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冬夏，竟逢甘霖

　　临近下班时，齐宁才从办公室出来。
　　“格格，幼儿园可不可以去看看啊？”
　　“进去吗？不太可能。你可以放学的时候去门口溜溜，不过也得小心人家当你是人贩子。”
　　“去去去，我长得这么人畜无害，怎么可能被误会成人贩子。诶，小暖呢？”
　　“老唐早把人接走了。哎哟，小宁，我也得赶紧走了，约了一个供应商。”

　　于是当李沐霖下来接齐宁下班时，整个菽禾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你们公司真是佛系文化。时间一到，空空荡荡。”
　　“是啊，加班的全是老板。”齐宁随口敷衍，一脸凝重。
　　“怎么了？”
　　“李沐霖，你有没有什么渠道能认识些小孩啊？”
　　看她一脸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小孩？多大的小孩？需要多少人？有啥要求？”
　　“幼儿园那么大吧，没有什么要求。我们的新店打算主要针对小朋友，所以我想先了解一下这个群体，好酝酿宣传策略。”
　　“齐宁，你周末有空吗？”
　　“有吧，要出去？”
　　“嗯。借着帮你调研的机会讨个正大光明的约会。”
　　“……正大光明？哪天我们不正大光明了？”
　　“既然正大光明，想不想兜兜风再回家？”
　　不知道李沐霖是不是故意的，一两句激将法就“骗”得晚上一次约会。

　　你别说，齐宁很长时间没有来看海了，尤其是天黑以后的海滩。人潮散去，静的能听见海浪冲击礁石的声音，抬头的话，还能数得清每一颗亮晶晶的星星。
　　“如果能在这露营就好了。”齐宁裹了裹披肩，轻轻呢喃。
　　李沐霖却很不解风情地拉她回到车上，“明天还上班呢，下次专门带你去。”
　　他心情好得很，甚至回程的路上，还吹起口哨，手指在方向盘上跳舞。

　　直到周末到来之前，李沐霖都不肯告诉齐宁到底要去哪，只是前一天晚上拉着她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和日用品。
　　起早这件事是周末能遇上最大的恶意。如果这个恶意源于你的男朋友，那感觉真的五味杂陈。
　　为了避免起床气伤及无辜，齐宁打上车开始就选择了睡觉。当她心满意足把帽子从脸上移开的时候，导航还在徐缓地缩着距离。
　　“几点了？还没到吗？”
　　“还有半小时吧。”
　　“这么远，不会把我带出城了吧。我都有点饿了。”说着，齐宁回身望着后座有没有什么能垫肚子的。
　　“前面拐弯有加油站，旁边有快餐店。”
　　“你对这条路很熟悉啊。”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突兀的建筑前面。像是仙境里的小屋，就那么突然出现在视线尽头。
　　“欢迎来到溢阳之家。”
　　工作人员打开大门，还没等李沐霖两只脚都迈进大门，就被一群高矮胖瘦的小娃娃们淹没。
　　他顺势蹲下来，齐宁更找不到他的人了，只能听见叽叽喳喳喊他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沐霖提高了音量，喊到破音边缘才压过小朋友们的热情。
　　“宝贝们，我给你们介绍一个新朋友好不好？这是齐宁姐姐。”
　　她尴尬地跟瞬间安静下来的孩子们打招呼，然后用昨晚买来的零食“贿赂”他们。
　　小朋友的天性就是活泼好动，不管是谁来了，都能迅速因为一个游戏打成一片。齐宁很庆幸，现在的小朋友还在玩着二十年前自己擅长的那些游戏。
　　不过户外游戏是很耗费体力的，齐宁很快就跟不上他们疯跑的节奏，举着矿泉水瘫在秋千上。李沐霖眼尖，也过来挨她坐下。
　　“溢阳的孩子们都很可爱吧。”
　　“太有活力了。”
　　“这就是院长把福利院选在这里的原因吧。他曾经告诉过我，希望孩子们好好生活，尽量少被世俗因素干扰，少听些有的没的声音。除了我们这几个志愿者，这里很少欢迎外人来访。”
　　“可是接触世俗终究不可避免，所以纯粹才是很难得的事。”
　　李沐霖耸耸肩，不打算评判。“怎么样，小孩们给你灵感了吗？这里可不仅有学龄前儿童，你想要多大的我都能给你找来。”
　　齐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经常过来吗？”
　　“一开始是高中的时候来当志愿者，从那以后就每个月都会来看看，哦，出国念书的那段时间就没办法了。”
　　“那你应该见证了很多孩子长大吧。”
　　“如果隔很长一段时间才来的话，都快认不出了，小孩子长得真快。但经常来的话，其实是感觉不出来的，有时候会觉得，几年过去了，这些孩子好像还是一开始认识的样子。”
　　“没有被改变，真好啊。我以前以为，福利院的孩子都会是怯生生的样子，结果怯生生的竟然是我。对了，你认识院长吧？可以见见吗？”
　　“他不在。下次可以提前约，院长也不是每天都在这里。不过有什么事可以找滕老师，或者那个孩子，诺亚。”齐宁顺着李沐霖手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安静干净的大男孩坐在小山坡上，陪身高大概只有他一半的弟弟妹妹们玩着什么游戏，围成一圈，蒙着眼睛。
　　“诺亚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在这小老师似的。要去聊聊吗？”
　　齐宁摇摇头，“不了，让他们玩吧。”
　　“好吧，吃饭去吧？”
　　在福利院吃饭很像自己上学的时候，齐宁学李沐霖端着一只餐盘跟着孩子们排队，总是会有外向的孩子跑来给她推荐今天比较好吃的菜。
　　“多吃点。”李沐霖看齐宁吃得香，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手一挥，“李沐霖，我发现小朋友们都是天生的销售好手，有什么好吃的恨不得分享给全世界都知道。”
　　“据我观察，小孩们要的可不止是好吃的而已。”
　　“但是美食确实也是他们的快乐源泉之一对不对？能给他们提供一种快乐已经很幸运了。”

