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T时代

　　四、宽容
　　和家人大吵一架并离家这种事早已不能影响乔翘半分，她该吃吃该睡睡，该上班上班，该应酬照旧应酬，就像这场争吵不曾发生一样。
　　然而午夜梦回，乔翘还是会难过得抱紧怀里的粉红豹。
　　其实这样的争吵如雨后春笋，一次又一次，自开始那日起就再无终止，乔翘参加工作这一年来，这样的争吵更是多如牛毛。
　　只是这一次，乔翘说的有点多。
　　因为这一次母亲说她是变态。
　　因为这一次，父亲又打她了。
　　只是，越说乔翘越觉得心寒，寒到再觉不出一丝暖意。
　　乔翘自从大学住校，一直到研究生毕业，父母不让她再念下去，才搬回家。可虽然只有短短七年，可再回家的她已经不会、也不知道怎么在家里和父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处了。
　　明明是最该亲近的一家人，他们的摩擦却比陌生室友多得多，也激烈得多。
　　面对不可理喻的室友，乔翘不理不睬即可，可对父母……幸好房子的事情终于解决了，她有自己的窝。借的首付，还在还房贷又如何，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安全港湾，安心地。
　　又到周末。
　　于乔说约了人，乔翘愁眉叹，一手拿着手机，独自坐在餐桌前喝牛奶，吃权威医生推荐的营养早餐，加厚三明治。

　　大乔：一起？
　　小乔：不当电灯泡。
　　小乔：你居然约别人？
　　大乔：（图片）
　　大乔：他在追我，我有点心动。

　　那是一张合照，照片里于乔喜笑颜开，看得出他真的很开心。他身边那张熟悉而陌生的俊朗面孔，正是上周在“小疙瘩”里和于乔幽会的那个阳光帅气的男人。

　　小乔：安全？
　　大乔：测了，安心吧！
　　大乔：套也每次都用了。
　　小乔：安全第一。
　　大乔：快乐至上。
　　小乔：安全的基础上才有快乐。
　　大乔：哈哈哈，你呢？
　　小乔：看来你们联系不少？
　　大乔：是不少。我是真的有点心动了。
　　小乔：那就跟他谈恋爱呗，难得碰上心动的人。
　　大乔：可我们才认识一周。
　　小乔：虽然你们才认识一周，可你们对彼此的身体已经了若指掌。
　　大乔：你这个不正经的女人。
　　大乔：不过我喜欢！
　　小乔：哈哈哈哈哈。
　　小乔：我妹来电话，晚点回复。
　　大乔：好。

　　看到于乔回复好，翘楚滑开聊天页面，手机屏幕上显出张楚来电的页面。
　　张楚，乔翘的亲妹妹，来做和事佬的。
　　其实张楚懂事前，乔翘还不觉得自己是“儿媳妇”，可随着张楚长大，如同一个乖巧可爱的小话筒一样在她和父母之间传来传去，成为调节母亲与父亲之间的和谐关系般做她与父母之间减少摩擦的“润滑剂”，乔翘就越发清晰的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个外人。
　　她不是老乔家的孩子，而是老乔家的“儿媳妇”。
　　只要她还想姓乔，还做老乔家的人，她就不能拒绝妹妹这个台阶。
　　挂了电话后，乔翘收拾了一番出门。两人约在张楚家附近的商业中心见面。张楚家在城北新城区，乔翘家在城南大学城，到达约会地点需要转三趟地铁，耗时两个小时。所以虽然张楚说把孩子哄睡交给婆婆后就能出门，约了一点半，乔翘却是挂了电话后立刻马不停蹄出发。
　　X市的商业广场复制了全国模式，几乎所有的商业中心内的商铺品牌都一样，偶有别具一格的，也只是意外惊喜般的地方特色。
　　新城区商业中心也是一样，乔翘走进所有商业广场都有的街边连锁咖啡厅，照旧坐在一目可见的落窗单桌边，面前摆一杯她最喜欢的燕麦拿铁，听着充斥着咖啡厅的轻柔女中音，翻手中的电子阅读器，以最舒服的姿态等待。
　　“姐！”
　　不知等了多久，乔翘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笑着抬头，收起阅读器。
　　张楚是个会长的有福气的小孩，她的体格像母亲，纤细无骨，五官也随了母亲的温婉。因孩子而剪的短发，已经渐渐长长，前不久她特意去修了一次，打理成了个可爱的波波头，配她和母亲般娇小的身型刚刚好。
　　不像乔翘，是个不会长的。乔翘的体格随了父亲的五大三粗，性格却随了母亲的刚强，而她的脾气又跟父亲一模一样，对内对外有鲜明的界线，无论微笑与否，都难掩骨子里的冷硬。当然，这些话都是亲戚邻居们的评价。
　　其实乔翘觉得自己长得挺好的，性格脾气都挺好的，反正她自己很喜欢自己。
　　“你居然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张楚听说约见的地方时就讶了，没想到乔翘和她约见的地方是国际连锁的咖啡厅。不过走进来听见里面的背景音乐后，她又恍然大悟。
　　“吃什么？”乔翘问。
　　“我吃了饭才出来。”张楚说着拉乔翘：“咱俩先逛逛，我好久没逛街了。”
　　“好！”乔翘抬手牵住妹妹的手，她总不能拒绝她。两人牵着手，像往常一样陪她逛街去。
　　张楚上学早，和盛景结婚的时候刚过二十岁，认真算起来他们连毕婚都算不上，因为他们大学毕业的时候张楚已经当妈了。
　　乔翘经常觉得自己应该佩服这小丫头。张楚的胆子真的很大，论文答辩时她挺着大肚子，居然没有怯场，刚走出答辩室羊水就破了，当场送到医院去，后来又因为坐月子，所以毕业照她都没有去拍。
　　盛景也算上进，实习期就创业，这几年来每天忙得连轴转，别说陪张楚逛街消遣，每天回家抱抱孩子都无法保障。幸好张楚很体贴理解自己的丈夫，她并不为难他，只在实在憋闷得狠时，喊乔翘陪自己逛逛街，解解压，消遣一下。
　　乔翘很习惯陪张楚逛街，从她大着肚子行动不便时开始，一直到现在她已经卸货也断奶，某些习惯养成后再没有改变过。
　　两人逛着街闲话，转转试试买买，转眼大半个下午的时光耗光了，乔翘双手拎满张楚的购物袋，二人回到先前的街边咖啡厅。

