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情话

　　“谈霁之，我喜欢你！”
　　程唯说完便紧盯着谈霁之，敏锐地发现他错愕之外，眉头微动，视线向下，轻微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困扰、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或许“程唯喜欢我”这件事对谈霁之来说，跟秦玉莲事件是一样的存在，是一个棘手的难题。
　　意识到这一点，程唯的心好像被狠狠捏了一把，那一瞬间的麻木过后，是无数情绪酝酿升腾，情不自禁地想要从眼睛里奔涌而出。

　　“程唯，我大你九岁，也占了些皮囊的优势，”她看着谈霁之认真而又慎重地措辞，“我们真正相处不过几天，还不够你足够看清我，或许这些痴长的年岁所带来的阅历、我身份所带来的滤镜，会让你美化我，把一时的欣赏误认为喜欢……”

　　程唯连连摇头，语气快而急，听起来气势汹汹，整个人却像是一座快要坍塌的危楼，像是虚张声势的刺猬：“啰嗦这些做什么，我不想要听你们‘成熟人士’那些虚伪迂回的表述。如果你不喜欢我，请您直接说，‘我不喜欢你’！”

　　谈霁之不是这样快语伤人的性格，在程唯执拗的坚持下，他沉默片刻，以一种包容而又歉疚的眼神望向她，低声道：“你年纪轻轻，心底纯真，会有许多人对你钟情。”*

　　程唯的眼泪唰得一下滚了出来。

　　她回身走了出去。
　　哭什么呢？在话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早有准备了。

　　程唯跟陆思娇打电话的时候正坐在便利店里喝闷酒，尽管已经没在哭了，但还是被她听出了声音里的端倪：“唯唯，你怎么啦？”

　　“我今晚跟谈教授告白，被他拒绝了。”

　　陆思娇吃惊：“啊？进度这么快的吗？”

　　“那你和周泽耀当初那不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在一起了啊。”

　　“周泽耀跟你的谈教授不一样啊。”

　　“哪不一样？”

　　“周泽耀肆意，谈教授克制。”

　　“那怎么办嘛，都已经到这一步了。”

　　“没关系，慢慢来，”陆思娇在电话那头软软道，“谈教授还不了解你啊唯唯，”
　　“如果了解你的话，怎么可能有人会不喜欢你呢？”

　　这话说得温柔又窝心，惹得程唯又想哭：“陆陆，你真好。”

　　“别伤心啦，游戏里大Boss都是最难打的，谈教授这样顶尖的男人，要是能随随便便就拿下，那你程唯的人生也太无聊了。”
　　陆思娇了解程唯的性格，所以根本没有劝她放弃。

　　==
　　“喂，妈。”

　　“霁之，回酒店了吗？”

　　谈霁之刚想说已经回了，身后便利店有人进出，响起熟悉的门铃音乐，他捂了下额，往路边走了几步，将手里的烟掐灭，连同刚买的一盒新烟全扔进了垃圾桶：“在酒店楼下便利店，买个鼠标电池。”

　　“这么晚了，还在办公？”

　　“回去就休息了。”

　　“好，那你多注意身体啊，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别都只往自己心里头揣着，就算不想跟你妈我说，也跟你那些朋友聊聊。”

　　“我知道。这么大人了，又不是青春期叛逆小男孩，以为自己全世界最酷，觉得话多就掉价，让您跟在后头担心呢。”

　　“你也知道你初高中干的那些傻事呢？”谈母笑骂，心里头却宁愿自己儿子还是那股子没心没肺的傻样。
　　她这个儿子，心肠太软，做的项目，偏偏接触的都是些苦命人，伤心伤肝。这几年，他烟虽然是戒了，但每年暑假去那些贫困村走一遍，总不免要抽上几根排解。要是身边有个亲近的人陪着，到还能说上几句话，分担分担。

　　想到这，她问道：“你这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遇到什么中意的姑娘啊？你们学校这么多小姑娘，就没有动心的？”

　　谈霁之避重就轻：“学校里都是我的学生，动心了那叫犯错误。”

　　“谁鼓动你犯错误呢？女老师不也有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就喜欢你这种长得俊又有点斯文的老师，你就该早点结婚，戴上戒指，断了他们的念想，不给自己犯错误的机会。”

　　谈霁之服了他母亲的歪理，笑着听她絮絮叨叨的训话。
　　十一点还不算是S市的深夜，此刻万家灯火长亮，每盏都有自己的故事。
　　在遥远的T市，也有一盏灯为他而亮。

　　通话结束后，谈霁之回到酒店房间，刚解了领带，便听见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谁？”

　　“我，程唯。”

