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露馅了

　　水云间虽然只有一层，但是占地面积却很大，这里外墙与内墙都是用碧绿色的竹子皮包裹装饰的，偶尔在墙壁的缝隙之间伸出来几片碧绿的竹叶，洋洋洒洒绵延了一整座建筑。

　　里面随处可见的都是绿植竹子做的装饰摆件，还有形状各异的石缸，养着花色各异的观赏鱼。

　　尤其是连接前厅与包间的这条走道，流水潺潺，干冰水雾，恍若置身水云之间。

　　包间里面，餐桌椅子，置衣架都是用竹子做的，散着淡淡的青竹香，格外好闻。

　　办公室里十几位同事，正好围了一桌。

　　程维拿着菜单先递给了陆生，陆生微笑着抬了抬手，拒绝了。

　　他便毫不客气的以主人的姿态发号施令了，“看样子，陆教授是不擅交际，这样吧，我们先每人点一个吧……”

　　陆生看着他们七嘴八舌的点单，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靠在椅子上微微的笑着。

　　等他手里这个橘子吃完，这一圈人差不多都点完了。

　　菜单最后又转回到了程维的手里，他大致看了一遍，让服务员报了一下已经点了的菜。

　　然后，看了看陆生，“陆教授，一人点了一个菜怕不够吃，我再加几个不介意吧？”

　　陆生还是微微的笑着，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他说的多加几个，并不是真的多加了几个，而是将别人没有点到的招牌菜全部都点了一遍。

　　连旁边站着的服务员都看不下去了，微笑着提醒他，“我看您点的稍微有点多了，我们这里招牌菜的量有点大，而且这几道菜，主要食材都差不多，我看不如……”

　　“你懂什么啊？”服务员还没有说完，程维的声音就盖了过去，“我们都是穷人，好不容易上这来一趟，当然要把所有的菜色都尝个遍了，就这些了，再开三瓶拉菲，要八二年的”

　　服务员小姐姐愣了愣，看了看旁边坐着的陆生，陆教授还是微微的笑着，“听他的”

　　然后，他又从果盘里拿了一角西瓜靠在了椅子上。

　　后面的时间他们就都吃吃喝喝，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什么哪个学生又被保送了，哪位老师又结婚了什么的，最多还会说几句恭维陆生的话，什么青年才俊，什么未来可期。

　　不管他们说什么，陆生都带着非常礼貌的笑，也不动筷子不动酒，就一个劲儿的吃水果。

　　也有人客套的让他吃点别的，他都是微笑的拒绝。

　　只说是自己小时候穷，没吃过什么好的水果，这里的非常新鲜，不吃就浪费了。

　　他们点的菜很多，服务员来来回回的上菜，包间的门也并没有关严实。

　　沈公子和他养的鱼说说笑笑的从隔壁包间里出来，路过这里，眼角的余光瞟到了里面的人，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急急忙忙了撤回了一脚，跑到门缝里看了个真切。

　　我靠！陆教授啊？这是……有了点钱，飘了？

　　和这么多人吃饭？慕衍知道吗？他也不像是有什么酒肉朋友的人啊。

　　“早就听说沈公子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我们才刚吃完饭呢，您这又是看到哪位老相好了啊？”站在那边的小可爱酸了他一句，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站在门缝里看人，多掉身价啊，我看您还是进去打个招呼吧，说不定今晚就用不到我了”

　　沈公子站直了身体，挑着眉毛看了他一眼，“小可爱，本公子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收了本公子的礼，吃了本公子的饭，你今晚别想跑，但在此之前呢，本公子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说着，拉住了一个要往里面上菜的服务员，“哎，里面是什么局啊？”

　　服务员小姐姐为难得厉害，“这……”

　　沈公子顿了顿，轻轻咳嗽了两声，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沈临君，认识吗？上次和你们老板一起钓凯子的那个，记起来了吧，里面有个人是我朋友，我就问一句，没有恶意”

　　“额……沈公子好，里面好像是一群大学老师，过来聚餐而已”

　　“大学老师来得起这种地方？谁付钱啊？”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几乎把所有的招牌菜都点了，我们领班特意提醒说有点多，还被客户骂了，不仅如此，还开了三瓶82年的拉菲，我听他们都在说一个陆教授，想必应该是这位陆教授组的饭局，他来付钱的吧……”

　　“扯……”后面那个“淡”字没有吐出来，沈公子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去吧，去吧……”服务员小姐姐微微低了低头，端着菜品进了包间。

　　扯淡吗这不是，陆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就算是要请同事吃饭，怎么可能选在这种地方，他那么爱占小便宜，那么小气，就算是跟着慕衍有钱了吧，也绝对不可能铺张浪费点那么多菜的！他每次吃饭都要打包的好不好！不会是被人坑了吧……

　　沈公子立刻掏出了手里，在偶遇男团群里狂轰滥炸：@陆生，你在水云间啊？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本公子正好也在，要不要本公子帮忙？

