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的掉马日常

　　少女的眸子里闪烁着炫目的光，晃了寻陌的眼。

　　寻陌的一颗心好像都被这目光包围，他几乎要迷失在这里面。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种和盘托出的冲动。

　　不管不顾，坦诚相待。

　　如果把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她，告诉她神没有那么无所不能仙没有那么无私济苍生，会发生什么呢？

　　她所追求的大道苍生……

　　他撇开头去，静默一下。

　　良久，他重新看向程枝，在少女不饶人的眸光下，展颜一笑。

　　他道：“我活了很久啦。这段光阴与我也是有关系的。师叔消散在万年前的光阴里，我既然来了，虽不能改变结局，可总也要知道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说罢，寻陌又有些讽刺地勾勾唇角：“世人总以为神明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可谁又知道他们也身具人性，很多时候也会有诸多痛苦呢？”

　　程枝讶然，正待追问，又听寻陌道：“更何况你我这样的众生。”

　　程枝猜测，少年活了这么久，不是隐世的大妖灵兽就是得道飞升的上仙。虽然他看上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俊秀少年郎——也不普通，相貌实在太俊秀好看了。

　　她压下心头疑惑，对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产生了点好奇心。

　　程枝问：“你想做什么？”

　　寻陌笑答：“我需要你帮我，看看能不能改写一下他们的结局。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回家。”

　　程枝沉默了一下，又道：“你能改善一个人的筋骨天赋吗？”

　　寻陌迟疑点头。

　　程枝道：“我自己可以回去，你帮我这个忙就可以。”

　　寻陌心中一颤，追问：“需要我帮谁？”

　　程枝微微一笑，眸中揉碎了春水，她道：“我师弟。”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少年还是怔了一下。

　　“还要看他造化。”寻陌微笑着，忽而又想起来，问道，“姑娘是怎么知道我是帝师的师侄的？”

　　话一出口，寻陌看到少女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几乎是立刻猜到了答案。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程枝抿唇，说出来这个寻陌早已猜到的答案：“诓你的。”

　　寻陌笑道：“是，被你诓出来了。”

　　少年没有羞恼，反而眼睛亮晶晶的，流光溢彩。

　　少年站在光晕里。

　　程枝看不透。

　　***

　　虽然后来的楚王是一脉相承的昏庸无道，但这时候的楚王还是个礼贤下士、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不过后世楚国每年举办祭祀的传统也是从这时候流传下来的。

　　程枝来的巧，正好赶上十年一度的祭祀。

　　送来请帖的小宫女本是好奇，拿眼偷瞧程枝，见她一脸寒霜，又害怕地低下了头。

　　万年前的这段时间天地灵力枯竭，修士苦于资源不足，并不会广招弟子，因此这时候在凡间，修士还是很稀缺的存在。

　　小宫女本来听闻这位皇宫唯一的修士性格冷了些，但是人很好，这才壮着胆子从一群小姐妹中脱颖而出领了这个任务，结果道长此刻脸上像是结了层冰，让她又悔又怕。

　　“道长，寻陌郎郎郎……”进门通禀的小宫女一见这场面也磕巴了。

　　“不是狼，是郎君。”少年人未至，含笑的声音先传来了过来。

　　程枝抬头，见寻陌已经自行走了进来，含笑对两个怕极的小宫女道：“你们先下去吧，这位道长姐姐没见过楚国的祭祀，想岔了，我来解释就好。”

　　待两个小宫女退下，程枝才放下几乎被揉皱的请柬，转移话题似的说了一句话：“程枝资历尚浅，当不起郎君一句道长姐姐。”

　　寻陌自顾自寻了座位坐下，笑道：“是我唐突了。不过，枝枝道长已经调侃了我一句，感觉好点了吗？”

　　程枝抬眸，见少年眼里有星空。

　　星空里全是她的影子。

　　一抹绯红爬上了少女耳尖。程枝掩饰地咳了一声，道：“郎君何故来此？”

　　“枝枝道长莫不是受了风寒？可要注意身体……”寻陌打趣一句，收到少女直直射过来的目光，忙正经答话，“万年前楚国的祭祀活动与万年后的东楚可不一样，这时候热闹着呢，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玩一玩？这时候可没有献祭的孩童什么的。”

　　“什么？”程枝讶然。

　　“这时候，楚国的每一个人都很喜欢祭祀，他们信奉的这个神也是很喜欢他们的。”寻陌又道。

　　程枝脑中飞快闪过一个想法，脱口而出：“先人信奉的神明与我们不一样？”

　　寻陌迟疑点头，想了想又透露了一嘴：“现在信奉的是月神，以后信仰的不是。”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程枝心中疑问却更甚。

　　从未听闻楚国的信仰有过变化，眼前这个气质极为无害的少年却说他们的信仰完全发生了变化。

　　“枝枝，我们没办法改变结局。”寻陌收敛了笑容，严肃道，“这是法则，谁都不能违背的法则，神也不能。不过，我们还是可以找到‘为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

　　程枝沉默。

　　“还是会有用的。”少年的声音忽然有点哑，“不然他不会耗费力气让我们来这里的。”

