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长指南

　　这个古镇平平无奇，除了坐船有点意思之外，其他都没什么特别的。
　　逛了一下午，一家人又回了家。
　　饭后原望刚在书房写完一套卷子，看了眼时间，八点了。他放松了一下手腕和手指，听到了关节发出的清脆响声。
　　门外传来敲门声。
　　岑理推门进来，对他晃了晃手上的手机，“在忙吗？我们要不现在给爷爷奶奶外婆外公打个电话吧？”
　　原望收起试卷，点了点头。
　　以前的中秋他们也会去一趟长辈家里。但是今年很不巧，两家老人都有事。爷爷奶奶要去一个远亲家吃席，外公外婆则是报了个跟团游。
　　老人睡觉都偏早，再晚点打电话怕他们都睡了，于是只好选在这个时间。
　　岑理搬了把椅子坐在原望旁边，从抽屉里翻出手机支架放在桌上。架好手机，岑理先打给了外婆外公。
　　视频电话接通。
　　刚开头画面卡了一下，他们只能看到衣服衣角，倒是先听到了外婆的声音。
　　外婆大概是在数落着外公什么，他们听到几句“真是的”。
　　“哎呀，先不跟你说了。小宝他们打电话来了。小宝啊，吃饭了吗？今天过得怎么样啊？”
　　外婆口中的小宝，是一个广泛的指代。她管所有的小辈们都叫小宝。
　　岑理对着镜头开始说他们今天干的事情，原望就在一边微微笑着，偶尔补充几句。
　　“怎么老是你在说呀？小宝你也跟外婆说几句嘛。”外婆嗔道。
　　岑理止住话头，故作不开心地道：“外婆你怎么厚此薄彼啊？我不是你的小宝了吗？”
　　“哎呀你也是你也是的。”外婆忙哄道，“两个都是我的小宝。”
　　外公笑着凑过来看了一眼，被外婆“哼”了一声后下意识敛起笑容，有些讪讪地扭过头。
　　“您和外公什么了呀？吵架了吗？”原望问道。
　　“谁要和他吵架呀？”外婆捋了捋头发，手机镜头下移，给他们看了她挂在手上的那条丝巾。“他品味太差了呀，想让他挑一条好看的丝巾，结果给我挑了这么一条。说他还不承认，还硬说自己品味很好，真是的。”
　　岑理和原望看了一眼，这条丝巾的配色很大胆，红配绿又夹杂着黄配紫，饱和度极高，非常吸睛。
　　“你们说说，是不是太丑啦？”
　　外公不乐意了，凑到镜头前严肃道：“哪里不好看了？颜色是亮了一点，但是很显眼的呀。你戴上走到路上大家都会看你的呀。小理小望你们评评理，是不是没有她说得那么丑？”
　　原望看向岑理，岑理也看向原望。
　　这个问题有点尖锐，不管回答什么都无法两全。原望对着岑理眨了眨眼，暗示他：你来回答。
　　岑理沉默一瞬，忽然道：“哎呀我好像听见旺财的声音了，它是不是在门外叫唤呢？我去看看。”
　　岑理开门，故作惊讶：“旺财你怎么来了？”
　　旺财没来，但是旺财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从不知道什么角落哒哒哒跑来了，眼睛亮亮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岑理给旺财搬了个椅子，旺财乖乖地坐在上面。
　　“好久没看到旺财了，让外婆看看长胖没有？”旺财脑袋往前凑了凑，舌头都要凑到摄像头跟上了。
　　外婆笑起来。
　　“下次带着旺财来外婆家玩，跟斯诺多做做伴，斯诺现在和隔壁新来的阿拉斯拉玩得哟，每天都脏兮兮的，我都要烦死啦。”
　　岑理连连点头，心想说不定等旺财过去了就是三只狗每天脏兮兮了。
　　斯诺本来是旺财的大名，但是全家包括旺财自己，都习惯了“旺财”这个名字，没有人用“斯诺”称呼它，除了岑理。长久以来，“斯诺”这个名字名存实亡。正好外婆外公因为瞧着旺财太可爱了也去养了一只萨摩耶，岑理就把这个名字送给那只小萨摩耶了。
　　他们又陪外婆聊了一会儿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岑理又给爷爷奶奶打了个电话。
　　过了好久对面才接起电话，爷爷因近视而皱着眉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哦，小理小望啊。”爷爷慢悠悠地道，声音几乎淹没在嘈杂的背景声里。“我这里有点忙啊，改天再跟你们好好聊天行伐？昂？”
　　嘈杂的高声说着的方言夹杂着鞭炮声从手机一头传到这头。这情况确实不太适合聊天。
　　“行。爷爷你先去忙吧。”
　　爷爷慢慢地点了点头，一边冲他们挥手一边说着“再会啊”，然后挂断了电话。
　　“没你的事儿了。”岑理摸了把狗头，相当冷酷无情地把旺财赶下了椅子。
　　旺财呆滞地看了他一眼，趴在原望脚边不动了。
　　“不要打扰哥哥学习，跟我出去。”
　　旺财耳朵动了动，不理他。
　　”算了吧……“它在这里没关系的。原望还没来得及说出后面那半句，就听见岑理对着旺财说了句“出去玩”，然后旺财立马就竖起耳朵裂开嘴站了起来。
