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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阿拉索纳的车队还在城门口停着,但是有不少人都看清楚了。
那是东鄂人!好多的东鄂人!有些人已经惊呆了,有的恐慌不已,怕这些东鄂人会冲上来杀了他们,有些义愤填膺,甚至拾起路边的石子朝他们怼了过去。
人群骚动起来,阿拉索纳自然也看到了这种气氛,他随手摸了一把身旁的美姬,大半张被胡子遮住的脸上露出嘲讽之色。
“看来北冥王的手段不行啊。”
季行慎顿时变了脸色,一边的谢隆上前一步:“这些身外事,大王不必忧心。”
“呵”阿拉索纳冷笑一声“那就最好。”
百姓们还在嘈杂的窃窃私语。
“想不到北冥王身边的狗这么护主。”
阿拉索纳半倚在身旁的美姬身上,微微的眯了眯眼睛“你们的百姓看起来不欢迎我们啊~我们今儿就在城外扎营一日,明日,等一切平定了,再说吧。”
说完,也不等他们说话,阿拉索纳就让他那几个儿子领着军队在城外驻扎下。
谢隆眼中杀意翻腾,袖下的手一再收紧,额角青筋暴起。
知道东鄂的王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们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没有退路。
小不忍,则乱大谋。
...
谢云站在高处,他看见阿拉索纳长长的军队,和阿拉索纳车辇的顶盖。
他目光逡巡,落到了谢隆身上。
真不愧是那个人的儿子...么?
谢云扯了扯嘴角,能够看到谢隆这副愤怒到了极点却不能发作的样子,实在是大快人心。
至于那个四皇子?不过是个蠢货。
神鬼差异的,谢隆突然抬头看了这边一眼,那刺白的日光让他不由的眯起眼睛,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
谢云浅笑着站在原地不动,与他四目相对。
季行慎见谢隆一直朝一个方向看,也顺着看过去,只见自己那位名义上的二舅舅,正站在阁楼上,他的衣袍被风带起,像一只随时会离开的飞鸟。
谢隆一下子握住腰间的佩剑,在季行慎的目光中,他微微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写着疯狂。
“二弟。”
眼中突然闪过镇南王疯也似的喊叫,谢隆冷哼一声,他是成大事的人。
他会杀了谢云和谢钧,就像他曾杀了谢枫那样。他会把他们的头割下来,挂在徐州城的城墙上!
谢云啊...
谢隆看着阁楼上浅笑的人,只觉得那意气风发的样子让他眼睛生疼。
记忆里这个弟弟的模样开始模糊起来。
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
那一年的新年,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准备过年的东西。
那时候他娘亲还活着,他也还不是只有三个弟弟,他每天看着娘亲躲在屋子里抹眼泪,就因为那个男人又带了哪个美姬回家,或是又宿在哪个小妾那里的琐碎小事。
她整日以泪洗面,没几年眼睛就废了。
那一年,谢云的亲弟弟谢钧从他娘亲肚子里出来,在阴暗潮湿的偏房里,那一声啼哭惊醒了守着那骨瘦如柴女子的孩子。
他踉踉跄跄的跑过去,推开围在床边的两个婆子,只看到一个满身血污的女人,和在她手边嚎啕大哭的孩子。
女人已经没有气息了。
死了一个人,在这镇南王府不算什么大事。
因为每日都有人死,主子的死的不计其数,更不要提打死的奴才,这个为镇南王生下两个男孩的女人,却没福分消受这两个孩子带来的荣宠了。
当真是可怜。
那个时候谢隆在练字,听到婆子跟母亲禀报的时候,他心里还曾默默的为那个可怜的女人和自己那两个可怜的弟弟叹息一声。
但...也仅仅是叹息一声罢了,他是镇南王的嫡子,区区一个贱妾生的孩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反正放着他们不管的话,应该也活不了多久吧。
但在那个孩子得到镇南王赏识之前,他还是见过他两面的。
那天他穿着一身新衣服,是娘亲亲手给他做的,非要叫他穿上。娘亲叫他去给父亲请安,他愣了愣,却还是不情不愿的去了。
路上,路过他们住的院子。
远远的瞟了一眼,他站住脚。
身后的婆子见他不走了,便上来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怎么了?”
他抬起手,指着远处站在院子门口抱着婴孩遥遥看着他们的孩子,问:“那是谁?”
那个孩子穿着一身破袄,和他那一身干净整洁的新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那个孩子与他有些相像的五官和他眼里的冷漠,让谢隆觉得扎眼。
“那...是公子庶弟。”
谢云和谢钧两兄弟的出身是府里最不好的,自从他们亲娘死了之后,便一直由那个看守他们娘亲的婆子养。
听说那个婆子是个自视清高的,根本不拿他们兄弟俩当回事。
似乎是感受到谢隆打量的目光,那个孩子不安的朝后面躲了躲。
内心毫无波动,谢隆收回目光,接着朝镇南王的书房走去。
却不知道那个孩子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他的举止,看着他身后跟着的下人,看着他身上那件精致的新衣服,眼睛里满满是羡慕。
第二次见面,他娘亲已经死去一年,见他们,是因为那个不管事的婆子偷主子东西被打死了。
他看着那两个孩子被婆子领进来,那个小一点的孩子躲在谢云身后,两人怯生生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谢隆也环视了周围的一群人,默默的勾起嘴角。
怕么?他在心里默念。
他以前也怕。
大概是一个人在狼窝里待得时间长了,便不觉得狼窝里的狰狞有多吓人。
父亲教他,做人要心狠手辣,要果断,绝不能心软。
试探,欺负,侮辱...那个时候他还有七八个兄弟,(虽然后来都被他弄死了)他冷眼看着这两个没有任何靠山的弟弟在泥沼里苦苦挣扎。
他们什么也不懂。
他们怎么会明白什么是亲眼看到自己母亲悬梁之时从心底涌出的源源不断刻骨铭心的恨意呢?
“起来吧。”他伸手将摔在泥地里的两兄弟拉起来。
他们的衣衫已经全脏了,谢云像母鸡护崽子一样瑟瑟发抖的挡在谢钧前面,眼睛里满是防备和惶恐。
谢隆看着眼前这两个消瘦的孩子,大点的还不及他胸口,看起来很轻,没有二两肉。
当时他就心想,或许自己的手掐上他的脖子,只需轻轻一下,从此他就像烟一般消散了。
都不需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阿...阿兄...”
谢云身后的孩子小心的探出头,轻轻的拽紧了他的衣服。
谢隆愣了愣,他不是没听过有人叫他,那些个心怀鬼胎的弟弟们都是这般叫他,但与谢钧叫谢云的这一声不同,那些弟弟们的...比起这一声,少了些什么。
但到底少了什么,多年之后...甚至到他身死,谢隆都没有明白。
再见面的时候,那孩子已经不似以往。
那个时候谢云已经是个身高挺拔的十八岁少年。他跟在自己那个所谓的父亲身边,给他出谋划策,心甘情愿的给他当一条狗。
...
“舅舅?”季行慎看到他迟迟没有动作,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谢隆收回已经飘远的思绪,淡淡收回目光。
“回去吧。”
他不知道为什么又对谢云心软。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或许是因为他们和他一样都没有娘亲,又或许是因为当年谢钧叫谢云的那一声“阿兄”。
他们是镇南王府里唯二的,让谢隆屡屡手下留情的孩子,也是屡屡没有下手的孩子。
他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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