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之劫

　　连续忙碌好一段时间的沈若渊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和韩沉在一起待了一个晌午，就已经无心政事了。但是比较自觉的沈若渊还是正常坚持着下午的大朝会结束。
　　整个大朝会他都心不在焉，手掌心虽然安静的放在王座上，但是指尖却隐约传来那人身上熟悉的气味，手心仿佛有韩沉冰凉柔软的发丝从上面滑过。
　　他脑海里浮现三界古代传说里那些让君王们不愿意早朝的美人，她们怎么可能比韩沉更好看，一定要比韩沉逊色三分。
　　高高在上的沈若渊有些分心的拿起手放在自己的眼前看了看，指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他甚至在他们有为妖族叛乱何去何从而争执的时候，沈若渊在神识内放开魂镜，看着元正殿内韩沉的一举一动。
　　韩沉躺着睡了一会儿，然后又醒了，醒来以后他睁着懵懂的眼睛对着帐幔发了一会儿呆……再然后是韩沉下了寝榻，在寝榻边上做了六百多个俯卧撑。
　　沈若渊忍不住扯唇笑了笑，难怪这小子虽然成天被自己关在元正殿，腰身却还是那么紧致瘦削有力。
　　想必就算是不出门，韩沉也还是严格自律的每日坚持锻炼。
　　果然，自己看着从小长大的小家伙就是不一样。
　　底下的大臣们见殿上得太子突然露出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露出满口白牙，顿时觉得是不是见了鬼了，平时太子都是对他们可都是要杀要剐的模样。
　　大家即刻噤若寒蝉。
　　就这么把一个下午的时间耗了过去，忍着一脚踹走最后一位对自己叽叽歪歪的文官的冲动，听着对方把罗里吧嗦的话说完，沈若渊迫不及待的捏了个决来到了青华宫门外。
　　因为沈珣已经卧床休息快半年的时间了，在这半年里，他始终觉得虚弱无力，头晕目眩，提振不起精神来，所以整个青华宫为了让沈珣能安静的修养，显得非常的安静。
　　青华宫门口的两尊魔龙安静的蹲守在那里，似乎在保卫着历朝历代住在这个宫殿的魔君。
　　守门的丫鬟大抵是站累了，手上挑着微微泛出红光的小宫灯，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以至于沈若渊抬脚进了青华宫内，这守门的丫鬟都是没注意的。
　　沈若渊不悦的暼了一眼这不长眼、插科打诨的臭丫头。
　　若是在平时，沈若渊定是要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地修理一下这个贱奴才，或者干脆取了她的小命。
　　只是自己如今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且沈若渊此刻心情还确实不错。
　　“殿下。”
　　“殿下。”
　　“……”
　　他朝着沈珣的寝室走去，他已经有些不记得，自己上次来看沈珣是什么时候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沈珣看韩沉的眼神，沈珣自以为那双眼睛里盛满了长辈对晚辈的慈悲和喜爱，沈若渊却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眼神充满了暧昧。
　　沈若渊以为自己做了皇帝，一切就能好转起来，确实，在魔界，没有比自己地位更高的人再接近韩沉了，可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政务，压的沈若渊喘不过气来，他每日面对解决不完的大小琐事，着实感到非常的烦闷。
　　“母后。”
　　武清对沈珣基本上是寸步不离，几乎每天都守在沈珣的床边侍奉，无微不至。
　　沈若渊给武清请安，抬起头看着武清哭的红彤彤的双眼，内心有一丝感动，但更多的是替武清不值。
　　他始终觉得沈珣这个老头嘴上说心里有她，转头不还是又迎娶了两位妾室。
　　如果沈珣真的爱母后的话，又何必在乎子嗣这种事。
　　回过神来就是武清柔柔弱弱的声音往自己的耳边传来。
　　“……你父皇这个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母后心里真的说不出的难受。看着你父皇每日这样病殃殃的躺在床上。母后没有一日能睡好……”
　　沈若渊看着武清红肿的双眼，突然想到，若是自己就这般正常的生老病死，必定要比韩沉早死几年的。
　　那小子，会不会像自己的母后对沈珣一样，为自己伤心难过，日夜不眠，为自己肝肠寸断，然后哭红了眼睛。
　　还是……早早地离开自己。
　　想到这些，沈若渊呼吸一窒，迈着步子走到寝榻边上，跪拜了下来。
　　“母后，父皇的病，孩子心里已经有些头绪了，孩儿还在药王谷的千手佛那里替父亲求了一味药，一定可以治好父皇得病。”
　　“当真？”
　　武清向来温柔顺从，就算是遇到惊喜，也显得得体大方。
