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光

　　顾知意被赵萌萌搀扶着来到医务室。

　　赵萌萌想起自己的手机落在草地上忘了拿，安顿好顾知意后便飞快跑回去取。

　　医务室的老师见她疼的脸上都是汗，吓了一跳，连忙让她坐在床上，然后拉上帘子，轻声道：“你把校服掀上去我看看。”

　　顾知意笑了下，“老师，我胳膊用力会带动后背。”

　　她疼得近乎没有力气。

　　老师叹了口气，动作越发怜惜，小姑娘长得白净可爱，怎么还被人欺负，她示意顾知意转过身去，然后帮她举起胳膊，撩起衣服。

　　雪白娇嫩的肌肤上有一大片红肿。

　　皮肤娇嫩，有些地方出了淤青。

　　医务室老师给顾知意上了药，又嘱咐她这两天不要剧烈运动，然后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帘子掀开那一瞬，少女白嫩光滑的后背一闪而过，上面那一片红格外扎眼。

　　沈俞白站在门口顿住脚，手里的烟头也忘了掐灭，黑眸里闪过一丝情绪，很快消失不见。

　　“同学，你也不舒服？”医务室老师一回头见他站在门口，闻着烟味，皱起眉头看他。

　　他回了神，将烟头扔在地上碾灭，淡淡开口，“没事。”

　　清冷的声调。

　　顾知意下意识竖起耳朵，不顾疼痛迅速整理好衣服，起身掀开帘子，“沈俞白？”

　　空荡荡的医务室，除了她和老师没有别人。

　　赵萌萌从外面冲进来，“怎么样了？”

　　“没事，皮外伤。”顾知意拿了药后两人便离开医务室。

　　下午上完课还有晚自习。

　　她的后背火辣辣的痛感少了一点，可以活动一下。

　　吃饭时候是值日生打扫卫生时间，今天轮到赵萌萌，她拎着拖把要去拖地。

　　顾知意拉住她，扯到后背的伤，她疼的皱起眉头，“你怎么抱着两个拖把？”

　　赵萌萌切了声，朝前面和别人手挽手去餐厅的女孩撇撇嘴，“生活委员临时调整值日，跟我一起的那个同学请假了，所以我一下子冲两个拖把，换洗方便。”

　　本来是两个人打扫，偏偏今天和赵萌萌轮值的同学请假了，所以只剩下她一人。

　　顾知意笑了声，“我和你一起。”

　　“你背上有伤，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赵萌萌忍不住跟她贴贴。

　　少女头发有几分凌乱，散在脖后和颈间，鹿眼水雾雾的，皮肤白皙，红唇贝齿，像个洋娃娃。

　　顾知意没有强求，她回头看了眼教室，同学们大多都去吃饭了，剩下几个还在埋头苦学，她不想这么快进入学习状态，索性跟着赵萌萌出了门。

　　“萌萌，等会儿你怎么回去？”

　　赵萌萌甩了甩拖把，“我爸来接我。”

　　顾知意点点头。

　　“你呢?”

　　“我自己回去，我家住在后面不远处，很快。”

　　白天的时候顾青山临走时候说过晚上他要和李娅萍去物流站接东西，可能回来的会晚一些，让她先不要上晚自习，等明天再去，顾知意本来不想上，可是下午的数学课她还有些东西没有弄明白，数学老师让她晚自习的时间去单独给她补课。

