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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污泥浊水
尽管住在慕容家，南宫雨陌还是像往常一样，一早起来给母亲请安。南宫夫人住的客房就在她隔壁，移步从青石小径上走过，露水沾湿她的衣摆。
似有薄雾，飘进她眼里。天刚入秋，没有那么冷，可是指尖还残留着昨夜那个噩梦带给她的寒意。
身上的衣衫显得有些单薄了。
唇边，浮起一个自嘲的笑容。这样的心境，竟似深闺女子，雨恨云愁，伤春悲秋。
南宫雨陌，你是南宫家的女儿，空有一身功夫、满腔豪情。一遇到儿女私情，便全盘崩溃。
不，不能再这样彷徨下去，必须再去京城，找萧暮寒问个清楚。若是苍夜仍在王府，正好与他作个了断。
“娘，女儿给你请安来了。”轻敲门扉，南宫夫人很快探出头来，把南宫雨陌拉进去：“出门在外，还守这些规矩做什么？”
南宫雨陌跪下，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心中涌满愧意：“娘，你在义父家中再住两天吧，回去时有青统领保护，女儿……想再到京城走一次。”
“不。”一听女儿要离开自己远行，南宫夫人顿感不安，拉起她，把她摁在椅子上，“你不能去。上次你单独离家，回来几乎丢了性命，娘不能再放你走了。”
南宫雨陌安慰地笑笑：“女儿带两名侍卫走，保证不出事，好不好？上次是遇到了子湘那个恶魔，可是哪有那么巧，次次遇到他？”
“你才去过京城，怎么又要去？”
“有了貔貅堂主的消息，女儿要去找萧大哥商量。貔貅堂不仅是武林公敌，也是朝廷大患。”
“可是，你可以派人送信过去啊。你身上的伤才好，娘实在不放心你长途跋涉。”
“娘，我不是弱女子。”避重就轻的回答，却引起南宫夫人的心酸：“是，你不是弱女子，可你是娘的女儿。娘已经没了你爹，你哥又下落不明，若是你再有个好歹……”
“女儿是为了给爹和哥哥报仇。”心，又揪痛起来，“娘这样护着女儿，女儿永远挑不起家中的担子。”
南宫夫人怔住，慢慢露出苦涩的笑容，叹息般低语：“要是你再多几位兄弟姐妹该有多好……”
南宫雨陌没有听清，只觉得母亲的表情充满落寞与悲凉。她心头一颤，半跪下去，扶住母亲的膝盖：“娘，相信女儿。”
清瘦的面容映着门外的晨光，宁静中透出坚强，如霜中菊花、风里青竹。
南宫夫人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牵挂正是女儿的羁绊。她露出笑容，释然地、欣慰地：“好吧，你早去早回。娘也要回去了，我们一同离开。”
当天，母女二人告别慕容父子，离了萱城，一个上京，一个回家。
最后一只蝉发出凄凉的悲鸣，秋风低吟，头顶不时有白鹭飞过。晴空万里，很好的天气，可是旅人心中只有孤寂。
蒲里镇，因池塘、湖边长满菖蒲而命名。
近午时，饭馆、酒楼，甚至路边的小食摊都热闹起来。
南宫雨陌找了家比较安静的小饭馆，刚坐下，就见门外走进几名装扮各异的江湖人。
这几人，南宫雨陌有过一面之缘，他们是冰鉴山庄的人。
冰鉴山庄与玉钩山庄的庄主是姑表亲，两位庄主俱是附庸风雅之人，并且外界谣传，说表兄弟两人都是断袖，彼此喜欢。两庄原先的名字比较普通，但被两人改掉，取“云落开时冰吐鉴，浪花深处玉沉钩”之意。
玉钩山庄庄主史沉钩死于貔貅堂主之手，玉钩山庄一夕之内被杀得鸡犬不留。没有人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可至少，玉钩山庄成了貔貅堂犯罪实录中的一个案例。
进来的正是冰鉴山庄庄主沈明鉴。其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着一双吊梢桃花眼，光洁的下巴线条柔和，只有薄唇紧抿、眼睛眯起时，方显出几分庄主的威严。
他带着三名手下，都很年轻。
因为见过一次，南宫雨陌不好装不认识，起身拱手道：“沈庄主，幸会。”
沈明鉴见到她，脸色突然变了，妩媚的桃花眼里骤然闪过一道利芒。南宫雨陌一愣，自己几时与他结下梁子？这般模样，竟似与自己有仇？
“南宫小姐？”沈明鉴上下打量南宫雨陌，向她走过来，“真是幸会啊。南宫小姐这是要到哪里去？啧啧，这一身男子打扮，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
