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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e Ⅲ
梦想即现实。
——五月风暴标语
巨石被轰然撬起。汽车被接连推翻。火焰在熊熊燃烧。鲜红的照明弹将夜空燃得通透,照亮了一张张惨白得骇人的年轻的脸——为了抵御催泪瓦斯,示威者们将自己的脸涂上石灰。
鲜明、荒谬、诡异,有如毕加索的绘画。
一夜之间,六十多个街垒在塞纳河左岸筑了起来。
六十多个微型的巴黎公社。
金发的青年在街垒后高声嘲笑着那些手持防暴盾牌的条子们。
他们在肮脏的大街上推动着你们那些老式大炮:
当我们死去,我们会将大街清扫干净!
如果面对我们的呐喊与复仇,
老国王的金爪牙胆敢在法兰西
调集他们那些张牙舞爪的军队,
那好吧,你们都到齐了?——妈的,对准这群狗,开炮!
这是献给你们的诗!老国王的狗!他叫道,又扔出一枚自制的□□,玻璃炸裂的声音划破了塞纳河畔五月的湿气,绚烂的火焰在街垒前遽然绽开。
他美丽的金发在焰光中灼灼闪耀,环绕着那云石一般的面颊。
那是我们的安灼拉。街垒内的年轻人们说道。
只有安东尼奥一个人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安灼拉。
弗朗西斯只是弗朗西斯而已。
禁止一切禁止。
——五月风暴标语
他们最终占领了整个拉丁区。让我们建起新的国民公会!有人提议道。
旧时代的把戏,弗朗西斯环抱双臂,尖刻地笑着。
难道你要任由这种混乱的无政府局面持续下去吗?提议者拍着桌子。
他的回答只是,禁止一切禁止。
对他而言,所有的规则与权威都应该被取消。他反对任何外来政党或团体的介入,他拒绝进入新建的学生委员会,他甚至拒绝那些瞄准他的相机或摄影机的镜头——经过处理的影像自身就是一种意识形态,他宣称。
他在街垒后面偷偷地进入他的黑发情人的身体,情人的名字却不是安东尼奥。
——就连所谓的爱情也是必须取消的东西。
谁说离开了理智与灵魂,□□就没有自己的文化形式?他对身下那纤细而苍白的,嘴角有一颗黑痣的年轻人说。
它也有自己的艺术,死亡是其悲剧形式,色情则是其罗曼司。
做现实主义者——没有不可能的事!
——五月风暴标语
他迅速地碰触了一下胸前的口袋。那里面装着他写给西班牙的□□媒体的第七篇文章。
从拉丁区街垒里传出的声音!报纸将他的文章都冠以如此的标题。
你的文字被套上了革命的噱头,安东尼奥。弗朗西斯曾经半是好笑半是讽刺地说。
我不在乎。他直截了当地说。
过了片刻,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只要想象着那些文字将自己与从未谋面的祖国相连,就会激动得全身发抖。
Hélas,西班牙才是你真正的情人。金发青年叹息着,吻他滚烫的唇。仅是想象着她,就足以让你达到高潮。
是的。是的。他带着几分恶意回答道,抓着爱人的头发,狠狠地回吻,手指绞缠在美丽的金发间。
他走到西边一处街垒旁,响亮地吹了声口哨。石块和汽车的另一头,有人回应了一声口哨。于是他将硬皮小笔记本从口袋里取出,扔过了障碍物。
那篇文章的开头是:
“醒来吧!西班牙!”
前进,同志,旧世界已经被你抛在脑后。
——五月风暴标语
他们从未如此接近梦想。
雷诺的工人夺取了整座工厂,大腹便便的管理阶层被狼狈地赶出办公室。几乎每座城市都爆发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罢工的工人起先有二十万,然后是两百万,最终上升到了一千万。几乎是这个国家的劳动力的三分之二。
学生们兴致高昂地占领了欧德翁戏院,将其作为公众辩论的场所。瞧啊,多大的舞台!
金发青年在深夜空荡荡的剧场里敲了敲麦克风,一本正经地对着沉沉的黑暗说,你好,新世界。
台下唯一的观众,他那黑发绿眼的情人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于是他笑得像个孩子。
次日的公共辩论里,他再次走上台。我们已经沉默得太久,他说,意识形态之手将我们的灵魂切割成支离的碎片,我们不是左翼便是右翼,不是共产分子便是自由主义者,话语的霸权就这样给我们贴上标签,瞧,无数制造好的成品,活蹦乱跳,充满使不完的干劲,可以为任何一个党派所利用。
掌声响起,还参杂着絮絮的交头接耳声。他却只是朝听众们行了个不合时宜的旧式躬身礼,悄然退场。
好家伙,你一下子得罪了所有试图介入学生运动的社会团体和党派。安东尼奥在他耳边说。他笑着,将前额贴在那黑发年轻人的额上,闭上了眼睛。
——让所有权威都滚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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