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妾之再嫁国公爷

作者:月亮文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凉茶


      见宋教谕提到这事,韦姑母趁着仆妇上茶,偷偷朝她使了个眼色。

      福婶是韦姑母的陪嫁,这些年伺候下来,早成了她肚子里的蛔虫。主子动一动眉毛,她便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太太心中厌着阿梨呢,哪会叫这小蹄子留在跟前戳眼睛?只是当着宋教谕,不好显得太刻薄,没得在外人面前落个坏姑母的形象,传出去影响了棠姐儿两兄妹的名声。

      福婶端着茶盘从阿梨身边经过时,便挽了她的胳膊,笑道:“才刚在外头见到崔师傅,叫你到后头搅酱缸呢!女孩子家,不勤快些将来可遭人嫌弃,得放了笊篱捉笤帚,样样都来得才行……”

      宋宪见他一来,这朱太太便将那小娘子打发了出去,心中有些不快:“你家这丫头生得有几分灵动,若能一起来学琵琶,说不得就得了陆大人的赏识。”

      韦姑母夸张地大笑起来,推脱道:“没得浪费我的银子!她懂个啥?目不识丁,扁担大的一字读蚯蚓!不过是马屎做的汤圆,也就一张皮子还看得了……”

      阿梨尚未走远,听见姑母高声笑话着,当着宋教谕将她贬得一钱不值,心中如被马蜂蛰了一下,难受得紧,攥紧了一双指尖,眼睛里也蒙上一层雾气。
      韦家被官府查抄,她兄妹两个投靠朱家时,除了身上穿的衣裳,连一文傍身的铜板也没有。姑母时时斥骂他两个讨债鬼,自然不肯舍下一个铜板替他们也请个先生。

      只听她姑母又继续道:“听闻陆大人是探花郎的出身,学问高,人又风雅,府中连烧火的丫头都是识文断字的,岂会赏识这样胸无点墨的人。人家‘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您抬举了阿梨,人家也只觉得有辱斯文……”

      再往后的话,阿梨没有再听下去,只匆匆垂下头,扶着韦兴逃也似的走出后堂,往他屋里去。

      单独看朱棠,细眉细眼,很有几分古典美人的韵味。可每每阿梨与棠姐儿站在一处,便成了黯淡的陪衬。韦姑母可不想拿自己的女儿给阿梨抬轿子,到头来为她人做嫁衣裳,便宜了那贱妇养的。

      宋宪见她如此说,也只得作罢。歇息片刻,便往厢房去,继续今日的授课。

      *

      阿梨将韦兴安顿好,便去了铺子后的偏院。一排排硕大的酱缸摆放在这里,要经过几十天的发酵,方才能制出好酱。

      制酱的大师傅老崔早领着两个徒弟在里头翻缸,一边翻搅,一边跟徒弟们传授要领:“这制酱,翻缸至关重要。别家的酱不如朱记,正是差这一层火候。因为咱们家的酱,是在午后最热时翻的缸……”

      老崔正说到关键处,抬头见阿梨进来,便放低了声音。

      阿梨勤快,悟性好,又颇能吃苦。但老崔却并不肯将手上的技艺传给她。只因韦姑母早交待过他,需防着阿梨兄妹长大后挖自家的墙角,千万对阿梨要留一手。若朱家的秘方将来被阿梨带了出去,少不得会抵垮了自家的生意。

      他是朱家的大师傅,仰仗着朱家立足,养活一家大小,自然没有吃饭还砸锅的道理。因此这些年,他防阿梨跟防贼一样。

      是以,阿梨寄人篱下这些年,每日跟在师傅伙计们后面粗活重活儿没少干,却也没法子学得傍身的一技之长。

      一见崔师傅的样子,阿梨也不去他跟前讨嫌,离那几师徒远远的,只往院东头最末尾处的酱缸处站定,揭开了盖子,顾自干起了活儿来。

      赤酱色的长木棒戳进粘稠的满满一缸酱料中,收着力道重重一划,发酵的酱料味伴随着气泡破裂的声音扑鼻而来,在日头下热腾腾地直往面上扑。

      尚未发酵好的酱料味道并不太好闻。阿梨却做惯了,只使足了劲,顶着头顶强烈的太阳麻利地翻搅着,将沉在下头的豆酱都翻搅上来,充分搅合均匀。
      这一缸酱少说也有几百斤,若是躲懒,或力气小了,缸底的酱料无法充分发酵,制出来的口感便差上许多。

