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没了

　　最近有个富二代在追余巧，架势搞得大，天天停了车捧着花守在旅社门口。

　　全旅社上下都知道这件事，每每看到下边停了车都免不了要揶揄余巧一把：“诶呀，还是我们小余有福气，人长得又好，喜欢我们小余的男生都排到长城那么远咯。”

　　倒也是没到长城那个地步，但这几年明里暗里跟余巧示好的男人确实也不少。

　　只不过余巧很少放在心上，归根结底就是，他们给的都没有计越给的多。

　　男人让人上头的点无非就那么几个，有钱活好，以及让你得不到。刚巧，计越都占了，况且他能教会余巧的东西，帮助余巧潜移默化里打开的眼界是这些才刚二十出头花着家里钱尚未经济彻底独立的小男生难以媲美的。

　　余巧也没有完全的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所以她一直都觉得，就这几年而言她各方面的需求都是有计越一个男人来满足就够了。

　　多了也是浪费自己青春。

　　但这个富二代有些特别，他既不约余巧去吃饭，也不约余巧去看电影，更别提那些游走在床上的事了。

　　他只是每天准时准点的出现，然后等待余巧下班，抱给她一大束花。

　　或是洋洋洒洒的一大捧雏菊，或是亦金亦粉的郁金香，偶尔不是大捧大捧的花就会给一支被过度珍重用里三层外三层的包法围起来的红玫瑰。

　　这男人真奇怪，余巧想。

　　但正是他奇怪，给了余巧记住他，甚至偶尔一两下将目光流连在他身上的机会。四目相对的时候，他也不避讳，大方的和余巧笑笑，继而转身开车离去。

　　你看他多怪啊。

　　多迷人。

　　一捧接着一捧的花在余巧租的房间外的走道里枯萎，干化。这栋没有固定来收拾卫生的阿姨，一栋楼都是房东一个人的，房东偶尔会上来巡视一圈。

　　倒垃圾全凭房东偶尔的视察监督和住户自己受得了或者受不了的自觉。

　　所以余巧一捧接着一捧的花往外头的走道扔，她不丢，就也没人丢，于是一天多一捧花，一天多一捧花，半个月后，走廊漫延着枯萎糜烂的味道。

　　天知道余巧是怎么忍下去的，大概是像小姑娘看自己扒了衣服光溜溜的样子也觉得喜欢的要死的心态一样。

　　楼下的住户可没有这样的心态。

　　三十多岁靠给人洗头发为生的阿姨跑上来敲门，拧着鼻子：“小姑娘，你这个花，不要就扔到外面去呀。放在房子里头算哪回事。”

　　余巧生的有一副对于生人异样的善于伪装自己爪牙的样子，她才懒得跟人争执，于是她应到好，不好意思，我马上就扔。

　　马上马了三天，大概是马上到了楼上的人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了，余巧才一手拎着两束花，哐当一大声给丢进了楼下的公共垃圾桶里。

　　苍蝇绕着枯萎的花转悠，余巧没由来的觉得自己也死掉了一部分。

　　那个富二代到底要不要追她？

　　怎么没个准信。

　　有钱的男人不难找，愿意给她花钱的男人也不难找，但有耐心又有钱还年轻的猎手实在是遍地难寻。

　　他要是以后不再来了，余巧想，自己也会有些觉得无趣的。

　　最近计越找她找的少，她生理上的需求也有些落寞了。

　　“有两个男人也不是不行。”这个想法第一次冒出来的时候，余巧还被自己小小的吓了一下。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计越肯定不会喜欢自己和别的男人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要是让计越知道了，她免不了要承担少一个长期稳定的给钱对象。

　　但，难道计越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吗？

　　余巧可不信男人嘴里的话，况且计越也根本没有给过她这样的承诺。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对啊，余巧和计越之间没有说过任何的实质上的关于关系这两个字的承诺，所以他们两个什么关系都不是。

　　那她再有一个男人也没什么吧。

　　计越知道了回不开心？

　　那就不要叫计越知道。

　　余巧很顺理成章的说服了自己，顺理成章到她都已经想到——她总有一天是要和计越说再见的，和一个有老婆儿子，儿子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男人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局。这件事她拎得门清。

