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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马后的第五天
绿水船头,小舟遥遥。两人一鬼身处舟中,逆流而上。
这是一条楚河的支流,再有半日路程就能到达楚河了。
程枝在舟头玩水。好似白玉雕成的手臂探入绿水中,荡起微微波澜。
云墨撑着舟,看着少女腕上的红玉鎏金镯子,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这镯子是熊沂以云墨性命相逼给程枝带上的,目前没什么限制,就是程枝若离熊沂五百米外,会法力全失,并且极易受鬼祟侵扰。
他生来骄傲,能力卓绝,像这种因为自己能力太差而导致他人受托的事几乎没有发生过。尤其是被拖累的人还是自己不由自主喜欢的人。
真的很烦。
小舟划开湖镜,也有什么划开了云墨的内心,让他不愿再因实力太差而护不住自己想要护的人。
远处传来一声鸟鸣,清雅悠远。
程枝抬头看去。
青鸟衔书,穿越云端,自远山而来。
是揽空君的灵宠。
程枝取下青鸟口中的书信,刚刚打开,就被一道白光打中。
白光没体,再无踪迹。
揽空君给她施了一道护体的咒。
程枝眼角的余光扫过舟中的熊沂,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青鸟再鸣一声,看向熊沂的目光极为不善。程枝摸了摸它的翅羽,轻声道:“让师尊不必担心,弟子无事。”
她又用符文低语:“了了他的仇怨,日后净化起来,也更容易些。”
青鸟这才长鸣一声,展翅飞远。
不止青鸟见熊沂不适,熊沂见青鸟也是极为不满,只不过碍着程枝与那青鸟相处甚欢,强忍了动手的心思罢了。
他见飞走,挑眉看向那封书信,问道:“谁给你的?”
鬼修的眸子染了全黑,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身上冒出。
程枝摇摇头:“无事,我独自下山,师尊不放心,叮嘱一下罢了。”
眼白渐渐显露,虽是如此,可熊沂还是狐疑,但见程枝一副不愿再提的样子,又识趣地闭了嘴。
枝枝现在对他还是有成见,不能逼得太紧。
云墨笑问程枝:“道君出崖了?”
程枝摇头,道:“不曾,应该是听闻揽音君提起我下山的事宜。”
云墨低头闷笑。
程枝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云墨道:“枝枝师姐,我替你高兴呀。”
你终于,摆脱了既定的命运,重新赢得了属于自己的那份。
程枝还是不明白,正要开口再问,便听熊沂对云墨道:“多什么话,好好做你的事。”
程枝眉头一皱,忽见云墨冲她一眨眼,无声吐出几个字,笑里满是讥诮。
是“他插不上话,生气了”,程枝低了头,嘴角勾起。
两岸青山行,他们离着东楚越来越近了。
***
虽然程枝此行的主要任务是探查东楚统治阶层,云墨纯粹就是为了躲谢姚。但是两人为了名正言顺,都是先去领了在东楚附近执行的任务。
程枝接了一个除去楚河河怪的任务——这个任务挂了很久,每一位领了任务的亲传弟子最后都是无功而返。不是打不过河怪,是实在不知道这河怪在哪,到底有没有。
云墨作为外门弟子,任务则要简单的多。他只需采到数十株东楚特有的折心草便能复命。原本这不是个容易的任务,楚河流域一直保持着一个神秘的态度,有很多未知的风险,而且折心草与兰花极为相似,更有甚者断言,兰花不过是折心草失了灵力所化。
不过,此行他身边有生于楚河流域的枝枝师姐,有血脉极为亲和草木的枝枝师姐,这一切自然不成问题。
比较有问题的是熊沂。他一靠近楚河整只鬼就陷入了狂躁状态,身上的怨气浓重得仿佛实质。
更何况这是在夜间,本就是鬼修的实力巅峰。
而在他们想要进入王城结果因为太晚连伪装的证件都没查就被拦在外面后,这种狂躁状态似乎已经要压制不住了。
那种怨念,直接击晕了看守城门的士兵。若不是程枝出手快,只怕熊沂就要当场吞噬掉两人身上的生气。
但是在熊沂活着的时候,他是最为尊重人命的王室中人。
世事沧桑,程枝掩下眸子里的哀凉。
她布下一层结界,只将她与熊沂包裹在里面,就连云墨也被甩到了外面。
鬼修身躯迅速变为八岁孩童的模样,脸庞稚气无害,双目却是全黑的,难掩其中的怨煞之气。他好像不记得了拦在面前的少女是谁,只是想着,她既然拦了自己,就要付出代价。
月黑风高,守城士兵只见城门下的青年怔怔盯着一处,仿佛入魔。
他俩闲极无聊,谈论起今日被挖了膝盖骨的前太史令来。
“我兄弟去看过整个的行刑过程,哎呦,那程家郎君开始倒是硬气,一声不吭,后来叫的是真的惨,据说他的血流了十多盆。”其中一个士兵道。
另外一个士兵往地上啐一口,道:“呸,那也是活该,敢对神明不敬,留他性命都是好的。
“可惜了,程家好容易走到今日,十多年前还送了神明一个女孩,今日这唯一的苗可就是废了哦。”
“据说,我还听说,程叶之所以被发难,就是因为那个丫头死了化成鬼,要回来复仇了!”
