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黄昏

　　他旁边还站着昨天来收橙子的年轻男人，再过去就是当初半路上遇见的那个拉猪的中年男人。

　　“早啊，回来了啊。”安旭神色自然的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下了台阶去了洗手间。

　　几人愣愣地看着她进去，随后一个二个回过神来，揶揄地看向周照。
　　“你媳妇嘛？”
　　“好小子，不得了！”
　　“我就说呢，昨天看她跟在阿灵后面，还以为是来考察咱橙子的，原来是你——”
　　“不是。”周照打断他们的调侃：“她是阿灵的合伙人，你们别瞎说。”

　　陶嘉锐提着他的黑色钱包，笑嘻嘻地用肩膀顶了顶周照，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老周你干脆拿下。”

　　“什么拿不拿的。”周照侧身，瞥了他一眼：“正经些。现在要想想办法，融市那边确实可以拉过去很多，就是价格压太低了。”

　　旁边的一个伯伯抽了口旱烟，叹了口气道：“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能卖出去一些是一些，总比烂在地里强。”

　　周照不想同意：“那太低了，肥料钱都收不回来。”
　　伯伯摇头，满目沧桑。还能怎么办，不卖的话今年拿什么吃饭？拿什么供孩子上学？

　　周照沉吟着道：“再等等，总会有办法的。”
　　他看向旁边的陶嘉锐，问：“网上的店铺就没有人来下单吗？”

　　陶嘉锐摇头，“没有，店铺都快落灰了。照片质量太差，宣传也没得，流量更不用说，哪可能有什么顾客哦。”

　　周照：“我尽力。”

　　“唉~”陶嘉锐叹气，抓了抓脑袋，“不管怎么样，桂市那边是不是还没回消息？那我们就再等几天，不行就往融市拉吧。”

　　周照点头：“市里还能拉八百斤左右的橙子过去。”他转向周坞，“三哥，你帮忙跟寨里的乡亲们说一声，我明早收橙。”

　　周坞点头：“好。”

　　几人聊了几句就散了。
　　陶嘉锐也要赶着回县上去，他就是听说周照回来了才一大早开着车跑来找他的。

　　他和周照还有刘二也算是好兄弟了。
　　早些年半桂的橙子就是从他店铺里卖出去打开的市场，那时候他们雄心壮志，要把半桂的橙子打出去，流向全国。
　　可电商席卷之下，连省城都很少去到，尽在周边几个州市流转了。

　　他们也算跟随潮流，也在网上注册了店铺，只可惜一个不会拍，一个不会宣传，导致网上订单少得可怜。

　　他要走前想了想还是转头，抽了根烟给周照，两人静默着点火。
　　吐了口烟雾后，他问周照：“州上哪个市场的单？我怎么没听说。”

　　周照沉默，抽了一口烟，没回答。

　　陶嘉锐差点跳脚，“不是……老周啊，你又要堆积橙子？去年的亏没吃够吗？”

　　周照抿唇：“今年想办法卖出去。”
　　陶家锐气呼呼的，“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烂了一仓库，亏损十多万，你今年再这样，裤衩都给你赔没了。”

　　周照没接他的话，只是将手伸过去，重重搭在他肩头上，“老陶，你那边仓库再给我屯一次。”

　　陶家锐：“你他妈想都别想！”
　　周照：“你也看到了，寨子现在这个情况，我只能这么做。”

　　陶嘉锐咬牙，一把拍掉他的手，将烟丢在地上，一脚踩上使劲碾了碾，恨恨道：“逞个屁的英雄，老子不管你了！”转身便走。

　　周照笑了一下，在后面问：“要不留下来吃个饭再回去？”
　　陶嘉锐呸了一声，“老子没得心情吃。”

　　几分钟后，白色小车开出院落，往乡里公路上开去。
　　周照走到院边，指尖夹着没抽几口的香烟，远远看着。

　　安旭洗完脸，等着外面的人谈话期间化了个淡妆，人都走完了她才从洗手间出来。
　　周照转头看她，从院子边回来，说：“吃饭了。”

　　“这么早？”她看一眼时间，差几分钟到十点。

　　周照点了下头，想着事情，往阿嬷那边的老房子走去，安旭便也没说话跟着过去了。

　　到了老房子正屋那边，阿嬷和周灵都不在，只有灶台上还有蒸锅在煮着。

　　周照没招呼安旭，他到灶台边，将烟叼在嘴上，卷了卷袖子，拿起切了一半的豆苗继续切了起来。
　　嫩绿的豆苗在他的菜刀下切成细细的丝，朝阳的光透过木质窗户照在他的脸上，嘴上的烟雾熏着他眼睛，使得那双大眼微微眯了起来。

