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急

　　“韩姑娘这样想，我这三妹妹可未必见得是一般想法吧？”云初唇畔含笑，神色自若，“瞧着苏家的事，三妹妹也并非对韩姑娘全盘托出，韩姑娘又何必这样的一腔愤慨，为她人强出头呢？”

　　“那郡主又是哪里来的底气，认定了我会被你三言两语调拨？”韩岁欢撑着头，看向云初道：“我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郡主清楚。”

　　韩岁欢说着，淡淡看了苏络一眼，这才长叹了口气，接着道：“郡主也别怪我多管闲事，你不知道，苏络的牙尖嘴利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典型的窝里横，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干出这偷听的事。换言之，那些不重要的人也确实不需要浪费口舌，郡主看她的态度，还看不出来你我二人，在她心里的孰轻孰重吗？”

　　“也罢。”云初无奈失笑，她看向苏络道：“看来今日实在不是适合谈心的日子。”

　　她站起身，慢行几步在韩岁欢面前站定了。

　　她背对着苏络，侧对的韩岁欢，阳光直直照着云初，她半眯着眼，语气很轻，“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她对自己血亲尚且如此，韩姑娘就不怕，来日你两人闹翻，远比我二人此刻更加惨烈吗？那日她回鄞城，敢说不是为了还苏家的情，从此分道扬镳？借着别人的人马、换自己的问心无愧，还摇身一变成了鄞城那些人的救命恩人。韩姑娘在京城孑然一身，今日她借着你在京城站稳脚跟，来日没了若你对她毫无用处，她又会如何对你这位，同去同归之人？”

　　云初轻笑出声，她抬起下巴，望向院子里被阳光晒得青白的地面，“君子坦荡荡，韩姑娘可小心一番真心实意错付。”

　　韩岁欢不耐烦地掏着耳朵。“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间无完人。【1】况且，韩岁欢要交的也从来不是什么圣人。”

　　“但愿吧！”云初笑得更加灿烂，她眉眼弯弯地转过身看了苏络一眼。

　　鲜花包裹着荆棘，好似毒蛇披着的艳丽皮囊，她站在光芒里耀眼的不可方物。

　　云初依旧用着玩笑的语气，看着韩岁欢的眼睛道：“只是五年前看她对苏家的态度，总也能算前车之鉴，韩姑娘若是能从中品出些什么，也算是没有布了别人的后尘不是？”

　　“郡主果真没料到我会来，也不事先查清楚。你用别的事来挑拨也就算了，偏偏揪着五年前的事不放，那些日子是我二人一起的，若她只是在人前做做样子，带兵回到鄞城之后大可回到苏家，任凭苏家二哥在城门口吊得半死不活，那下头正在打仗，她不去也无人能够指摘。可她半点都没犹豫便去了，要不是郑家大哥带人及时赶到，她早不在这了！”

　　韩岁欢长出口气，面上流露出几分正色道：“郡主也别把别人都当傻子，那日带兵的是沈疏桐，派沈疏桐前去的是云锦，战事胶着之时，是黄公子带着郑家兄弟赶去解围，怎么就她苏络得了人情？大梁兵马都是陛下的兵马、朝廷是穆氏的朝廷、这恩情自然也是我得救的鄞城官眷，对朝廷、对陛下的恩情，京城是天子脚下，郡主，慎言。”

　　云初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也罢，确实天色不早了，想来三妹妹也并不想留我用饭，我也就不多叨扰了。”

　　她终于迈出了明辉堂侧厅的大门，苏络不自觉松了口气，叫紫安把人送了出去。

　　下人重新上了盏茶，苏络撑在桌上揉了揉眉心。

　　她五年前就看不透云初，如今依旧半点看不明白，她知道云初不是会对着无用的人献殷勤的人，可她今日特意前来，就只是示好不成，有心离间吗？

　　离间她和云锦、离间云锦和镇北王府、离间她和韩岁欢......

　　可她又怎么不会不明白，这话由她说出来，只能让她们之间的关系更加牢不可催？

　　苏络脑子里一片混沌，昨夜彻夜未眠的疲乏泛上来，更扰得人头额胀痛。

　　韩岁欢久久注视着云初消失的方向，半晌，她才皱着眉一脸警惕，“我就说你和他在一起占不到便宜，你那个叫紫安的小丫头还不敢放我进来。”她回过头看向苏络，“这个女人肯定别有用心，她到底要干什么？”

　　苏络叹了口气，“这边将军一走，她就有了动作，难不成，云初也和锦州的事有关？”

　　“不像。”韩岁欢思索片刻，“锦州全境遭灾，十有八.九是因为卢勇康和辛橦两个人之前挖堤淹县，上游决堤，又赶上几天的大雨，他们两个都是韩相举荐的人，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朝里的风向也都指向他。云初是要嫁瑞王的人，她掺和进来能有什么好处？”

　　确实，这件事闹大了，受斥责的是韩相，韩相如今和太子斗得如火如荼，就算这件事不是意外，也应该是太子的人动手，可日后，天下到底是太子的，他又性情仁厚，怎么可能会做出不顾百姓死活的事？

　　“这么看来，锦州的事应当是上次卢、辛二人为非作歹埋下的隐患，若真是如此，你也不必担心白老太爷一家，福州官员没有报灾，想来是无事。”

　　此刻报灾还是天灾，若是他们有心拖延，变成了人祸，那朝廷之后的处罚不会轻。只要锦州的事背后无人指示，当地的官员不会看不明白这一点，更不会故意隐瞒。

　　韩岁欢也道，“我明白，只是不去看一眼，到底不放心。”

　　苏络惊道：“你要自己去福州？什么时候？”

　　“尽快。”韩岁欢耸耸肩：“孑然一身嘛，想去便去，今日来，本就是想同你说一声，谁想正遇见了她。”韩岁欢深深看了苏络一眼，似乎要说什么，又半晌没开口，最后她才轻松地道“我去看一眼，没事我便回来，快马加鞭，大约这月月底便能回来。”

　　苏络思忖片刻，“那你不如立刻出发，此刻还能追上将军的队伍，如今锦州附近州县都是尚未安置的灾民，你一个人去也太凶险了。”

　　韩岁欢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况且现在韩相正忙着自己那摊子破事，不趁着他还腾不出手的时候走，只怕要走也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我还得跟你要一个人。”
　　苏络一愣：“谁？”
　　韩岁欢指着兰院的方向：“瑜儿的拳脚师傅，苍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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