　　她犹豫了一会儿便决定留下来上晚自习。
　　晚上只要骑车快点就应该没问题吧。

　　教室里的大垃圾桶还有垃圾需要扔，顾知意让赵萌萌把拖把洗干净来找她，然后自己拖着那个蓝色大垃圾桶先往外走去。

　　一天的垃圾分量不低，她个子矮拖着这个桶有些吃力，加上后背的伤，挪来挪去像是个蚂蚁举大象。

　　不远处有人笑出声。

　　她没有回头看，慢慢拖着垃圾桶一层层台阶往下走，一层台阶再反身拖下来垃圾桶，顾知意也不急，慢吞吞的拖。

　　忽的垃圾桶腾空而起。

　　顾知意吓了一跳，下意识跟着垃圾桶举起胳膊，抬头看向前面，后背拉扯的痛引得她低呼一声。

　　少年单手拎起垃圾桶，黑漆漆的眼眸在她身上划过，下一秒挪开。

　　“谢谢。”她抿了下唇，冲他笑起来。

　　沈俞白没作声，拎着垃圾桶径直往下走去，顾知意被他拖得一路小跑，连台阶都没来记得看清就三步并两步的往下跟着跑。

　　一整个人像是挂在沈俞白身上的挂件。

　　晃荡晃荡的跟着。

　　到最后她被迫松开手，喘着气跟在少年后面。

　　两人一路走到垃圾站，旁边收废品的大爷见两人拎着垃圾桶来笑眯眯的指了个位置让他们倒在那里。

　　少年单手一扣，蓝色垃圾桶被掀翻在地上，他抬脚踹了两脚，里面的垃圾尽数倒出来。

　　一旁几个女生看到他来倒垃圾满脸诧异，更别说沈俞白旁边还站了个白白净净的女生，有大胆的还偷偷拿出手机想要拍照。

　　他弯腰把垃圾桶扶好，然后拿到干净地方放下，没什么表情的扫过那群人，那女生立刻将手机背到身后，推搡着离开。

　　顾知意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他。

　　雪白的掌心躺着一块折的整整齐齐的纸巾，沈俞白挪开眼没有接，转身朝着旁边的水龙头走过去，阀门打开，他弯腰洗手。

　　侧脸上的疤痕有些明显，沿着鼻梁一侧没入耳鬓。

　　好凶啊。

　　顾知意抿了下唇，拎着垃圾桶站在离他不远处。

　　沈俞白洗完手刚转头就对上一双明亮眼眸，“要一起回教室吗？”

　　声音软糯又柔。

　　沈俞白扬了下眉，没作声，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

　　顾知意不自觉跟着他回眸看去，只见赵萌萌跑过来按着膝盖喘气，“看不出来啊顾知意，瘦瘦小小的还挺有劲，一个人拎着垃圾桶能走这么快，你后背不疼啊。”

　　她摆摆手，指了指刚才还站在那里的人，“是他帮我的，咦，人呢？”

　　赵萌萌睁大眼睛，声调猛地低下去，瞥了眼从斜后方走过去的校霸沈俞白，啧啧嘴，“你开什么玩笑？”

　　“沈俞白那种人能帮你倒垃圾？”

　　那种人。

　　顾知意蹙起眉头，“哪种人？”

　　“他不好惹，”赵萌萌捂着嘴抬起一边垃圾桶，示意她一起往回走，“听说他是混社会的，经常出去参与打架，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带伤来上课，话又少，人又冷，谁敢和他说话，虽然帅，但是除了大姐大没人敢往他身上贴。”

　　“而且我听说他爸是个赌鬼，他妈妈也因为他死了。”

　　说到最后女孩声音越发低下去，像是在说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

　　脑海中划过那天少年低头点烟的模样，顾知意忍不住回眸看去。

　　沈俞白抄着手慢吞吞的往相反方向走去，背影消瘦孤傲。

　　他不上晚自习么。

　　“看什么呢？”赵萌萌扯了下她的袖子，“他根本不上晚自习。”

　　顾知意垂下眼没再说话。

　　晚自习的时间很快。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顾知意去了数学老师的办公室，等她出来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手机被放在家里也没有带出来。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门口的超市给顾青山打个电话，还是骑着自行车自己赶回去。

　　学校马路对面是小吃一条街。

　　夏天的夜晚烧烤摊是必备的夜宵。

　　张之楠用牙咬开一瓶啤酒递过去，“俞哥，给！”

　　沈俞白看了他一眼没接，手撑在膝盖上，拿起一个小龙虾慢条斯理的拨开。

　　“……”张之楠仰头灌一口啤酒，胡乱擦下嘴，“俞哥，不是说今天晚上要去打拳么，怎么没去？”

　　“有事。”

　　张之楠点点头，拿起一串五花肉横着嗦了口，含糊不清的，“那要不我们去……”

　　“沈俞白？”一声清脆明艳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是少女故意装出来的娇柔嗓音。

　　张之楠回头一瞧，顿时乐了，“李佳颖，你这夹子音是从哪儿学的，搞得老子一身鸡皮疙瘩。”

　　李佳颖不知道什么换的衣服，蓝色校服裤子被一条百褶短裙替代，雪白修长的腿暴露在空气中，烧烤摊矮，几个男生都是坐的马扎子，冷不丁见着这样一双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一阵风吹过来，李佳颖捂着裙子低呼声，“好讨厌啊。”

　　这酥麻声音引得张之楠抖了抖身子，“要不要来点？”

　　“生活委员不回家写作业啊。”李海痞笑几声，眼神落在沈俞白身上，后者面无表情，专心吃虾。

　　马扎挨着沈俞白放下，李佳颖拢了拢头发，偏头看向他，照射灯打光在他的脸上，一半隐于黑暗中，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仰起头时喉结上下滑动几下，引得少女顿时红了脸。

