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靠近我

　　知柚醒来的是已经天光大亮，日光透过窗帘散进来零零碎碎的几缕，分不清是什么时间。

　　周围很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从床上爬起来，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

　　[10:18]

　　很久没睡到这么晚了，知柚揉揉眼睛，脑子都晕乎乎的。

　　突然，她定睛看着手里的东西，面上尽是惊诧之色。

　　昨天晚上，手机屏幕不是被摔碎了吗，还关机了。怎么现在完好无损，还被充了满格的电。

　　不用多想，她就知道肯定又是陆格做的。
　　把碎屏的手机修好，而不是换一台新的。

　　以一种不会让她有压力的方式，自然而然地接受。

　　知柚飞速下了床冲进洗手间洗漱，整个人收拾得干净得体后才推门出去。

　　本以为会见到陆格，可是客厅和次卧内都是空无一人，唯独餐厅内传来淡淡的饭香味儿。桌上的早餐还是温热的，应该是刚送过来。

　　陆格甚至估量好了她的起床时间。

　　吐司盘旁边粘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的字迹金钩铁划，笔锋顿挫，而写的内容却极为家常，显得有些画风不搭。

　　[我先去公司了，记得吃早餐，吃完有人会送你回去。绘本我不请自拿了，如果不愿意送，就当你先借我的。]

　　看到最后，知柚无声地笑了笑。

　　她放下便利贴，拉开椅子，对着这桌实在丰盛的早餐发愁。

　　这也太多了，猪都没这么能吃。

　　知柚咬了一口火腿饼，顺便暗暗感叹了一下陆格的体贴。有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认识了一个假陆格，温柔得太不合常理了。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知柚侧头，看到来电显示“妈妈”的字样。

　　她愣了愣，然后赶忙放下餐具，按了接通键。

　　“喂，妈。”
　　“柚柚你可算接了，知道妈妈多担心你吗。”万桢的语气带了些责备，“跟爸爸妈妈生气也不能不接电话啊。”

　　知柚想起前一天的事，心情还有些低落，她应着，“我手机没电了，不是故意不接的。”

　　“行了行了都过去了，不提了。柚柚，你好久没回家了，昨天回来也没吃个饭，今天中午回家吧，妈妈做了你爱吃的。”

　　闻言，知柚没有马上回答，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知含海，心里有些抗拒。

　　电话那头没了动静，万桢便又道：“柚柚这么乖，怎么也开始和爸妈闹脾气了。你爸他也是个急脾气，你总不能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就记恨他吧。”

　　“妈，我没有。”知柚皱了皱眉，“好，我中午回去。”

　　挂了电话后，知柚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情，随便扒拉了两口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临走前，他给陆格发了条信息。

　　[知柚：我中午要回趟家，北安路那边。]

　　其实不告诉他也可以，只是知柚心里总觉得有这个必要，反正发信息也就是顺手的事儿。

　　对面回得依旧很快。

　　[陆格：嗯，要我陪你一起吗。]

　　知柚到没想到陆格会有陪她一起去的想法，看了眼便回复过去。

　　[知柚：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好。]
　　[陆格：好，我让人直接送你过去。]

　　[陆格：有事联系我。]
　　[知柚：好。]

　　出了总统套房的门知柚才发现，有一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女性工作人员一直等在门口，就为了知柚醒后带她从员工通道离开。

　　一路无人，想来也是被安排过的。

　　酒店的另一个出口，停着辆私人轿车，知柚看到有人从驾驶座下来。

　　是个非常干练的女人，深棕色的头发绑了低马尾束在脑后，白色衬衫，灰色的小西服和包臀裙。眉眼柔和，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女人绕过车身给知柚开了后车座的门，她笑容婉约，多了几分亲近感。

　　知柚看到女人微笑着朝她开口。

　　“您好知小姐，我是童雀。”

　　知柚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这个名字。

　　童雀，那个自称是陆夫人助理的女人。

　　脑子里恍惚闪过陆格的话，她下意识对这位陆夫人以及和这位陆夫人有关的一切都产生了抵触的情绪。

　　以至于在童雀做完自我介绍后的几十秒内，她都站在原地没动。

　　似是明白知柚的顾虑，对于她动作上的推拒，童雀依旧波澜不惊，反而仍是笑着解释，“是陆总让我来接您的。”

　　听到陆总两个字，知柚紧绷的心弦松了点，不过依旧有些半信半疑。

　　对方便继续道：“陆总那边已经交代过了，您放心，我会直接送您回知家。”