　　陆教授现在正沉迷于看戏，哪有时间回复他。

　　于是乎，沈公子又圈起了另一个人：@慕衍，你们什么情况啊？一个人都不搭理我？

　　慕老板现在正沉迷于工作，也没有时间回复他。

　　于是乎，工具人沈公子很自然的就放弃了。

　　算了算了，不管是不是被人坑了，本公子既然碰上了，管总比不管强，也就一顿饭钱的事儿，老板啊老板，你又欠本公子一次！啊……本公子可真是个讲义气的好工具人。

　　“沈公子，你的老相好，不会就是那个陆教授吧”

　　沈公子冷笑了一声，快步走到了收银台那边，“呵！本公子可没有那么大的命当他的老相好，上次差点把我吓进心理科住院……大概也只有我们慕总喜欢这一款了”

　　他递了一张卡，“三号包间的单我买了，待会儿他们结账的时候，你就说……”

　　听到后面的话，收银员小姐姐又为难，“啊？这……老板要是知道了……”

　　“他要是知道了，你就说是我说的，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还有，我上次存在这里的罗曼蒂康帝拿过去送给他们”沈公子说完就拉上了自己小可爱的手，“走了，小可爱，美妙的夜晚降临了”

　　三号包间里的十几位老师，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直到两三个小时之后才停。

　　见他们三瓶拉菲都喝得差不多了，服务员小姐非常礼貌的将沈公子嘱咐的罗曼蒂康帝取了出来，“陆教授您好，您上次和沈公子过来吃饭，存在这儿的罗曼蒂康帝需要吗？”

　　陆生愣了，看着这瓶酒久久的回不过神。

　　程维也愣了，包间里所有人都愣了。

　　片刻，程维先问了一句，“沈公子？哪位沈公子？”

　　陆生扯了个笑容，“哦，一个朋友”，然后对服务员说，“他们吃完了，酒不需要了”

　　服务员小姐姐微微的笑着，“好的，陆教授，我们老板经常听沈公子提起您，只是无缘一见，今晚您正好过来，我们老板却有事不在，他特意嘱咐我们给您免单，希望您下次赏脸再次光临，慢走”

　　这番话说完，服务员小姐姐非常礼貌的端着红酒出去了。

　　剩下包间里的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还是程维笑了两声，缓和了一下气氛，“陆教授，没想到你还认识水云间的老板呢，那你可真是太能装了，真是……得了，时间不早了，我们都先走了啊”

　　程维开了头，后面的人就都陆陆续续的收拾起了东西，准备离开了。

　　“等等”

　　冰冷的两个字，叫住了这个包间里的所有人。

　　他们回头，看着陆生靠在椅子上，沉着脸，点了支烟。

　　他是吐了口烟圈才说的话，“这顿饭既然是我请的，我想大家应该要听我这个做东的说句话吧”

　　“我不喜说话，也不擅交际，因为年轻，与你们不一样，所以你们不待见我，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我也不待见你们，今天晚上这顿饭是为了什么，我想大家都看得很明白，从小我妈就教我，我们是穷人，要安分守己，所以，我向来不惹事，但，也从来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陆生突然放慢了语速，眯着眼睛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比如说我的课件突然不见了，我的办公桌上多出来某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今晚这顿饭就当是我提前给你们道歉了，如果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要怪罪”

　　“话我说在前面，你们最好不要惹到我，你们，也惹不起我，当然，大家同在一个办公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后相处的机会还有很多，我建议我们还是回到之前那种相互不待见，相互不打扰的关系，以后在学校遇见，招呼都不打的那种，可以吗？”

　　他微微的笑了笑，对旁边站着的服务员说道，“给他们打包，每个人都要带一份走，回家热热还可以吃，浪费不好”

　　陆教授说完，睥睨了这群人一眼，抬脚就离开了。

　　脸色最难看的要属方才最活跃的程维了，他冷笑了两声，出去打了个电话，“泽哥，这事我怕是干不了了，这个人可比你说的要难对付多了”

　　水云间这种饭店本来就开在高档的富人区，距离他们住的上华苑也没几步。

　　陆生是走着回去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昏黄的路灯早就亮了，整齐划一的绿植，一尘不染的马路，边上一幢接一幢的别墅豪宅，偶尔路过几辆豪车，鸣笛的声音都特别小。

　　他还记得哪里，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就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

　　道路很窄，坑坑洼洼的，下雨天留下的积水大半个月都不会干，然后变得乌黑，腥臭，密密麻麻的电线，有些墙皮掉落，露出了丑陋的墙体，三两个行人路过，随地吐痰，辱骂着难听的脏话。

　　母亲总是会很认真的蹲在他面前，和他说，“阿生，我们是穷人，穷人就要安分守己”

　　陆生长吐了一口气，家门就在眼前了，他却不想再往前走了。

　　倚靠在树脚，看着黑压压的天，又点了支烟。

　　太阳还没有出来，白色就染上了东方的天，潮水般越漫越大。

　　慕衍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他了，靠着树，抽着烟，地上的烟头散了一地，像是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

　　看见他过来，陆生微微弯了弯眉眼，眼尾被烟草的味道熏了一整夜，却像是浸润了一层香醇的酒。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鼻息里的烟雾散出来，白雾撩上了手指，染上了发梢。

　　他看着他，看着他，情不自禁了，“陆先生，我好想你啊”

　　陆生吐了口烟圈，声音低哑，“你自找的”

　　慕衍精致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快步上去，俯脸就是一个吻。

　　陆生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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