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大秦

　　周末的时候，倪莹去了一趟她研究生导师的家。

　　倪莹在门口穿鞋，刘冉从电脑桌前抬头，问倪莹需不需要她的陪伴，倪莹笑着摇摇头，难得调侃了一句，“王帆在楼下候了你一天一夜，你有办法出得去吗？”

　　刘冉便颓然跌回原位，嘴巴撅得几乎能挂上一个油瓶，倪莹觉得好笑，明明就是刘冉自己见异思迁，如今却搞得她是受害者似得，一日三顿窝在家里吃外卖，只因她不敢出去面对楼下那个痴情男人。

　　倪莹穿了一双小羊皮靴子，靴子高度刚刚到脚腕，她又在门口的衣架上取下围巾和皮包，带上口罩，打开门。

　　学生总是穷的，所以此刻简陋的居民楼里刮起穿堂风，风将倪莹的头发吹乱，刘海遮住视线，有奇怪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自从那日在实验楼里见到那张脸之后，这个声音每日都会在耳边响起一次，那个声音厚重浑浊，带着漫漫黄沙遮天乌云的钝感，那个声音问倪莹，“准备好了吗？”

　　倪莹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短短几天时间，刘冉说她几乎脱胎换骨，倪莹问刘冉，从前和现在有何两样，刘冉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说，从前是牵线木偶，如今是灵动佳人。

　　老楼没有电梯，倪莹沿着盘旋楼梯下到楼下，果然看见王帆，王帆模样生得不错，浓眉星眼，当年刘冉为了追他，很费了一番功夫，他们浓情蜜意的时间，倪莹曾经当过足足半年的电灯泡。

　　倪莹在楼梯口站定，笑意在她唇角微微荡漾，她同王帆对视，后者似乎老了好几岁，一头蓬乱的头发，眼底淤青一片。

　　倪莹和王帆都以为会有几句对话，但最后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倪莹从王帆的身边擦肩而过，天空飘下几粒雪子，冬天，这是真的来了。

　　倪莹在教授的楼下同王文哲碰头，王文哲其貌不扬，个头也不高，但却是吴教授的得意门生，吴教授曾经有一次在倪莹的面前评价王文哲，他说王文哲是近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

　　可是天才为什么会来工大读材料科学？天才不是应该去清大念前沿物理学吗？

　　教授叹口气，王文哲高考语文和英语成绩加起来都没有超过五十分。

　　可能是倪莹发呆的时候太久，王文哲主动上前来打招呼，印象里他从来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外套的袖子一个长一个短，扣子扣得乱七八糟，一只脚的裤腿甚至扎进了袜子里。

　　倪莹仔细瞧了眼王文哲脚腕处两只颜色各异的袜子，“刘冉怎么看上了你？”

　　王文哲大惊，这可不是印象里那个冷清不爱说话的小师妹，他把头发揉得更乱，眼神四处飘忽，就是不敢落在倪莹那一双莹莹的大眼睛上。

　　倪莹“噗嗤”笑出声，“开个玩笑而已，师兄不要见怪。”

　　王文哲长舒口气，还是问出心中疑问，“倪莹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句话刘冉也说过，倪莹只是笑，她站在教授家门前的院落里，身后是愈下愈大的冬雪，她穿一身黑色的呢衣，配颜色鲜亮的红色围巾，虽然戴着口罩，却难掩清丽容颜，她说：“师兄，我们上去吧，别叫老师等急了。”

　　吴教授早早就泡好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两个得意门生踩着雪出现在门口时，整个客厅都弥漫着茶的清香味道，倪莹把围巾和口罩取下，忙里忙外地帮着教授泡茶，教授家是一栋二层的独栋别墅，是他当年挟核心技术归国时，国家给与他的奖励。

　　三个人围坐在壁炉边，喝着清茶，聊了一会儿国内外新闻，倪莹问教授，是否留意到最近天文局的公告。

　　教授微微扼首，看向倪莹，“你是指天文学家利用射电望远镜观察到的M87星系附近的黑洞事件吗？”

　　倪莹点头。

　　吴教授看向王文哲，示意他接下话题，王文哲被上帝关上了门，从来都不能读懂别人眼神中表达出来的意思，他顾自品尝碧螺春，并不能领会自己恩师的意思。

　　吴教授无奈，只得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他说：“黑洞本身只是爱因斯坦场方程的一个真空解，按照它对光线及一切物质包括暗物质的吸噬速度来说，它本身不该被肉眼观察到。”

　　倪莹俯身倾听，可吴教授却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趣，他起身为自己端来一盆甜点，他已年届八十，却依然对甜点情有独钟，他示意倪莹也去厨房挑选自己喜欢的点心，可倪莹只是固执的坐在位置上。

　　她将视线牢牢固定在教授身上，执着开口，“老师，如果黑洞已经被观测到了，那么白洞被观察的可能性存在吗？”

　　吴教授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相比较黑洞，我认为白洞的威胁更大，白洞往往伴随着极其厚密度的物质层，在这些物质层里，有可能存在着X射线和宇宙线，没有物体可以靠近。”

　　倪莹颓然靠在椅背上，刚刚进来时候的热情消失殆尽，她喝下一杯热茶，用以遮掩自己的失望，客厅硕大的落地窗外，这场冬雪终于化作一场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

　　王文哲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是学科偏才，让他阅读一段作文可能会去掉他半条命，但是各种曲线和公式的组合却能激发他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其实黑洞和白洞一样，没有东西可以靠近，只除了一样。”

　　倪莹直起背，“什么？”

　　“虫洞。”

　　王文哲舞动手臂，“虫洞又叫做灰道，顾名思义，它是一条有一定长度的隧道，它可以连接起平行宇宙，也可以连接起黑洞和白洞，但是它的存在非常短暂，或许0.000001秒，或许5秒钟，”王文哲耸耸肩，“谁知道呢，这些都只是物理疯子们通过公式推演出来的数据。”

　　倪莹看向他，目光炯炯，“师兄，你相信有平行宇宙的存在吗？”

　　王文哲笑笑，“这个问题问得好，这就涉及到了哲学问题，你也知道，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连爱因斯坦也承认造物主的存在，那么我们相不相信便不重要，造物主有没有把它们造出来更重要。”

　　倪莹似懂非懂，王文哲揉了揉她的脑袋，继续解释道，“平行宇宙的存在一定是建立在四维空间的基础上，但是就像二维空间的生物不可能感知到第三维也就是高度的存在一样，我们这些三维空间的生物，也不可能感受到第四维度的存在。”

　　倪莹：“那按照这个逻辑，四维空间的生物可以感受到时间维度，那不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进行时间旅行？”

　　王文哲点头，“对，就像我们可以前进后退一样，四维空间的生物也可以在时间的维度上任意来回。”

　　“那如果三维生物进入虫洞，是不是就代表着三维生物拥有了四维视角，可以进行时间旅行？”倪莹终于把她要问得问题抛出来。

　　吴教授吃完了整块起司蛋糕，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舔了舔嘴角，然后把话题接回去。

　　“没有三维生物可以进入虫洞，因为虫洞里的X射线和伽玛射线将会把三维生物融成质子和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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