　　这下知柚总算相信了，她点头道了声谢谢，便坐进了后车座。

　　驾驶座上的女人五官清秀，言行举止落落大方，知柚偷偷从后面看着她熟练转动方向盘的身影，想不明白她怎么会来给自己当司机。

　　童雀是陆夫人的助理，照理说陆格根本不会和她有什么交集才对，可眼下的情况却截然相反。

　　照这样看来，那天陆格突然出现在会所，也是这个童雀在“通风报信”。

　　知柚莫名脑补了一出主角boss在反派身边安插美女卧底的戏码，形象生动，活灵活现。

　　不知不觉，就多看了一会儿。

　　前排的童雀轻瞥了一眼后视镜，发现知柚正盯着她看，清透的杏眼亮晶晶的。眼神直白，明显的疑惑之色，并不让人感到不舒服。

　　虽然陆格之前交代过不要突兀地和知柚交流，可是此刻看到她这副模样，童雀却觉得有必要和她解释些什么。

　　“我其实是老陆总众多事务助理中的一个。”

　　童雀突然开口，把知柚吓了一跳。

　　她顿觉自己刚才的行为不礼貌，脸颊登时涨得通红。然而后视镜里，童雀的眼神却很是温和，让知柚少了些尴尬。

　　“老陆总现在不太管公司的事，只是偶尔过目些文件，我时不时就会送到别墅去。”

　　“一来二去的，陆夫人就经常会让我处理些琐事，也就成了她半个生活助理。”

　　童雀语调缓慢轻松，像是在和知柚话着家常，而知柚便也默默听着。

　　“我跟着老陆总做事很多年了，但这些也得多亏上学那会儿陆夫人对我的资助，我才有进陆氏的机会。”

　　像是想到什么，童雀补了句，“我说的陆夫人，是陆总的母亲。”

　　闻言，知柚一愣。

　　陆格的母亲，去世的那位。

　　那一切都说的通了，童雀受了陆格母亲的资助，所以默默为陆格做事也是理所应当。

　　“知小姐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直接联系我。”

　　童雀细水长流的语调听着很舒服，知柚慢慢放下了戒备。

　　她回以笑意，“谢谢。”
　　车子正巧停在红绿灯口，童雀从后视镜中看向知柚。

　　实在是一张很难不让人喜欢的脸，难怪陆总这么上心。

　　童雀边想着，边不自觉地和知柚攀谈起来，“知小姐看着不像东临人，到像是栖邬姑娘，柔润得很。”

　　条件反射般，知柚很突然地问了句，“你是栖邬人？”

　　童雀笑着摇摇头，“不是，只不过在那里工作过一段时间。”

　　“这样啊。”知柚喃喃着，眸子里滑过丝落寞的情绪。

　　栖邬，好久没听到过了。

　　仿若落了灰尘的信封突然解了漆印，而里面的东西陈旧且厚重。

　　知柚看向窗外，景物匆匆掠过，分辨不明。就像记忆里栖邬的树影云海一般，模糊不堪。

　　-
　　童雀的车直接停在了知家别墅的门口，知柚道谢过后便匆忙着往里走。

　　餐厅内，已经摆好了一桌子菜，她进门的时候知含海和万桢刚刚落座。

　　看到知柚回来，万桢首先站起身，亲昵地拉过她的手引她过去，“柚柚回来得刚好，快坐快坐，正好吃饭了！”

　　长条桌上，知含海坐在上首，万桢坐在右侧，知柚与她对坐。

　　知含海肃着一张脸，沉声道：“回来就赶快吃饭吧。”

　　“嗯。”知柚轻轻应了声。

　　气氛沉凝，只能听到清浅的碗筷响动，看起来有些剑拔弩张。

　　桌下，知柚却感到被人踩了一脚，她抬起头，正看到万桢朝她使眼色。那样子，应该是对她从刚才到现在的无动于衷有些不满。

　　知柚拿着筷子的手收紧，在万桢炽烈并且强迫的注视下，小声开了口，“爸，对不起。”

　　万桢打着圆场，“含海，柚柚已经知道错了，你也就别和她怄气了。”

　　直到说出口的那一瞬间，知柚也依旧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那声道歉不过是为了缓解局面，给自己也给知含海一个台阶下罢了。

　　而这个台阶，知含海也下得很是从容。

　　“行了，过去也就过去了。”知含海收了些厉色，“柚柚，爸不是不让你画画，只是觉得你不需要把它当做你的职业。”

　　知柚没吭声，只是筷子一点一点地戳着米饭，白色的饭粒干涩且生硬。

　　知含海继续道：“你现在最大的职责就是当好你的陆太太，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学学别人是怎么应酬的，交际的。”

　　“作为陆太太，也总得帮着点你丈夫。”
　　“把这些做好了，画画当作偶尔的兴趣我也就不管你了。”

　　知含海苦口婆心，一字一句看样子都是发自肺腑，知柚却毫不为其所动，甚至有些麻木。

　　“柚柚。”万桢叫着她的名字，“爸爸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知柚看向知含海，没什么表情，只道：“嗯，知道了。”

　　“柚柚，你也别怪我和你妈。”知含海语气多了些温吞，“虽然你和陆格是联姻，但在同年纪的人里面，他可真的算得上出类拔萃，你能嫁给他也是你的福气。”

