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明楼

　　今天是商翟陪萱薇公主去省亲的第三天，如无意外，傍晚就应回来。
　　在外面耗掉多半个日头后，明楼作别莫兰溪，避开别人的视线，悄悄回到了端王府。
　　百菖正静静的在床边读书，感应到明楼回来，他抬头一笑，虽然还是身着女装，可面孔已经变回了他原本的脸，清俊雅致，眉目温柔。
　　“办完了？”
　　“差不多吧，辛苦你了。”明楼笑嘻嘻的去衣柜里拿出自己的衣服，躲到屏风后面装扮整齐，出来的时候百菖还是那身女装。
　　明楼奇怪道，“怎么还不换了它，你是穿上瘾了？”
　　百菖笑的春水一般，眉目聚敛，那份悠然渐渐褪去，“一件衣裳有什么可急，倒是明楼，我这两日听说了不少事情，原来你这个王妃并不是装饰品，你今晚就要和那位王爷圆房，是吗？”
　　“这……”明楼一愣，拼命转动脑子，琢磨说辞。
　　“是谁说，皇族礼仪繁多，娶了妃子为防止争宠是按年来宠幸？明楼，因为我不熟人间的礼仪，所以你就这样欺我？”百菖姿势未变，手里还举着带着墨香的书本，但眼睛里已经冷冰冰一片，连带着笑容都冷起来，“明楼，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小叔叔，压压火，其实也不一定会圆房吗……”明楼面上微笑，心中暗暗叫苦，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么快，百菖看上去温柔风流，骨子里却是十分的古板，这圆房什么的，他定接受不了，“再说，圆房不过就是亲个嘴，在床上盖个棉被躺一躺聊一聊……”
　　“这时你还要胡扯！”
　　人影一闪，百菖已经到了眼前，他动作轻柔的搂住明楼的腰，威胁一般一寸一寸向上抚摸，细白雅致的面容像被冬雨淋湿，寒凉一片，封冰结雪，“明楼，这么些年来我任由这你折腾，我知道无论出不出的了那口气你定要做些什么才算甘心，可是，时至今日，我是不会再放任你了。”
　　“我答应了要照顾你，就不会看你这样糟践自己！不会再让你呆在这个王府里了！我现在就要带你走。”百菖淡淡的说着他的决定。
　　明楼抬起头，百菖的黑发散在她的颈部，吐息在她的脸上，却冰冷至极，本来是唯一能令她安心的宽阔肩膀和带着清香的怀抱此刻却让她有几分恐怖，胸口紧紧的有些喘不过气，她也缓缓收起笑容，“小叔叔……你莫不是认真的？”
　　这些年百菖一直对她极好的，他本来不喜喧嚣，但为了明楼生活方便只是找了个稍微有点僻静的林子，用法术搭了个竹楼和明楼同住，这神仙一般脱俗自在的人为了她也开始学着不用法术做家事做羹汤，虽然笨手笨脚，但十分细致，偶尔会有点坏脾气，可是无论怎样，也没有对她真的动过火。
　　百菖照顾着她，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虽然不赞成她想复仇的念头，每年明楼一出去就几个月他也只是皱皱眉，不曾干预。
　　她……非常非常重视他，那是她可以回去的地方。
　　可是看到现在的百菖，明楼知道，她可能要失去这最后一个能回去的地方了。
　　百菖语调轻柔，嘴角带笑，但说的话十分的不容置疑，“你若实在放不下，我就帮你抹去那些记忆，我是为了让你欢喜一世而来，我不想对你用法术，但我也不会让你再这样折腾自己。”
　　“是跟我走，还是让我抹掉了你的记忆带你走，你随便选一个吧。”
　　明楼不知道身上那股冷意是什么，由心脏到百骸，一点一点浸透她。百菖的眼睛那么亮，隐隐有着青色的光华透出，她脊背发紧，抬手想要挣开百菖，却反被抓住手。
　　明楼的眼睛里也有青色的光芒透出，却比百菖浅薄许多，根本无法抵抗。
　　她干脆不再做无用尝试，心冷面冷，扬起凉薄的笑，“我那个也不选。”
　　“小叔叔实在是大惊小怪！圆一圆房又怎样？别说明楼现在已经嫁人，就算还是未嫁，在民风开放的如今就算随便拉个人来一度春宵也无不可。”
　　百菖气极却又缓缓笑起来，“哦？”
　　“随便拉个人？明楼，你黎国公主的气度高洁哪去了？这样，你就不怕给你的黎国丢人了？”
　　“国家皆亡，这样的公主，不会比别人脚下的泥土高多少。”明楼强忍着不去发抖，她扬起头，直视这百菖，声音微微颤抖，哑的不能在哑，百菖是让她软弱的人，可是她已经不能在他的面前哭了！“明楼这些年做了多少，小叔叔该是知道，到了这个地步，若小叔叔坚持要带明楼回去，还不如生生挖了明楼的心比较痛快！”
　　“小叔叔，这些年谢谢你的照顾，但已经够了，你可以回你的青丘去了。”明楼强迫自己狠一点，她趁百菖愣住，伸手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簪子下来，抵到自己的脖子上，狠狠使力一划，血珠就滑了下来，她的神智清明了一点，冷淡的看着百菖，“不要干预我！不需要你管我！我不想再看见你！百菖！就算今日我是执迷不悟，他日也绝不后悔。”
　　“我不知道你是答应了哪路神仙，可那和我无关，我感激你当时救我，但你我非亲非故，想要管教我，你没有那份资格！”明楼直视百菖，她是有意要激怒他。
　　“我没有资格？……好！”百菖看着她，看着那顺着脖子流下的殷殷之血，冰冻的黑琉璃一样的双眼先是怒气，再是失望，他冷冰冰的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才淡淡的开了口，“原来这就是你所要，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管你，你想怎么样就怎样吧。”
　　“但是明楼，你定是成功不了的！你是怎样的人，你我都清楚！”
　　原本如此贴近她身体的人转瞬之间就化作狂风而去，明楼紧紧地闭着眼，待到风停，眼前已经空无一物，手中的簪子叮当一声掉到地上，明楼伸手按住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颤抖的吐出一口气，可胸中的郁结丝毫未减，她再次闭上了眼，说狠话的是她，伤人心的是她，可是为什么她的心是这样的难受？
　　是因为百菖的冷淡，还是因为百菖说的话？明楼张开眼看着房顶，身上锦袍松散而凌乱，啊啊，脖子划得太狠了点，好疼啊，因为她一向是怕疼的人，所以，即使这么小的一道伤口，也要疼的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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