      不多时,她一张梨花白的脸渐渐又闷得嫣红,斗笠下连发根都湿透了,身上的布衫也浸饱了汗,勾勒出妙曼的身条。惹得老崔的两个徒弟不时就往这边瞟几眼。

      “阿梨!”偏院的门吱呀一声,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摇着蒲扇走进来,站在围墙下唤阿梨。
      那是老崔的继妻,朱记上下都唤她庆嫂。原是韦家的下人,自幼看着阿梨长大,自己又并无所出,是以这些年颇看顾着她。

      韦姑母苛待阿梨兄妹,这庆嫂便是最看不惯的一个。

      此时庆嫂的扇子摇得有些不耐烦,眉眼间颇有些不满的焦灼之色。

      阿梨放下木棒,拿纱布巾子擦了一把汗水,瞧清庆嫂的脸色,心下狐疑,忙从酱缸缝隙间穿了出去。

      老崔只抬头瞥了婆娘一眼,并不理会,闷不吭声地继续手中的活计。两个徒弟却都杵起手中的木棒,停下来朝门口张望。

      粗衣素服也掩不住阿梨那一身冰肌玉骨的灵秀之气。她性子淡,老崔防着她,她便不太同他两个徒弟走得太近。每日一起做活,连话也未说过几句。但并不妨碍少年慕艾,只要她在,那两人必心猿意马地学不进去。

      阿梨从那一片酱缸中走出来,庆嫂紧走几步凑到她身边,将她拉到偏院外头的树荫下,低声责怪道:“你阿爹在时,家中几十口盐井,也是这临州城数一数二的人家。你好端端一个千金小姐,不想着趁颜色好,钓个金龟婿重振家业,成日跟着老崔混有什么出息!”

      见阿梨连头发都湿透了,庆嫂忙将扇子往前递了递,一阵热风扑在她被汗水濡湿的发间,汗味里竟夹杂了一丝酱料味。

      庆嫂被熏得偏过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顾忌着阿梨的脸面,到底没说什么难听话。

      可阿梨的世界只有那么大。便是不跟着老崔干活儿,也并不会有看得上她的金龟婿从天而降。只有庆嫂总以为她模样好,随随便便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可事实上,她这样微贱的人,若不给人做妾,稍有些底蕴的人家又哪里看得上她?想起李司户那句“韦娘子且有得等”,阿梨心中有些黯然。
      她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若当真因为有几分姿色就轻佻起来,怀揣那样不切实际的妄念和野心,不过是送上自己的脸面和尊严,叫人家轻蔑地扇一巴掌罢了。

      阿梨将斗笠取下,垂下眼睑,:“哪里就有好人家等着我,庆姨往后别再说这样的话。我哥腿伤了,我再不多干点活,她岂看得惯我。”

      庆嫂拿扇子拍了阿梨背后一下,唬着脸怒道:“你怕她个黑心肝的作甚!朱记的铺子都是从韦家陪嫁过来的。你不趁着爷奶还在,给自己谋一份好前程,难不成要给朱家翻一辈子酱缸!”

      “往日你还能指着兴哥儿,可往后只怕他还要指望你。”

      最后一句话,正刺中阿梨的软肋。她是陷在怎样的烂泥里都能活得下去,可韦兴呢?男儿无家业,连一房媳妇都讨不着。她若没本事,他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你姑母不叫你晓得,可家中的下人都传遍了。我就说她那个只吃不屙的貔貅性子,怎舍得请一两银子一个时辰的琵琶教谕来家里教棠姐儿呢!”
      庆嫂说起此事,两眼放光,“说是郡守府要在城中采选有才艺的美人。一旦中选,赏金丰厚。若你去应选,说不得能被府上的公子瞧中,那就是几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况且你姑母最是个护犊子的,她还能害了棠姐儿不成?你摸着棠姐儿过河,总没有错的。”说到此,她掩着嘴一笑,“她不想你好,你偏就要活出个人样儿给她瞧瞧。”

      阿梨自然也想。可她多年来寄人篱下,而姑母性子厉害,她早被驯化成温顺寡言的羔羊。纵使晓得该为自己和韦兴的前程打算,却也并没什么好法子,能在她姑母眼皮子底下偷得宋教谕这师父。

      “你也知是采选有才艺的女子,我却别无所长。郡守府考校美人,总不会叫她们比试翻酱缸。”
      琴棋书画针黹女红,阿梨一样都不擅长,就连厨艺也平平。洒扫洗衣洗碗这样的粗活她倒是日日都干。可听闻郡守府里是连烧火的丫头都识文断字的,她连去府上做粗使的丫头都勉强。

      庆嫂生怕她打退堂鼓,攥着她手臂便往自己屋里去:“事在人为,你不试一试,怎知自己不行?”