　　“你说这人结婚了没？”
　　下午茶套餐被端上来时，张楚忽然爬在桌上问乔翘。
　　“谁？”
　　“唱歌的这个。”张楚说着嗤笑一声，似乎想到什么，不屑道：“跟个男人一样，会有人喜欢她吗？可一个三十几岁的老女人还不结婚生孩子，她想干什么？”
　　“你管人家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乔翘冷冷的掀了一下嘴角，漠然道：“谁说女人就一定要结婚生孩子了？”
　　“不然呢？”张楚拿小叉子钗了一小块点心，点心入口即化，十分好味。她把那块点心端到自己面前，一边吃一边道：“女人这辈子，对社会最大的贡献就是教养一个好儿子，对社会的大贡献就是为社会生儿育女，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家庭和睦，如果不能给这社会生孩子，那么无论那个女人做出过什么贡献，都是不务正业，更何况她就一明星，能做什么贡献——”
　　“打住吧你，什么腐朽的老思想。”乔翘哼着冷笑了一声，端起面前的燕麦拿铁，挡住自己不屑的嘴角。
　　什么见鬼的谬论！
　　“姐，我知道你喜欢她，可你千万别跟她学，我跟你说，这人绝对不是个好榜样！再说人家可是个大明星，就算结了婚怀了孕藏个一年生下来，再对公众说自己没结婚不生孩子，这不是手到擒来吗？那帮戏子说的话能行吗？能信吗？而你不一样，你得过日子，正常日子。”
　　“我过得很正常。”
　　“……”张楚不赞成的看乔翘，叹道：“你二十七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交过，也不结婚，不生孩子，这还正常？这不正常！姐，咱妈说得对——”
　　“你要这么说，就打住吧，咱们无话可说。”乔翘当即打断妹妹的话，短短几句，句句都戳她肺管子。她已经让了三回，不可能再让，这是她的底线。
　　捧着面前的燕麦拿铁又喝一大口，见张楚面色不佳，委屈巴拉的想掉眼泪，乔翘忍了忍，不耐烦道：“我没跟她学，你别诬陷人。我是我，不是任何别人，也不想像任何旁人。”
　　“好好好，我不说你偶像了，咱们只说咱们自己。”见乔翘真的生气，张楚双举手投降。
　　这个问题一向是乔翘不可碰触的底线。说她可以，说那个女人，不行。因为她而指责那个女人，绝对不行。