　　“今天我看见你帮顾知意倒垃圾了。”李佳颖从旁边拿起一瓶啤酒，熟练的起开，然后替他满上酒。

　　红唇微微翘起，涂过睫毛的眼睛直直的看向沈俞白，情意露骨，毫不掩饰。

　　沈俞白低头拿起一个小龙虾，指尖轻轻用力，虾头掰断。

　　旁边两个男生脸色有几分变了。

　　李佳颖浑然不觉，依旧贴过去，夏衫浅薄，少女胸前贴近他的胳膊，热度隔着薄衫瞬间穿透，她的耳尖也浮上一层朦胧，声音越发娇媚，“值日你都没帮我倒过垃圾，明明我们俩一组的。”

　　“滚开。”

　　声音冷冽低沉，带着些许戾气。

　　他拎起旁边酒瓶卡住一根筷子，手掌稍用力，“砰”的一声，瓶盖飞了出去。

　　李佳颖被气的眼眶泛红，站起身久久没动，好半天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才愤愤离去。

　　裙摆被风扬起也没管没顾。

　　“俞哥你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哈哈哈。”

　　“你懂个屁，这女的太骚气了，俞哥不喜欢这款。”

　　“你可得了吧，那你说俞哥喜欢哪款？有吗？”

　　“俞哥你还用得着么，那一招手一大把往上贴的……”李海仰头灌了口啤酒，咂咂嘴，刚准备让人再烤两个烤面包就听见后面有人说话。

　　“呦？这不是俞哥么？”

　　张之楠向后昂头看去，一张麻子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操！”他直起身往旁边挪了挪，“赵强你他妈要吓死老子啊？”

　　被叫做赵强的黄毛摸了摸刚剃完的光头，嘿嘿笑了两声，朝刚才李佳颖的方向看了两眼，“你们学校的？”

　　李海瞥了眼沈俞白，笑了下，“是啊，好学生，没意思。”

　　“老子发现你们学校的妞长得都挺好看啊，”赵强从旁边桌扒拉过来一根马扎子坐在沈俞白旁边，胳膊搭上他的肩膀，“俞老弟，这两天徐哥说都没看见人影啊，特意让我过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海还没来得及开口，沈俞白放下杯子，掀起眼皮看向赵强。

　　他在天泰是出名的打架不要命，就连老徐都有些怵他，冷不丁近距离的被沈俞白看一眼，赵强心里咯噔一下，讪讪一笑拿开胳膊，然后端起啤酒瓶给他添酒。

　　他偷瞄了眼沈俞白，软了语气，“其实徐哥也是关心你。”

　　沈俞白笑了下，拿起一只龙虾摘头剥壳，细长手指慢慢将整只虾剥出虾肉，然后放到餐碟中，推向他，黑眸冷冷瞧他，“成啊，明白。”

　　赵强咽了口口水，指了指那虾，“给我的？”

　　“嗯。”沈俞白抽了两张纸擦干净手指，“带个话回去，最近有事。”

　　最终赵强也没敢吃那虾肉，喝完杯子里的啤酒就找了个理由离开烧烤摊。

　　他一走，李海嗤笑声，“俞哥，老徐底下的人都这么怂？”

　　“别瞎说，”张之楠难得严肃，“他们才是欺软怕硬，现在看俞哥惹不起，一旦有事肯定第一个踩人下头的。”

　　沈俞白眯起眼仰头把酒喝完，学校门口昏黄灯光下，一辆辆自行车被推出，一个个学生背着书包走出，走在最后的那个人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慢慢推着车走出来。

　　灯光影长，她的影子被拉着老长，宽大裤腿贴在腿上，倒影出一个可爱又奇怪的影子。

　　她低着头走的慢吞吞，旁边人的车子好几次擦着她的手过去，偏偏她毫无发觉。

　　顾知意歪头看了眼旁边的路，大路还有路灯，她暗暗舒了口气，骑上车给自己打气，然后一鼓作气骑上车用力一蹬，自行车飞快窜了出去。

　　小小身影像是有超强爆发力，一瞬间窜出去老远，像个突然撒气的气球，又猛又蠢。

　　沈俞白勾了下唇，眼神瞥向旁边的红绿灯和斑马线。

　　人果然停在那里。

　　他举起杯子灌了口啤酒。

　　李海不经意间抬头愣了下，又飞快瞥了眼面前人。

　　他该不会是喝多了眼花吧。

　　多少小龙虾啊他就喝多了开始晕乎了！

　　所以刚才俞哥是笑了吗！

　　那弧度虽然很小，但是绝对是有！

　　他装着胆子掀起眼皮再去看，对上少年黑漆漆的眼眸，李海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说话，沈俞白抄着手站起来。

　　两个人跟着他的动作仰头，“俞哥，你干啥去？”

　　沈俞白掏出一支烟点上，星火点点，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面容，少年声音染上几分沙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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