南宫雨陌顿时沉下脸来，这副嘴脸，哪里像是正道中人的样子？难道他真的与自己有仇，故意要这样羞辱她？
“沈庄主！”她沉声打断他，“请自重！我知道沈庄主的癖好，可本姑娘是女的。”
沈明鉴把剑往南宫雨陌旁边的桌子上一搁，大马金刀地坐下，吩咐手下点菜，自己的目光却半刻都没有从南宫雨陌身上移开。
冷冷一笑：“南宫姑娘想歪了，在下只是奉承姑娘几句。”
“奉承？”南宫雨陌几乎笑出来，“我只听出沈庄主的恶意。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沈庄主？或者是我南宫家得罪了沈庄主？”
沈明鉴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南宫雨陌见他原本漂亮的桃花眼里露出凌厉之色，近乎狰狞，不禁心下一沉，感觉气氛特别诡异。
“啪”的一声，一样东西拍在桌上，沈明鉴将它展开。
是苍夜的画像，南宫、慕容与丐帮都收到过的那封匿名信中之物。
“这个人，南宫小姐认识吧？”目光扫过来，竟似有刻骨的仇恨。
南宫雨陌心里泛起寒意，直觉里面还有玄机，但她强自镇定：“我见到过，有人投了匿名信给我家，其中便夹着这幅画像，说他是貔貅堂主苍夜。”
“哦，这样说来，南宫小姐以前不知道此人？”
南宫雨陌大吃一惊，难道……
“南宫小姐敢当着武林盟，当着少林掌门的面，发誓说从不认识此人，并且没有与他发生苟且关系？”
南宫雨陌脑子里轰的一声响，“苟且关系”，这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打在他头顶。
浑身的血液霎时冰冷，这个背后覆雨翻云之人，不仅要揭发苍夜的身份，还要拉她下水。或者，他更想将她逼入绝境，让她再无退缩的余地，只有站在苍夜的对立面？
哈哈，真是煞费苦心，除了子湘还有何人？只有他知道苍夜的身份，只有他知道自己对苍夜的感情。
他是怕自己藕断丝连，就连杀父之仇也斩不断那份情？
子湘，你真是工于心计。可是，就算我为父报仇，与苍夜生死相搏，我的心也不可能转移到你身上。
而你，究竟出于何种心态这么做？你想毁了苍夜，恐怕只消一句话。就算他是貔貅堂主，也是你王兄的属下，子涵要他死，又有何难？
还是为了私欲，对不对？假传圣旨，还是自作主张？
可是，这一切，是你们内部斗争，与我无关。我要的是报父亲与兄长的仇，维护我们大凤的利益。
子湘，你不该这么卑鄙，用“苟且关系”来污辱我，就凭这一点，我非取你性命不可！
“怎么，南宫小姐无话可说了？”沈明鉴见她出神，越发认定她心里有鬼。
“无稽之谈！”南宫雨陌怒声斥道，“沈庄主就凭这一封匿名信，就将污水泼到我身上，正道中人行事若都这么荒谬，武林中将遍布腥风血雨。我看，令表兄一死，沈庄主便失了理智……”
沈明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来，脸色发青：“对，我表哥的仇，我一定要报。现在有人向我举报你与貔貅堂主的关系，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南宫小姐若是心中无愧，便跟我回庄，协助我找出貔貅堂主的下落！”
“哦？”南宫雨陌淡淡地扫他一眼，“沈庄主是想挟持我？”
“怎么？不行么？”阴冷的声音，“别人怕你南宫世家，我可不怕。再说，你们南宫世家的家主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一群废物。”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
剑光一闪，那张苍夜的画像便挑到了南宫雨陌剑上。沈明鉴与他的三名手下齐齐变色，好快的剑！
“沈庄主可愿与我到无人处决一胜负？此处是店家，损坏他们的器物，我不耻所为。”南宫雨陌美丽的面容像罩上了一层冰霜，眼底光芒流过，宛如寒星。
沈明鉴猛地抓起桌上的剑：“好！我们走！”
等他们离去，有黑影从屋脊上飘过，追着他们的背影，形似鬼魅。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竟没有人看到那些烟雾般缥缈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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