　　毫无留恋。
　　原望默默闭上了嘴。
　　“跟哥哥说拜拜。”岑理拍了拍旺财的大脑袋，旺财配合地“嗷呜”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先一步走出了书房。
　　“好好学习，拜拜。”
　　-
　　睡前背完五组单词，原望刷了一会儿朋友圈，看到几个好几个旅游景点，好几个游戏截图，竟然还有作业截图，配字：放假去哪玩？图书馆等你。
　　这么激情的吗？
　　原望手指往下一划，看到了俞游叶的朋友圈。他大概是在哪个篮球场打球，发了几张投篮的照片。
　　原望在里面看见了眼熟的人。是班里的同学。
　　这就是自来熟吗？原望心想。平心而论，俞游叶确实是个很容易获得别人好感的人，他健谈又开朗，脸上又时常挂着笑容，不像原望，脸上时常是没什么表情的，只有在熟人面前表情才会稍微丰富一点。
　　原望接着往下滑，看到了岑理的朋友圈。岑理的朋友圈倒是意外的简洁，没什么长篇大论的配字，只有图片。
　　四张图，分别是三人一狗合照、岑理和原望合照、向日葵特写和古镇村落图。
　　竟然没有发那几张被岑理连连称赞的原望的面部特写。
　　原望思考几秒，给岑理点了个赞，自己也选了几张图发了朋友圈。
　　他也没有发那几张照片。
　　原望并不习惯在社交平台发单独自己的照片，尤其是面部特写。况且，他每次看到那两张照片，内心都有一种奇怪的难以形容的情愫。
　　他其实甚至都不太敢相信那真的是他自己。那些照片太过美好，阳光、花朵、小狗，他的脸庞发着微光，像个坠入凡间的精灵。
　　但实际上呢？
　　他不是精灵，也没有那么美好。手机息屏了，漆黑的屏幕上映出他紧皱的眉头、他青涩却略显疲惫的脸。
　　心事总在夜里纠缠。
　　很多个夜里，他望着天花板发呆，想象自己身处一艘漏水的巨大游轮上，短暂的平和后，他终将被淹没。
　　裁判文书网的内容早被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他一天天长大，那个人的服刑时间也一天天减少。那个人快出狱了。
　　原望对未来感到恐惧和不安。他对那个人的记忆其实并没有暴力这一点。那个人好像只把所有的情绪倾泻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
　　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回家吧，或许只是没来得及吧。
　　如果那个人回来了，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呢？他如今的平静生活，是不是马上就要天翻地覆？
　　手机忽然亮了，跳出好几条消息。
　　俞游叶：你今天出去玩了吗？向日葵好漂亮！
　　俞游叶：这花田在哪里呀？我想有空的时候带我妈去拍照。
　　俞游叶：我妈特别喜欢向日葵！
　　原望刚看完消息，想回复，俞游叶忽然撤回了后面两条消息，没一会儿又发过来一条：“这花田在哪里呀？我家里人也喜欢向日葵，想去看看！”
　　原望没忍住轻轻勾起唇角。
　　他倒也没那么敏感。
　　瞧瞧你上次都把人家吓成什么样子了？原望一边在想着，一边回复俞游叶花田的大致地址。
　　俞游叶：OK。
　　俞游叶：明天要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吗？
　　原望尽力让自己的回复显得温和：不了，谢谢。没有这个习惯，我在家里学习就行。
　　俞游叶：好吧。
　　俞游叶：[猫猫点头]
　　原望想了想，在输入框打下一个“嗯”，犹豫了一会儿，他又加了一个“嗯”。
　　原望：嗯嗯。
　　这下应该不冷漠了，嗯。原望心想。
　　正要退出微信时，岑理又发来了消息。
　　哥：还没睡？
　　原望：快了。
　　哥：那没事了。
　　原望：？
　　哥：本来想邀请你打游戏的。
　　原望：哦。
　　哥：[图片]
　　岑理给他发了自己朋友圈的截图，评论区的大多是熟人，纷纷调侃岑理没有原望长得好看，还有要微信号的。
　　岑理回复了那个要微信号的：不要祸害高中生。
　　哥：他们都夸你帅。
　　哥：生气！
　　在一众评论中，原望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评论。评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夸他们兄弟都帅。问题在他的备注，岑理给他的备注是“高中学弟”。
　　就是那个学弟吗？原望手指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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