　　带着翡翠戒指的手指拿起软帕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武清起身把沈若渊扶了起来，“若渊，你快些把那药拿出来，让你父皇抓紧吃了吧，啊？”
　　看她这般着急，沈若渊笑了笑，反过手来扶着武清的手臂。
　　“母后，您先出去，这个药需要孩儿使用法力送进去，不是单纯的吃到肚子里，孩儿需要安静一点，您先回去，回到栖凤宫好生休息休息。”
　　“好、好，若渊啊，你一定要想办法让你父皇起来啊，明白了吗？你父皇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母后就真的也不想活了……”
　　武清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沈若渊拍了拍武清，然后把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慰她。
　　“好了好了，母后不要担心，这半年来，孩儿私底下已经派人寻遍了整个魔界所有的名医，一定会治好父皇的病症。”
　　“那就好，那就好……”
　　武清喃喃的说着，被丫鬟扶着走了出去。
　　沈若渊谴走了殿内的所有人，为了不影响沈珣休息，大殿内灯火昏暗，只点燃了各个角落的一些小宫灯，沈若渊挥挥手，点燃了殿内所有的宫灯，瞬间灯火通明起来。
　　沈若渊转过头，沈珣还昏昏沉沉的睡着，甚至连光线变的异常明亮，也没有刺激到沈珣的双目。
　　他慢条斯理的走到沈珣寝榻的边上，撩开朝服，在沈珣的寝榻边坐了下来。
　　沈若渊低头审视这位生养自己的男人，他的容貌停留在了45岁，因为为了整个魔族长期劳累的缘故，鬓角可能在修为达到长生不老之前，就已经生长了不少白发。
　　只是他不知道，沈若渊已经可以逆转魔族皇族在达到一定修为之后，不死不灭的神话。
　　“父皇一直以为本殿觊觎你的皇位……父皇您真的是大错特错了，若不是本殿想在继位之前多陪伴小沉，父皇您这么卑劣，沉迷肮脏的欲忘，您以为自己能活的过今天？”
　　沈若渊伸出手，拢了拢笼袖，伸出白皙柔软的手指，把沈珣耳边凌乱的碎发拢到耳后。
　　“父皇，您总是让我娶妻生子，可是孩儿根本不想娶妻生子，孩儿想娶回来的……从来都是小沉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他懂乖乖听话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吧……”
　　沈若渊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他摇摇头，轻声笑了笑，抬起手指，半年前那细细的黑线从沈珣的嘴唇里面飘了出来。
　　黑线飘散出来之后，沈珣的呼吸陡然变得绵长起来。
　　他似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不同之前那样急促绵软的呼吸，而是开始绵长的呼吸。
　　沈若渊起身，拿起随身带着的软帕擦了擦手，扔掉了软帕，挥手熄灭了殿内的的灯火，店内恢复了昏暗，沈若渊转身离开了沈珣的寝殿。
　　昏沉的光线中，沈珣在沈若渊的身后，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只手狠狠地用力的攥在了一起。
　　沈若渊非常的宅，基本上两点一线，他是嫡子里面唯一的储君，在他活着的时候，更是没有被夺了储君之位的可能性，魔族重视血统，只有在他犯下滔天大错、人人得而诛之的时候，如今的世子和封地的女主，才会被作为备选的储君。
　　只是历史的经验来看，若是嫡系储君被罢免，世子和女主之间将会掀起滔天的血浪，席卷整个魔族，让所有的普通平民落入残忍的夺位战争中去。
　　经过多次残酷历史的教训之后，即使沈若渊被沈婉莹告发有韩沉这个禁脔，沈婉莹想要把沈若渊从储君那个位置上拉下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所有朝中的势力，可能都会轻描淡写的掩埋过去。
　　所以沈若渊根本没有绝对的必要去过分培养自己的势力，太子门生更是少之又少，除了几位将军家里的公子，沈若渊唯一的门生便是韩沉。
　　从青华宫出来之后哪里也没去，沈若渊捏了个决迅速回到了元正殿。
　　撩开层层叠叠的帐幔，沈若渊见穿着常服的韩沉背对着寝殿的大门，头发没有束起来，正坐在晚膳前，手上拿着银箸，却没有动。
　　沈若渊悄悄走到韩沉的身后，下巴搭在韩沉的肩膀上，两人脸贴着脸。
　　“小乖，怎么不吃？”
　　“殿下，属下……”
　　韩沉想起身给沈若渊跪拜，但是沈若渊按住韩沉，让他不要起身。
　　“乖，坐下。”
　　沈若渊侧过脸，在韩沉的眼角轻轻吻了吻，“不吃饭怎么行，在等哥哥？”
　　韩沉红了耳朵，点了点头。
　　沈若渊笑了笑，在韩沉的腿上坐了下来，韩沉抬起手臂，圈住沈若渊的腰身，脸蛋埋在沈若渊的怀抱里，说不出的依恋。
　　“小沉，你想回到人界吗？”
　　沈若渊从韩沉的身上下来，坐在了韩沉的身侧，一只手臂支着下巴看着韩沉，漆黑的眼睛像一汪漆黑的潭水，面相韩沉，白玉似的手指放在了侧脸，从小的规矩让韩沉不敢抬头直视太子殿下的脸孔和好看的眼睛。
