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光

　　“行了啊，赶紧回去上课，”医务室老师赶两人，“沈俞白你那个伤口注意换药消炎。”

　　说完朝两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沈俞白拎起袋子往外走去，顾知意跟在他后面，他走到门口停下，后背不出意外的有人撞上来。

　　鼻尖有几分硬度，轻轻撞了他一下。

　　明明不痛，可偏偏这下碰撞像在他的心里投入一颗小石子，水波碰壁激起浪。

　　他闭了闭眼，没回头。

　　顾知意揉着鼻尖，被疼出生理性眼泪。

　　这人后背真的好硬。
　　疼死了。

　　她眼泪汪汪的歪头看他，“怎么了？”

　　少女鹿眼湿漉漉，无辜到犯规，沈俞白挪开眼转身往旁边走，声音淡淡，“跟着我干什么。”

　　顾知意抿了下唇，“我没跟着你。”
　　“回教室的路就这一条啊。”

　　面前人的手指上还勾着袋子，看着里面的东西，顾知意忽然想起之前她给沈俞白买的那些酒精棉签，应该是被他扔了吧，那这些可不能再扔了。

　　毕竟他受伤都是因为她。

　　于情于理自己都要监督他上消炎药的。

　　于是她快步走到沈俞白前面，仰起头看他。

　　本来在后面的人突然跑到前面，沈俞白猛地顿住，他似乎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一股烦躁腾得从心底里窜出来。

　　他舌尖抵住下颚，啧了声。

　　“沈俞白。”顾知意喊他的名字。

　　嗓音轻柔软糯，带着一点点南方口味，又甜又轻。

　　沈俞白挑了下眉，把那点烦躁压下去，后退半步垂眸看她。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操场阴凉处，学生们有在上体育课的，不少人认识沈俞白，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都起了八卦的心思，连球也不打了，愣生生的瞧着。

　　沈俞白掀起眼皮不耐烦的看了眼不远处像杂草一样竖叉叉的人，薄唇渐渐抿紧。

　　脸上那道疤愈发显得很凶。

　　他手抄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拎着袋子，居高临下的望着顾知意。

　　顾知意仰着头，没有管他的臭脸，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刚才医务室老师说了，你要好好消炎，不然会化脓的。”

　　沈俞白点头。

　　“不要碰到水，忍忍吧。”

　　断眉挑了下。

　　面前少女红润的唇一开一合，软萌无害，极其认真的跟他交代注意事项，跟丢他烟盒的样子截然相反。

　　沈俞白弯下腰同她平视。

　　黑漆漆的眼眸里倒映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他忽的轻笑，夹着几分清冷和嘲讽。

　　薄唇连勾起的弧度都微乎及微。

　　正值下课时间，操场上的学生陆陆续续回教室，不少人看到两人站在那里。

　　少年眉眼疏离淡漠，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沈俞白舌尖舔了下牙尖，“既然这样，那你来给我消毒好了。”

　　“好。”没有任何犹豫，顾知意一口接下来。

　　巴掌大的圆脸认真又坦然，更是一点儿不惊讶他提出来的要求，仿佛就在等他这句话。

　　白嫩纤细的手抬起来，从他手里勾过袋子，认真抱在怀里。

　　沈俞白噎了下。

　　一股莫名情绪蔓延出来，他烦的咬牙。

　　他直起腰越过顾知意径直朝教学楼走去，连话都不说了。

　　顾知意回头看他，抿着唇不敢笑。

　　回到教室赵萌萌立马飞鸽传书，一张字条从前面落到顾知意的桌子上。

　　——“宝贝儿，沈俞白没怎么样你吧？”

　　顾知意按下笔，侧身挡住字条，“没有。”

　　晚自习要各科随堂考试，整个晚上教室里只听得见卷子哗哗哗翻页的声音，还有间歇时候讨论答案的声音，顾知意和赵萌萌还有其他人都在看自己的对错。

　　旁边同学满脸羡慕的看着顾知意说道：“顾知意你好厉害啊，都对了。”

　　顾知意抿嘴微笑，“我也错了很多的。”

　　她也有薄弱的科目。

　　再过一个月就要面临放暑假升高三，老师们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们，发下来的卷子一份接一份。

　　就连顾青山都说顾知意自从来南关中学后都瘦了不少。

　　李娅萍嘴上说着减肥好，穿衣服好看，但也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等考完试后，走读生已经可以回家。

　　顾知意从车棚推出车往外走。

　　后车座被人拖住。

　　她回头看过去，张之楠和李海站在后面冲着她笑，见她回头张之楠更是直接坐在她的车后座上，笑嘻嘻的说道：“顾同学，要回家啊？”

　　顾知意点点头，“有事吗？”

　　张之楠看了眼李海，依旧坐在她的后车座上没下来，“那个，我们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你说。”

　　“俞哥真的救你了？”张之楠说着比划了胳膊，正是沈俞白受伤的位置。

　　他不信沈俞白那么冷的一个人能去救一女同学。

　　更不用说会受伤。

　　毕竟他打架那么厉害。

　　顾知意微微垂眸，把着车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张之楠“哎呦”了一声。

　　她忙抬眼看过去。

　　沈俞白神情平淡，单手拎着张之楠的后脖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从顾知意的车座上拽下来，冷冷开口，“改行了？”