　　灶台的锅里散发着一缕缕蒸汽，遮盖了些他的容颜，而他在静静地干着手里的活。

　　安静的空间、矛盾的男人、朦胧的薄雾、金黄的光线将整个厨房渲染成一幅画。

　　她手中的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录制视频。前两次只顾着欣赏的遗憾，这次录在了手机里，等得空的时候就能画下来了。

　　安旭安静地靠着门边，悄悄录着，也默默想着。

　　周照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录了视频，炒菜的间隙，烟灰已经长长一截了。
　　他放了锅铲，后退一步吸了一口，将烟蒂丢在地上，拿起锅铲快速翻炒。半卷起的袖子下，古铜色胳膊绷紧，结实有力。

　　弄好妹妹做了一半的饭菜，正要端上桌的时候，周灵和阿嬷回来了。
　　两人手里都提着几个金黄的南瓜。

　　周灵洗了手帮周照布置好餐桌，阿嬷提着小板凳过来放一把在旁边，拍了拍凳子喊安旭：“旭宝，过来阿奶这边坐。”

　　周照视线看了过来，安旭难得的背脊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顶着他的目光坐下。

　　几分钟后，昨天看见的那只棕色的中华田园犬跑了过来。
　　它没有进门，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吃饭，明明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但还疑惑地歪歪脑袋跟安旭对视了一眼。

　　吃过早饭，阿嬷要带着周灵去山里收一些少见的草药，她打算给周灵多配一些药方。

　　安旭一下子来了兴趣，马上就要接触到真正的古苗药了吗？

　　怀善药业集团主打研发少数民族的古医药方，苗药便是几大核心药系之一。
　　只不过因为其神秘的配方和成份一直以来都是国家保密方和苗族验方，从不公开在各大成份表栏里，以至于集团现在还只是研发生产藏药和彝药。

　　真正的古苗药方，正是她此行目的。

　　安旭：“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周照瞥了她一眼，“你就别去搅乱了。”

　　啧，这人。
　　安旭避开阿嬷丢了个白眼给他。

　　周照将白眼还给她，转身往旁边院子走去。

　　阿嬷笑着摸了摸安旭的手，同时也婉拒了她想要一起上山的念头，直言山里危险，坡高路陡，危险系数很大。
　　以往会反驳周照的周灵也一改叽叽喳喳，安静的不说话。

　　安旭顿了顿，便笑着点头，让她们进山注意安全。
　　看着穿着苗族服饰的一老一小背着背篓消失在小路尽头，安旭转头去找周照。

　　此时他在柚子树下，院子里大黄狗躺在水泥地板上，见她过来抬头看了一眼又躺回去。

　　安旭过去，看见他换上了黑色的水靴，问道：“你要干嘛去？”

　　周照闻声抬头。来了这里之后，她依旧化妆，只不过没有在小镇上那么浓。
　　整张脸很白，唇色淡淡的，习惯了她的红唇，这样一看，感觉她有点弱不禁风。

　　眉眼锋利 ，眼线上挑，有一种奶刻薄奶刻薄的感觉，怪矛盾的。

　　穿着毛茸茸的米色宽袖外套，没扣扣子，藕粉色抹胸针织衫。长发在脑后盘起来，耳垂上挂着大大一个珍珠耳环。

　　简单高级且随意，却让周照忍不住开始猜测，这样的她，之前是干什么的？
　　来自哪里？
　　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卿从何处来，此行是何意？】

　　他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红唇烈焰，飒也作妖。
　　明明没录视频，还胆敢理直气壮地威胁他……

　　思绪不知不觉飘远了，再回神是闻到了她身上那特有的香味。她就站在他眼前，两人之间仅隔着三四厘米。

　　安旭静静地看着他，看他黑色的眼珠子终于聚焦回了神，才笑起来，问：“好看么？”
　　是之前问过的那句话，如今再一次问起。

　　周照看着她，近距离下，她的脸白嫩到看不见毛孔，皮肤细腻。内眼角是勾起来的，给人一种她看着你的时候会有被重视的错觉。

　　他坦荡地回：“好看的。”
　　将之前那次也一并回了。

　　难得从他口中听到夸赞的话语。
　　从一开始得罪他，他虽然表面不计较，但每每看她都是不待见的样子，她可都记在心里。

　　还以为他能够开口夸赞她需要好长好长时间呢。

　　“你也好看的。”安旭一笑，看着他面容，将之前的话回给他。
　　周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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