　　是啊，有福气才能嫁给陆格，谁都这样说。

　　可从知含海嘴里说出来，知柚却有些怅然。

　　“你们夫妻和睦了，对你好，对盛嘉也好。”知含海说这话时，似乎也觉得不妥，又道：“爸爸是说——”

　　“我知道。”知柚打断了他的话，“我都明白的。”

　　闻言，知含海和万桢都是欣慰一笑。

　　知柚已经不想再去看他们的表情，只是听到万桢说了句，我就知道，柚柚最懂事了。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知柚低着脑袋，闷闷地听知含海和万桢你一句我一句的教诲。

　　饭后，他们本想留知柚住下，知柚婉拒，只说在公寓住惯了，不想打扰他们休息。

　　正好是在知家，便是贺午送了她回去。

　　坐在上升的电梯里，知柚靠在一边，只觉得这两天就像是过了两年一样长。

　　她垂着肩膀，手指轻轻按过密码锁。

　　“嘀——”
　　开锁成功。

　　玄关鞋柜上放着双拖鞋，知柚扶着墙壁懒散地脱了鞋子。

　　手机被丢在沙发上，知柚往厨房走，从水管上接了杯清水。

　　只是刚刚喝下去一口，就被身后突然传来的惊叫声吓到。

　　“柚柚！”
　　清脆响亮的女声猝不及防，知柚被吓得浑身一抖，清水呛了满嗓子，接踵而来的是猛烈的咳嗽。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身影扑上来，她躲都来不及躲就被抱了个满怀。

　　“柚柚！我林某人回来了！”

　　胸腔里还没透过气，知柚又被紧紧抱住，差点窒息，她推搡着，“林辛束，你能不能正常点，我都快憋死了！”

　　林辛束放开她，转而揉上了她的脸，“宝！你怎么这个表情，想我没？想我没啊！”

　　“还没想你，先被你吓死了。”知柚拍开她的手，“你怎么回来也不先说一声啊，一声不吭就来了，我以为我家进劫匪了！”

　　“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劫匪吗！”林辛束抬起下巴，很是傲娇得一撩头发，“就算有，你也偷着乐吧！我这么美的匪徒，你那也算牡丹花下死了。”

　　“少乱用典故了。”知柚在她脸上一拧，然后拿着水往沙发那边走，“说吧，什么时候回来的。”

　　“几个小时前。”林辛束以一种很是颓废的姿势瘫到沙发上，嘴巴里叼着个苹果，是刚才从厨房拿的，“看我多够姐们儿，一回来就先来看你。”

　　“嗯，然后偷偷潜入我家，妄图谋杀我。”
　　“什么谋杀啊，我那不是见了你高兴吗！”

　　“柚柚，你不是很少出门吗，刚才去哪儿了？害我扑了个空，等这么久！”
　　“我能去哪儿啊，回了趟家，和爸妈吃饭。”

　　知柚抱着靠垫，看着沙发上的人。

　　明眸皓齿，妖艳的狐狸眼和张扬的红唇，明明是大冷天还穿着短裙。知柚笑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去周游世界吗？”

　　“周游个屁。”林辛束愤恨地咬了口苹果，“那是和我妈斗智斗勇呢！本来想去国外找个什么小奶狗小狼狗好杀杀我妈偏要管着我的锐气，结果全他妈是觊觎老娘的美色！没一个看着顺眼的！”

　　知柚失笑，“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觊觎你的美色？”

　　“当然是从他们那双色咪咪的狗眼里！”林辛束狠狠地咬了几口，“怎么都不注意本小姐的内涵呢！”

　　“我现在不找，等着以后我妈给我找个联姻对象，能找到什么好鸟！”

　　说到这里，林辛束突然坐起身，几步凑到知柚身前，用一种极其羡慕的眼神，“当然，要是和你老公一样帅我也就不挑了。”

　　知柚被她这声“老公”吓得不轻，“辣辣，我还没结婚呢，你别瞎叫！”

　　“是没结婚，不过也快了。”林辛束挑挑眉，“没想到阿姨眼光还真不错！陆格这种神人都能找来！”

　　林辛束顿了顿，突然上下打量知柚，两道目光像扫描仪一般掠过知柚全身的每一个毛孔，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辣辣，你看什么呢。”
　　“也行吧。”林辛束眯眯眼，然后摸了摸下巴，“陆格勉强配得上我们家柚柚。”

　　好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知柚被乐得笑出声，“你没见过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见？”林辛束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一本正经道：“现在是社会主义阳光下的二十一世纪，网络发达，信息快速。但凡是个人，有谁不知道陆格吗？”

　　知柚：“……”

　　“不行！”林辛束突然猛地一拍腿，站起身来，“我也要搞男人！”

　　知柚看着一脸豪情壮志，振奋得像要去考清华的林辛束，茫然问道：“去哪儿搞？”

　　只见林辛束转过身，冲着她扬起个笑容，眼神意味不明。

　　她指了指窗外某个不知名方向，声音故意地矫揉造作，轻吐出两个字，“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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