　　“怎么不看着本殿。”
　　沈若渊抬起空出来的一只手，把韩沉的下巴抬起来，让他直勾勾看着自己。
　　“怎么，本殿的身子你都看过了，吻过，抱过，现在怎么就不好意思看了？”
　　沈若渊眯了眯眼睛，语气骤然冷冽起来，手指在韩沉的下巴来回逡巡，不知是否勾起韩沉年幼时期到少年时期的回忆，韩沉脸色有些轻轻发白，“殿外。皇宫里有规矩，不可以直视殿下，属下身份卑微……”
　　该死的……
　　“韩沉！”
　　韩沉总是能很轻易的让沈若渊动怒。沈若渊不悦的看着韩沉，漆黑呢眸子泛起一丝血红色。
　　韩沉低着头，双唇紧紧抿在一起，白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半边眉眼，露出他殷红的唇瓣，竟显得一向冷静理智的韩沉无端端的柔和起来。
　　沈若渊终究大抵是心软下来，看见了韩沉脖子里的伤口，声音却始终冰冷。
　　“是不是本殿没有给你下命令，你永远都不会亲近本殿。”
　　“殿下，属下卑微，属下不敢高攀殿下。”
　　韩沉起身，在沈若渊的膝盖边上跪了下来。
　　沈若渊坐在那里，垂眸看着韩沉。刚消停下来的脾气，听到韩沉这么说，马上就气不打一处来。
　　“哦？你的意思是，本殿如果不主动亲近你这个卑微的奴才，你永远都不会亲近本殿不说，还会正常结婚生子，是也不是？”
　　韩沉只是低垂这眸子，银白色的眼睫毛在眼睛上面投下了淡淡阴影。
　　沈若渊猛的站起身来，狠狠地把眼前的茶杯摔到地上。
　　“韩沉，你好大胆子！”
　　沈若渊用足了力气，一脚踹在韩沉的身上，韩沉应声飞了出去，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沈若渊还没有回过神来，韩沉已经爬了回来，继续跪在了沈若渊的面前，嘴角不停的呕出鲜血，却一声都没有哼。
　　沈若渊看见韩沉银色及腰的长发在发尾处沾染了一些鲜红得血渍，眼睛里的血色陡然褪去。
　　韩沉小时候挨揍总会哭，哭的抽噎起来，沈若渊就会嫌烦把他托着扔出去，每当那个时候，韩沉就会抱着自己的腿祈求让自己不要再揍他了，祈求自己不要丢下他，不要让他一个人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沈若渊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肺都在疼，如果他们魔族有人族俗语里所说的心肝肺这种东西的话。
　　他起身坐到寝榻边上，双手捂着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向后倒去躺在了寝榻上。
　　“过来。”
　　沈若渊盯着薄纱的帐幔好一会儿才说话。
　　“属下在。”
　　韩沉挣扎着起身，猛的又摔倒在了地上，沈若渊躺在榻上看着韩沉，看他一声不吭撑着地爬了起来，受了自己那么重的一脚，年轻的脸孔上愣是一点痛苦的表情看不出来。
　　沈若渊觉得自己的心肝肺更疼了。
　　韩沉挣扎着走到沈若渊的寝榻前，沈若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寝榻，示意他躺下来。
　　韩沉听话的扶着寝榻的边沿，有些犹豫。
　　“怎么还不躺下？”
　　躺在床上的沈若渊睁开眼看着韩沉的背影。
　　“属下身上脏了……”
　　“别废话。”
　　沈若渊猛的伸手的韩沉拉着躺了下来，因为浑身疼痛，韩沉闷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的躺在了沈若渊的寝榻上，枕在了沈若渊的手臂上。
　　沈若渊穿着朱红色的朝服，韩沉尽力想离开沈若渊远一点，以免弄脏了沈若渊华贵的袍子。
　　沈若渊手臂弯曲了一下，不准韩沉跑出去，让他枕在自己的臂弯里。
　　沈若渊侧过身子，捏着韩沉的下巴，让他正对着自己的脸孔。
　　“疼吗？”
　　沈若渊微微蹙眉，直勾勾盯着韩沉嘴角的血渍，然后伸出手指把血渍从韩沉的嘴唇上抹到手指上，往自己的嘴巴里送。
　　“殿下，别。”韩沉眉头皱了起来，“那个脏，如果您要鲜血的话……”
　　韩沉把手腕放到沈若渊的面前。
　　沈若渊依旧把手指放到了嘴里。
　　他挑挑眉，“小乖身上任何东西，都不脏。”
　　韩沉红了脸，似乎忘了刚才差点被沈若渊踹断骨头这件事。
　　“我们去人间吧，回到你的故乡，好不好？哥哥陪你去。”
　　光线氤氲的寝榻内，韩沉的眼睛似乎在闪闪发光，“您是说真的吗，殿下？”
　　“本殿什么时候骗过你。嗯？”
　　韩沉一愣，他对于自己出生的地方早就已经没有任何的记忆了，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像魔界一样，湿润，沉闷，疯狂。
　　出神的时候，沈若渊凑脸过来，闷闷的在韩沉耳边说，“你这小狗，以后不准惹本殿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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