云墨在城楼下,听得一清二楚。
在他的记忆里,江南苏郡的守城士兵值夜从不会闲聊,这东楚,竟管的如此松吗?
结界里,费力抵御熊沂攻击的程枝听闻守楼士兵的一席话,心神不宁间,被熊沂一道怨力击中。
她被高高抛起,结界因着主人的受伤也随之破裂。
熊沂冷笑不已,他凉凉一瞥还在讨论的士兵。
两个士兵随之倒下。两人的生气只是侥幸延后了一会儿,又被他们曾经的王室公子吞噬掉。
少女从高处坠落,熊沂微眯漆黑的眸子,一个凝结了鬼修八成怨力的法球就要形成。
“枝枝师姐!”
面前闪过一道义无反顾的身影。云墨飞到半空紧紧抱住了坠落的少女。
鬼修抛出了法球。
夜空安静,漆黑不见人影。
云墨与程枝双双落地。
青年把自己放在了少女身下。
就像他们几日前在在一条小溪旁打闹两人跌落溪中一样。
程枝连忙起身,往旁边吐出一口血。她连忙低头去查看云墨的情况,甚至没有去捡掉落一旁的青襄剑。
云墨唇角的血丝却总也流不尽。他的眉心,黑气弥漫。
不止给程枝做了肉垫,还顺道帮程枝挡了部分攻击。
只是他实在太过弱小,还是没能完完全全护住自己喜欢的女孩,让她吐出一口心头血。
“枝枝,我错了,我会努力修炼的……”暗夜里,青年却好像看到了少女眼里蓄满的盈盈泪水,吃力地安慰。
努力修炼,好好保护你。
许是发觉阻挠自己的人太过弱小,加之自己想要的生气已经拿到,熊沂没再动手,恢复了“人”的形态。
他看到自己缩小的双手,暗叫不好,连忙通过红玉鎏金镯子确定了程枝的位置。
少女怀里抱着那个碍事的青年,流着泪,不断输出法力替云墨稳住最后一丝生息。
她看过来,道:“你要救他。”
灰沉沉的目,仿佛容纳了无边的夜色。
兄长被挖膝盖骨一事已经让程枝心神巨荡,加之云墨为了救她生命垂危,她好像丢了心神。
熊沂站在那里没动。
程枝又重复了一遍:“你要救他。”
八岁的孩子反而妖异一笑,道:“枝枝,他死了,你就能多看看我了。”
程枝闻言,仰天笑了。
眼泪流回了眼眶里。
云墨吃力地摸摸少女的额头,用气音说了一句:“不怕,我没事。”
傻姑娘,等我睡一下,就能接着陪你了。
***
“等下殿下睡醒了,你陪他去趟东楚。”慵懒的少女伏在在熟睡的孩童身侧,眼眸都未睁开,懒洋洋地嘱咐道。
本以为已经能习惯这妖皇没头没脑、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作风,可再一次被吩咐做事,林烨还是略微有些恼。
虽然这只妖把他从魔尊手中要来,免了他将要收到的抽筋八股的重刑。
但是这姑奶奶也太能折腾了!
林烨咬着牙,说了句“属下领命”。
好像是听出了这人话中的不情愿,唐觅懒懒睁眼,问道:“怎么,叫你去见你的六师妹还不愿意?”
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林烨身子没转成。
“你因为收到了假的命令而对程枝动手,最后又偷鸡不成蚀把米,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说,你这六师妹估计夜恨死你了吧?”唐觅伸了个懒腰,似乎是醒过来了,饶有兴趣地替林烨分析。
“据我……据本尊的观察,你那师妹应该很喜欢可爱又漂亮的东西。我家小殿下呢,是个瓷娃娃的模样,话还说不利落,估计你那六师妹心里能软成一滩水。到时候你再出现……”
“六师妹会以为我拐了小殿下。”林烨面无表情地打断唐觅的话。
“一句话,你去不去。”唐觅冷声问道。
“去。”林烨答得利落。
唐觅转起自己银白如雪的头发,小声嘟囔道:“反正这是命令,你说不去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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