      待阿梨匆匆沐浴过,晾干了头发,庆嫂从水井中取出湃得凉浸浸的青梅,放进点了几滴甘草汁的凉茶里:“你将这壶梅子凉茶送去棠姐儿屋里。天气热,这凉茶止渴生津又爽口,宋教谕必定喜欢。若棠姐儿她要撵你出来,你便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求宋教谕也教教你。”

      方才宋宪说阿梨生得灵动,若学了琵琶去参选,说不定可以得陆郡守的青眼,却叫那黑心肝几句话打发了。这事转头便经由旁人的口,传到庆嫂耳朵里,简直气炸了她。

      若宋教谕没这个心,她也不敢自作主张,横生这些野心。但宋宪既发了话,凭什么只叫朱棠出人头地,而阿梨就要躲在偏院中顶着日头跟老崔那两个没出息的徒弟一起翻酱缸呢?

      因此,她一得了信儿,急匆匆便出去找阿梨。

      天井里静悄悄的,姑母并不在,缠绵幽咽的琵琶声从厢房里响起,但曲不成调,弹得断断续续。

      阿梨轻轻吐出一口气,壮着胆子走到棠姐儿门前。因为天热,屋子里门窗皆大大开着。一个小丫头坐在廊下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偶尔睁眼一瞧,眼睛都熬得有些发红了。

      朱家虽殷实,钱却是卖酱料一罐一罐攒出来的。韦氏爱财如命,并不舍得给女儿多养几个小丫头吃闲饭。这丫头昨日上夜,白日本该休息。但宋教谕授课,自然不能让朱棠与男教谕独处,所以又让她来外头守着。

      嘈嘈切切的滚珠落玉声听得她昏昏欲睡,却又不敢睡踏实了,瞧着有几分滑稽。

      而屋子里,朱棠因昨日练琵琶的时间太长,伤了手指,今日便有些不在状态。宋宪蹙眉听着,脸色有些不好。严是爱,松是害,这是宋宪为人师表一贯的教条,因而也不顾忌朱棠是女弟子,说出的话没留丝毫情面。

      “陆家的侍婢都不止这个水准。若民间女子的才艺仅止于你这个样子,郡守大人何必舍近求远,广为采选?”

      朱棠吃了挂落,咬了咬唇,颤抖的指尖重新按在弦上,轻轻一用力,手指便被割得生疼。

      这时阿梨走到门前,探头往里一瞧,怯生生问:“阿棠,庆嫂做了梅子凉茶,你可要歇一歇,饮两口再弹?”

      阿梨与朱棠是亲亲的表姊妹,但韦氏向来将阿梨贬到尘泥里,当粗使的下仆使唤。朱棠待她,一直高高在上,并不与阿梨亲近。

      眼下她被教谕落了面子,若在寻常,自然并不算什么事,却偏偏被她看不上的阿梨撞见。因此她心中没好气,正待撵走阿梨,宋宪却展颜一笑,让阿梨将茶壶提进屋里。

      那水倒出来,便充溢着一股梅子的甘酸香气。韦氏吝啬,好东西往往自己留着,今年的梅子少,都泡了酒来卖,自家不过留了一小罐,自然舍不得拿出来招待人。因此上给宋教谕的,也不过是家中自制的雨前茶。

      难得这一份心意,也或是上茶的人令人赏心悦目,宋宪一改对着朱棠时的那一副严肃模样,眉眼之间显见温柔了几分。

      “这琵琶很难学吗?”阿梨绞紧手指,因着心中别有所求,而那渴求又承载着许多旁的东西,紧张得心脏都砰砰跳动起来,鼓足了勇气方才敢与这位宋教谕主动搭话。

      宋宪的态度极温和,并不似她想象的那样高不可攀:“也难也不难。要学会其实容易,但要学好学精自然也不简单。”

      阿梨点了点头,望着宋教谕放在一旁桌案上的琵琶,那精巧细致的一弦一柱都令她生出卑微的渴慕。

      若她也能学会弹奏这琵琶,人生是不是就能就此改写呢?

      “既送过了茶,那就早点出去吧,别耽搁了我学琴。学这个得要一两银子一个时辰呢!”
      朱棠不愿见宋教谕与阿梨多说话。阿梨才放下了茶壶,她便开口赶人。

      阿梨也没什么理由留下来。她并不如庆嫂所想象的那样,能仗恃美色,所向披靡。相反,她性子本本分分,随口撒谎骗人并非她所擅长。她甚至连委屈巴巴地垂泪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也不能。

      她望了望案台上那把精致的琵琶,到底垂下了眼帘。

      宋宪瞧见她目中黯然之色,心中那根弦如被风声轻轻撩拨,将手中茶盏一搁,开口道:“天气太热,屋中也无冰盆。你便留在此为我打扇。”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吆喝一声:求收藏~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6027341/10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