　　她总归要找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既然如此，迟找晚找都是找，何不趁着年轻貌美资本最多的时候找。

　　如果和这个稳定了，定下来了，把计越踹了也未尝不可以。

　　余巧知道自己对于计越的感情是复杂的，可人这种生物，原本就是复杂的。只是她单方面对计越不一样有什么用，没用的，她如果不好好的压制住这种不一般的感觉，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只会是自己。

　　计越会为了她抛弃老婆儿子，让她登堂入室？

　　怎么可能。

　　这么一想，余巧便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起来。

　　她开始期待每天一捧花的出现了。

　　即使那些花最后的归宿都会是垃圾桶，无一例外。偶尔她心情好的时候会从一捧花里挑出最鲜艳的一朵，插进她放在有桌布的餐桌上花瓶里。

　　那花瓶也是计越送的。

　　计越说，这花瓶就和你一样好看。

　　旅社的同事里，有一个叫作有严菊的，比余巧大个七八岁，孩子都八九岁了。她隔三岔五就要和余巧说一遍：“真羡慕你啊，每天都有花收。”

　　严菊虽然只比余巧大了七八岁，人看着却老了十几岁。

　　她已经和那些三四十岁的女人没有什么差距了。

　　严菊也教余巧，别太早结婚，女人一旦结婚了，就是把大半个自己交出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大多数时候，余巧在听严菊或是抱怨自己老公不懂浪漫或是讲自己儿子脑袋笨读书差了点的时候，她都是浅笑的，不言语。

　　难得的时候，余巧会问：“那你和你老公是怎么认识的呀？”

　　“别人介绍的。我跟你讲哦，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知道了，其实你看大家嫁的男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的有钱有的穷的欠了一屁股债，但结了婚以后，过得都是一种日子。”

　　这是严菊说得大部分废话里，难得的几句有道理的话。

　　有道理在，余巧听不懂。

　　因为听不懂，所以乍一听好像有点道理。再往深了想，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嫁了人以后，过得都是同一种日子。

　　是么？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胡良梅和村里镇里大部分女人过得都是同一种生活，但和她的亲姐姐胡国瑛过得好像又不是同一种生活。

　　余巧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忽然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说白了，到最后谁的自己过得不一样，看的不还是自己么。

　　但既然都是靠自己，结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生一个孩子？

　　想不清楚的事情，余巧一般就不大愿意再想了。她也就是出来工作的这几年变得闲了起来，所以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事情。

　　换了以前读书的时代，余巧最不喜欢的，就是看自己座位前后的女生凑在一起说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话了。

　　吵又吵的很，又聊不出个意义来。

　　真是闲了，退步了。

　　她想自己下班的时候要去看看银行关门了没，去看看自己卡上的钱够不够才好。回去再读一遍高三的事情，要提上日程来了。

　　照常和同事笑笑，照常的下班。

　　唯一的不同，大抵就是那个每天都送一捧花的富二代没来。他都两天没来了，昨天也没有，今天也没有。

　　余巧吸吸鼻子，今天的风有些大，吹得穿的格外单薄的她有些头晕，或许是低血糖上来了也说不定。

　　她装作这里原本就没有一个会每天定点定时来给她送一捧花的男人一样，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逗留，转身便走了。

　　这些臭男人可真让人厌恶啊。

　　扰动了人的心弦以后便当作没有发生过一样转身潇洒离开，留下被撩动的人傻傻站在原地伤神。

　　真是，

　　恶劣的很。

　　不用捧着一大束花走在路上，手是轻松的，腿也是。就是脑子里想了些七七八八的，昏沉的很。

　　街边开始出现卖烤地瓜的了，氤氲的热气围着摊主的小车转悠，染红了那个卖烤地瓜的男人的眼角，显得他的脸又枯黄又干裂。

　　余巧想起自己读高中的时候，自己那个教书教的不怎么样，人偏偏清高孤绝的语文老师吟诵过的一句诗：

　　“天若有情天亦老，”下一句是什么来着，是人间正道是沧桑么？

　　她不大记得了，也不愿意再回去翻书了。

　　没意思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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