　　“比方说，你在调查的水怪？”寻陌深吸一口气，忽又笑道。

　　“你到底是谁？”程枝一惊，却只见少年干干净净的笑容。

　　他说：“我是寻陌。”

　　拨开重重身份，他只是寻陌。一个十八……万岁的少年。

　　“枝枝，今晚祭祀，我们出去逛逛吗？会很热闹的。”少年眨眨眼，换了个话题。

　　“好。”程枝答应的很快。

　　“好吧，虽然猜到了你不会答应……等下，枝枝你答应了？”寻陌正打算按计划黯然神伤，然后再趁着少女心软好让她答应下来，没想到程枝直接省略了这么多步，倒叫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程枝自己也有点迷糊，反问：“我刚才……”

　　寻陌生怕她反悔，认真接道：“你刚才答应我了。”

　　程枝微微皱眉，细思自己刚才行为，满心疑惑，不过最终还是点头颔首。

　　寻陌欣喜之余，冷不防察觉到顾携故意散发出来的气息，几乎是立刻猜到了程枝答应地这么爽快的原因。

　　魔界有幻魔，可控人心神，魔神控制一个算不得仙的修士说一句话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迟疑着，对程枝道：“你不要勉强。”

　　程枝道：“无碍。”

　　寻陌又道：“真的？你要是不想就不去，不用管我的。”

　　程枝摇头，道：“从未见过真正的祭祀。”

　　在她记忆里，东楚的祭祀除了残忍血腥，再无其它，更有百姓，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推入火坑。

　　寻陌闻言，扑哧一笑，道：“好，我今夜就带你好好逛逛。”

　　***

　　没到夜里，寻陌先来拉了她去见现任的楚国大祭司。

　　东楚的祭司太过糟心，程枝自然而然对这个职位上的人抱了偏见。

　　他俩在宽阔明亮的宫殿里看到一位被一群孩子围着、白胡子一大把的老人。

　　那群孩子叽叽喳喳，一口一个“祭司爷爷”。

　　寻陌放声笑道：“这是终于改过来了？”

　　孩子们听到寻陌的声音，又一窝蜂跑过来，老老实实排好队，齐声道：“陌哥哥好。”

　　有一个小娃娃声速慢，其他孩子都说完了，他才慢悠悠吐出最后一个“哥”字，并且显然不打算说出最后一个字。

　　粉雕玉琢地一张脸，就好像是画中误入凡世的小仙童。

　　寻陌轻车熟路把人抱起来，笑道：“没看到旁边的小姐姐？”

　　孩子们又齐声道：“漂亮姐姐好。”

　　漂亮姐姐程枝头一遭被一群水汪汪嫩生生的孩子围着，有点不知所措。

　　寻陌怀里的小娃娃转头看了程枝一眼，在寻陌轻轻拍了一下小屁股墩，才不大情愿地喊了句：“姐姐。”

　　被小娃娃这么嫌弃，嫌弃地这么明显，程枝脸上更木了。

　　好在好有个更被嫌弃的白胡子祭司，老人家极为不满，囔道：“好哇，看到陌哥哥和漂亮姐姐就不要爷爷了？”

　　孩子们齐齐回头扮鬼脸，道：“白胡子爷爷。”

　　小娃娃很是应景地拍了两下手。

　　寻陌很是应景地扑哧一声笑出来：“哈哈哈，这是还没改过来呢，还是白胡子爷爷好听，祭祀爷爷难听死了。”

　　白胡子祭司愁眉苦脸，指着这群孩子好好叮嘱：“晚上祭祀，只许叫白胡子……只许祭祀爷爷，谁叫错了，爷爷跟谁算账。”

　　“哦~”孩子们齐刷刷答道。

　　白胡子祭祀气得白胡子都飘起来了。

　　寻陌笑道：“那要叫大祭司，白胡子爷爷你也别太宠着他们了。”

　　白胡子祭祀眼神微妙，扫过寻陌。

　　也不知道是谁，孩子们明明叫“祭祀爷爷”叫的好好的，结果他一来，都改成“白胡子爷爷”了。

　　寻陌面不改色，举起怀里的小娃娃，解释道：“别看我，最开始叫大胡子爷爷可是承承。”

　　被最信任的陌哥哥拿来挡刀的小风承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白胡子祭司仰天长叹，捋捋自己又长又浓密的白胡子，转而看向新来的，看起来最乖的程枝，笑道：“女娃娃就是宫里传遍的小道长吧，我这里闹腾，咱们去别处聊，别耽误寻陌看孩子。”

　　大白胡子总能给人一种亲切感，程枝微微一笑，出生起就刻在心底的恐惧似乎也模糊了些。

　　正当时，有个半大少年来通禀，声音里还发着颤：“大祭司，有位仙尊来了，大王叫您过去。”

　　神仙两界，向来神秘。万年后如此，连修士都不多见的万年前亦是如此。

　　修士飞升可成仙，而只有揽空君这样的修士，才有可能踏入仙途。

　　得见仙尊一面，乃是极大的机缘。程枝心中激浪翻腾。

　　然而，寻陌的脸色霎时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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