　　临走的时候，齐宁收到了几幅稚嫩可爱的画作，又跟几个小孩拉勾保证说下次还会来陪他们玩，才在恋恋不舍的目送中离开。
　　上了车她就忍不住给小暖和格格打视频电话。
　　电话刚被接起来，她就用几幅新鲜画作占据了镜头，“咱们的幼儿园分店一定要设立一个图画角，你们看小朋友们的画多有意思啊！这些放在我们店里的话，很可爱的。”
　　“小宁，还说你没有装修的灵感和经验，这个提议很好诶。”
　　“爸爸妈妈们来店里喝下午茶的时候，孩子们就可以在小游乐园里创作诶，咱们把孩子们的作品都保留起来或者展览出来，太有爱了。”
　　女孩子们聊天太杀时间了，齐宁觉得回程的路可比来时走得快多了。
　　李沐霖送齐宁到家楼下，却怎么也不肯轻易放人走。
　　耳鬓厮磨了一阵，李沐霖仿佛自言自语般解释，“明明跟你待了一整天，却忍了一整天……未成年面前不能做少儿不宜的事……”
　　齐宁听了却轻笑起来，“你开车这么长时间，今天又起得早，好好休息才能保重身体。我先上去了？”
　　李沐霖拉着她不松手，丝毫没有认同的意思。
　　“那要不，来都来了，你跟我上楼正式认识一下太后老佛爷、当家管事的齐太太？”
　　“呃……这么突然不好吧……”
　　齐宁咯咯笑着，“而且我爸不在家，你们要是相处起来，一定，非常愉快。我妈记忆力很好的，她一定知道你是谁。”
　　“你……齐宁，你就不怕我一冲动答应跟你上去吗？”
　　她莞尔一笑，“晚安。”
　　唉，她摇曳离开的背影真迷人，跟她的伶牙俐齿一样迷人。

　　回到家，齐宁就看见老佛爷正在伺候自己吃水果，拎着个按摩器敲敲打打，眼睛都没离了电视屏幕，只象征性地问了她一句，“回来了？”
　　“妈，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什么样子啊？”齐宁换了鞋子，小猫一般靠过去。
　　“怎么，你想要小孩了？”
　　“哪跟哪？”
　　齐宁翻了个白眼，简单解释了一下“小孩”和“菽禾”这两个名词之间的关系。
　　“哦，你小时候啊，就跟别的小孩一样。”老妈换了个姿势，不疾不徐地说，“我们工作忙，你也还算听话，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每次要走的时候会眼泪汪汪的，过一阵子也就好了。是个买个什么好吃的就能哄好的小傻子。”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齐宁可是清清楚楚记得，虽然自己很喜欢爷爷奶奶，可是每个礼拜她都很珍惜、很期待爸爸妈妈来陪她的那一天，就跟班上的小朋友每到下午就扒在幼儿园门口望着家长的感觉差不多。
　　老妈所说的那些用来哄骗自己的好吃的，她基本也都记得，酥酥脆脆的虾条、酸酸甜甜的糖果、甜辣甜辣的章鱼烧……
　　所以小朋友的记忆是奇妙而深刻的，后来的所谓“乡愁”“家乡味”就是点点滴滴“妈妈的味道”构成的吧。
　　去看看夕阳中的幼儿园吧。齐宁洗澡的时候对自己说，就明天下午，公司旁边就有现成的。也许现在的小朋友们跟记忆里的自己和小伙伴们早已是不同的样子了呢。
　　千姿百态。假如你把自己放在观察者的位置上去认真看一群人，一定会发现有趣的事情。
　　比如，哭哭啼啼的小孩钻进妈妈的怀抱，含混不清地要求去哪家熟悉的店买一块平常不被允许吃的零食。
　　比如，书包被爸爸接过去后立刻打开叽叽喳喳模式的小女孩，迫不及待说着自己中午在幼儿园吃了什么，又仰着头期待地问晚上吃什么。
　　比如，小男孩和小女孩依依不舍地要在路口分别，还拉着手约定明天去哪家早餐店汇合，一起找老师要哪种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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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宁？”李沐霖从便利店出来就远远看着她倚靠在车门旁边，开始下落的夕阳为她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光，好像她的每根头发丝都比平常温柔了许多。
　　“看这么入神，在想什么？”
　　“在想，那天你带我见的孩子们管你叫‘沐霖哥哥’的时候，声音可比什么徐小姐余小姐都甜多了，可我竟然很喜欢听。”
　　“你说什么……”
　　“谢谢李总的加餐，我要先去新店看看，你不是还要回公司吗？晚点见。”说完，她接过吃的转身上车，调皮地从车窗探出头左看右看，勾勾手指让李沐霖矮下身子，突袭他的嘴唇，然后逃犯似的踩下油门跑了。
　　就这么一个动作，让李沐霖一瞬间改变了想法，本来是要回公司的，不过今天跟齐宁的故事如果只停在这里，太不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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