　　谈霁之没想到会是她，把领带往椅背上一扔，思忖片刻还是开了门。

　　程唯屏息看着眼前的门缓缓打开，昏暗的灯光铺洒进门内的地毯，又被门板切割，阴影里，隐藏着谈霁之那张霁月光风的脸，没戴眼镜，削减了些他平日里的清醒和锐利。
　　她扬起笑容，身子一歪靠在门框，把手里的纸袋举起来：“噔噔！说好给你送粥的。你怎么从医院回来也不跟我说一下，害得我跑了个空。”

　　他没说话，只是那眼睫稍微一压，就叫人有了些畏惧感：“你喝醉了？”

　　“没有啊，”程唯踮了脚身子前倾，头微微仰起，凑到他眼下，“你闻。”

　　门板上两道人影无限亲昵。

　　谈霁之错步往后一退，她就趁着那门大开的那一瞬间，侧身进了房间，里头的布局是海颐酒店的统一布局，她很熟悉。

　　她皱了皱鼻子：“你领口有些烟味——抽烟啦？看来今晚我的告白对你来说也并非微不足道。”

　　“我以为在医院我们说得已经很清楚了，程唯。”

　　程唯可不想跟他争辩。
　　她就站在玄关处，把手里的纸袋搁在身后台面上：“你刚打完点滴，晚上喝了这么多酒却没吃什么，胃里肯定很不舒服，记得把粥喝了。就算你不在乎我的担心，别的人也会担心的。”
　　“我走了，拜拜。”

　　程唯一侧身又钻了出去，朝电梯走去，咚咚咚的步伐跟她的心跳一样急促慌张，将谈霁之的声音抛在很远的身后。

　　她可不要被叫回去再被拒绝一遍，也不要眼看着谈霁之把想他画上的那个句号彻底画完。

　　==
　　次日早晨，程唯不想被谈霁之逮住私聊，故意踩点到了中明保险，在几个人面前有恃无恐地进了会议室。

　　谈霁之没什么异常表现，好像并不在意昨天的插曲，九点半的时候出去开了个短会，回来后坐在自己位置上，手指在电脑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输入了锁屏密码：“开个组会——今早彭总说他们初步精算结果出来了，这个项目的基础保费要一千左右，比我们原来的计划值高了一倍不止，灵之你前期跟他们沟通下来，有什么想法？”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有了变化，在场的人，除了程唯，都进入了一种认真专业的状态。

　　许灵之打开文件：“谈老师，这个保费还是最初的预估结果，偏高的原因一是中明这边觉得贫困户患病风险偏高。”

　　谈霁之：“针对这点，天扬这边在写调研报告。”

　　高天扬接话：“是的，根据我们走访的这几个村的数据，中明的这个结论并不成立，而且贫困户患病的就医率并不高，这样反而相比非贫困户，他们的医疗费用其实是大大降低的。”

　　“嗯，你报告写好后，我去跟彭总再谈，还有呢？”

　　许灵之：“第二个原因，也是最大的原因，是海颐那边的药品耗材首选目录库数据还没出来，所以其实现在测算所用的治疗成本数据还是偏高很多的。”

　　海颐。
　　程唯坐正了些，对上谈霁之转来的目光：“程唯，海颐医院的目录库现在整理的进展如何？”

　　沉默。
　　程唯有些坐立难安。
　　这项工作没有谁特地同她提过，要不是她在项目书上见过只字片语，甚至都不会知道。
　　程唯咬牙强撑道：“我们抽调来整理目录库的医生都是顶尖且有丰富经验的，平时工作也比较忙，只能抽空整理，所以目前进度慢了些。”

　　“大概多久能完成？”

　　程唯抬头对上谈霁之镜片后的目光，那眼神没什么特殊含义，却叫她心上压上了一块沉沉的大石头。

　　是了。
　　谈霁之过尽千帆，处事成熟，对上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让步，再无计可施。
　　随随便便四两拨千斤的一招，就能叫她短时间内无颜再来中明保险烦他。
　　他分明是胜券在握，才不动如山。

　　程唯拎着包起身：“我回去跟进。”

　　她气乎乎走出中明保险大门，站在街道上回头看这幢高耸入云的大楼，小小一个人从下往上看这样一个庞然大物，遮云蔽日的，仿佛高山不可翻越，心里偏又生出一种叛逆。

　　她想了想，去了趟隔壁商场，不久后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冲回了2016会议室，走到谈霁之跟前，托住纸袋底部用力一倒，张扬浪漫的花束滑了出来，有枚红色花瓣横冲直撞，滚落到谈霁之的笔记本上，成为雪山之上最艳丽的一抹热烈。

　　正喝着咖啡的刘景丰呛了一下，喷了一电脑褐色液体，一边咳得惊天动地，一边手忙脚乱找纸巾。

　　“别惊讶，”程唯对着对面三个学生大放厥词，“我正要追你们谈老师呢，万一成了，以后记得叫我——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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