　　张之楠满脸懵：“啊？”

　　“噗嗤。”顾知意慌忙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干净眼眸看他们。

　　李海也被逗乐，拍了拍张之楠的肩膀，“傻了吧，俞哥说你改行当八卦娱记了！”

　　张之楠：“……”

　　他就不该多想，俞哥那张嘴可比拳头还要怼人。

　　“顾知意。”沈俞白掀起眼皮，浅浅眼皮褶子折起，狭长眼眸锁住她，像猎豹看到猎物，语气倒是清清淡淡，微风都能吹散那种，“什么时候换药。”

　　旁边两位彻底傻眼。

　　不过是几天没看见俞哥，怎么感觉像是错过了好几集偶像剧。

　　顾知意也没料到他会问，愣怔几秒后指了指外面，“回家？”

　　“……”

　　张之楠捂住了嘴巴。

　　李海夹着他的脖子扯了扯嘴角，“那个，我们先走了。”

　　顾知意反应过来，脸颊迅速爆红，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误会了！”

　　没人回应她。

　　她蹙起眉头看向沈俞白，后者挑了下眉。

　　顾知意抿了下唇，“那个，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沈俞白点点头，“走吧。”

　　“去哪里？”

　　“回家。”

　　“……”顾知意欲哭无泪。

　　两人骑车一前一后往巷子里去，隧道口处，沈俞白不自觉放缓速度，身后人紧紧跟着他。

　　黑暗中，少年嘴角缓缓勾起，下一秒又很快抿紧。

　　高中生下晚自习回去的晚，李娅萍早早就做好了夜宵等顾知意，回来后就可以吃上。

　　顾知意匆匆扒了几口饭，心里惦记着要给沈俞白上药，便想着去外面。

　　她拿起牛奶喝了口，只见李娅萍从厨房拎了一兜甜瓜进来，“老家今天给快递了一些瓜过来，我看对门孩子在门口坐着，你去给他家送些。”

　　顾知意起身拉开塑料袋，青绿圆润的甜瓜还带着瓜蒂，看样子是刚摘没多久的。

　　老家的甜瓜是出名的好吃，每年到了季节家里都会给买些放在家里，小孩子渴了吃一个，饭后解腻吃个，瓜甜清爽，顾知意尤其喜欢吃。

　　“好，那我去啦。”顾知意拎起袋子跑了出去。

　　“慢点啊，外面黑，让你爸把灯笼打开。”李娅萍用围裙擦了擦手，招呼顾青山帮忙出去点灯。

　　顾知意拎着袋子出门就看见沈俞白坐在门槛上。

　　他似乎很爱坐在那里。

　　玄关门口的灯昏黄黯淡，少年半张脸隐再黑暗中，他歪头看手机，那光在他的头顶道出一个光圈，朦胧轻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平易近人。

　　听到动静，沈俞白掀起眼皮看过去。

　　顾知意咽了口口水。

　　好吧，只是一点点，真的一点点。

　　这样被他看过来，总觉得那双眼睛里藏着杀气，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肯定已经中了好几刀。

　　她三座并两步过去，在他面前蹲下，“酒精和棉签呢？”

　　沈俞白腰部后靠，从身后暗处拎出一个袋子扔到她脚下。

　　“你吃宵夜没？”顾知意低头从里面翻出棉签，打开酒精瓶小心翼翼倒出一点来，然后拉过他的胳膊来，轻轻替他消毒。

　　晚风吹过，她的几缕头发散落下来，落在他胳膊上。

　　麻麻酥酥的。

　　沈俞白动了下胳膊。

　　“别动。”顾知意看了他一眼，继续涂抹伤口，“是很疼吗？”

　　“酒精就是有些疼，你忍忍，马上就好了。”

　　说着她又换了根棉签，一点一点把伤口清理干净。

　　毕竟这蹭破皮的面积有点大，加上烫伤发红的地方，她蹲在那里把他的胳膊放在腿上，探身去拿烫伤膏。

　　温热柔软的触感压了下来。

　　沈俞白缓缓眨了下眼。

　　在她拿到烫伤膏打开时，放在腿上的胳膊收回去，沈俞白站起来掏出手机，“说。”

　　“行，去。”他回复的简略。

　　顾知意依旧蹲在那里，举着烫伤膏看他。

　　沈俞白抬手蹭了下眉心，眉头蹙起，“你回去吧。”

　　“你要出去啊？”顾知意站起来，又上前一步，眨着眼睛看他，“把烫伤膏涂上再去吧。”

　　麻烦。

　　沈俞白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他掏出烟叼在嘴里，然后打开打火机，冷厉侧脸凑上预备将烟头点燃。

　　火苗燃起蹿高的一瞬间，将顾知意的面容照亮，杏眸璀璨，神情干净柔和，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仙女看着他点火抽烟。

　　沈俞白顿了下。

　　暗暗咒骂了句。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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