哂笑。
“啊呀,师姊你莫笑话我,我很困扰啊现在……”夙莘抱着头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却不知道是不是余醉未消的眩晕。
“吓唬你的。”我和她走到山门处,顺手拔出后背剑囊里的落尘剑。如同整块用寒冰雕琢而成,浑然一体,通体晶莹。剑长三尺三寸,不过二指相并的宽度,反射着森然的冷光。落尘是宗炼师叔不日前用月魄寒冰配以北海鲸魂锻造七七四十九日而成。宗炼师叔本造了三把剑,分别是雷系的无极,水系的落尘和风系的太一。无极剑给了玄震师兄,辅他修炼五雷心法之用。而太一剑尚封在剑楼——那是师妹试炼成功后,宗炼师叔为她预备的礼物。——这当然是夙莘师妹尚未知晓的消息。
——可看现在夙莘这副样子,让我也不免觉得头痛。
“落尘啊落尘……师姊最是疼惜你,却不知什么时候我也能拿到属于我的佩剑呢?”夙莘眨眼间抢走了我手里的落尘,却是执剑齐眉,挽了个剑花后又还给了我。她笑道:“师姊啊,除完了妖怪我能到酒馆里喝葡萄酒么?今天与我斗酒的秣陵书生说前年酿的红葡萄酒现在能买到了……拜托啦,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好不好?”
“妖怪还没除你就先想着庆功了么?你这性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改啊……还有酗酒的毛病!”我不理会她,捏了剑诀,侧平举落尘,只见剑光由剑格边缘而起,给冰冷的剑身添上了几分暖意。
“敕,鹏抟扶摇翱九霄!去罢!”一瞬之后,剑意充盈在落尘周身,我遥指山门边悬崖处,落尘与我心意相通,如惊鸿一闪而过。
“还不走?愣着做什么?”我见夙莘一动不动,伸手推了她一把。
“……师姊啊……你再把御剑的法子传我一遍可好?我又忘了……”
“……你今日怎么下的山?”
“用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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