　　“姐，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不穿裙子了？”张楚忽然又说。再开口时，桌上的空餐盘已经被收走，她再次像条肉虫一样爬在桌子上，亲昵的戳了戳乔翘的手背，撒娇道：“我记得小的时候你也穿裙子的，我小时候的裙子都是捡你穿过的！可你后来怎么不穿了？是初中开始的吗？你跟我说说呗？”
　　“……”
　　“以前你总说我小，不跟我说，可我现在长大了，”张楚拍着自己的胸口，自豪道：“我二十三了，孩子的妈了！”
　　乔翘无语，似笑非笑的看张楚卖乖，看来这个问题就是母亲要求她这个“小话筒”这一次必须问到答案的题目。
　　“因为贱男人掀我的裙子。”乔翘道。
　　“！”张楚不信，无所谓的哈了一声，失笑道：“就因为这？”
　　“张楚，你不是我，没经历过，怎么能这么说？”
　　“抱歉。”张楚连忙道歉，乔翘忽然冷下来的时候很恐怖，张楚害怕，大着胆子拉着姐姐的手揉了又揉，好不容易哄得乔翘神色有所好转，忙又道：“我只是……唉，可小孩儿不都——”
　　“不是小孩不小孩的问题。”乔翘深叹了一气，这个温室花朵根本不懂！
　　她反手握住妹妹的双手，示意自己没有生气，没什么好生气的，况且她不穿裙子后，就没有人敢对她伸手了。
　　更何况说这么无知的话的人是她的亲妹妹。乔翘斟酌了一下措辞，竭力让自己平静的和这个“小话筒”沟通，道：“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好男人，不，这世上确实有好男人，我可以坚定这一点。对，这世上有好男人。但是我没有遇见过。我连个正常的正直的男人都没有遇见过！所以我不信。我不信那物种。这有问题吗？”
　　“妈是老思想，可你不一样，张楚，你是个新时代的女性，现在二十一世纪，早就不是封建社会了。就算你一定要用那一套老思想约束自己，别干涉我，行吗？”
　　“姐——”
　　乔翘抬手止住张楚，不让她再说话，自己扭头看向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她忽然想起那些一而再再而三被欺辱的过去。
　　不堪回首的过去。
　　然而，无论对于当事人而言是多么不堪回首不可碰触的过去，不相干的旁人却只会说一句，就因为这？
　　并圣母白莲花的要求当事人如何如何。
　　这就是事不关己。
　　简直莫名其妙。
　　乔翘摆首，迅速甩开几乎瞬间吞噬自己的不良情绪。
　　其实被外人欺负了，就算了，她可以忍受。
　　她最受不了的，是她被欺负了，回家告诉父母，换来的居然是一顿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是“谁让你穿这么招摇”的指责。
　　是她被欺负了又被送回家，父母却对坏人感恩送礼，并打她一顿。
　　是她被欺负了，却没有人听她说话，只会责怪她“肯定是你做了什么”，“人家是老师，高材生”，“你怎么这么坏，这么小你就谎话连篇”……

　　“叩叩叩！”
　　听见响声乔翘回神，看着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正敲窗户的人。
　　于乔衣冠楚楚的在窗外，就着她的坐高，他半躬着身子冲她笑，对她做了个走进去的手势。
　　乔翘颔首。
　　于乔走进咖啡厅，拉了一张凳子，在姐俩之间的过道坐下。
　　“好巧啊！”
　　“是！”乔翘笑，指着对面的人道：“我妹妹张楚。这是我们公司的法顾，于乔。”
　　“我要伤心了啊！”于乔微微一笑，如春风化雨，暖人心房。他在工作状态中常常须得严厉严肃，所以私下时，他更愿意温和示人，更何况对方可是乔翘的妹妹。
　　他道：“我俩是工作上认识的，但是我们不是同事，我们是好朋友。你好啊，张楚。”后面一句是对张楚说的，不过张楚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应。
　　于乔并不介意她的失礼，扭头又看乔翘。
　　“你怎么——”乔翘问。
　　“路过这儿，”于乔挑眉，示意他约会的地方也在这个商业中心，他关心道：“看到你发呆，就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乔翘心中一暖，他来约会，看到她就先来问候他的朋友。
　　怪不得穿的这么招摇！乔翘笑嘻嘻的看他身上那件普通模特都未必能穿出气质的孔雀绿长风衣，只差开屏了！他像个出游的纨绔子，却特意停下来关心她。
　　她抬手和于乔碰了碰拳头，算是谢了她这朋友。
　　“你……怎么了？”
　　“没事，跟我妹聊到一点以前的小事而已。”
　　见翘楚不愿多说，于乔下意识看了张楚一眼，主动和乔翘更近了一点，道：“晚上老地方见？”
　　“你有空吗？”乔翘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于乔以为她正被逼迫，所以对着窗外露出那样的表情。她哈哈笑着把于乔推开，把重音放在“有”上，示意自己不需要他来做这挡箭牌。
　　她这么说，他就懂了，两人又碰了一次拳头，于乔站起来，冲张楚颔首，像他来时一样，风流倜傥的走了。

　　“姐姐姐，这个人好帅啊！”于乔走出去后，张楚忽然一惊一乍道。
　　“！”乔翘无语，她以为张楚一直不说话，是因为忽然见外男所以害羞呢，没想到她是被于乔那张脸帅晕了！
　　那个祸害！
　　“你男朋友？”
　　“不是！”乔翘一口打住张楚的胡思乱想，解释道：“你听什么呢？我都跟你说了，他是我们公司的法顾——”
　　“同事？还是个律师啊？我听说律师可赚钱了！”张楚咋呼道：“政法毕业的吗？年纪轻轻就法顾了，条件不错啊，工作稳定，工资又高，年轻有奔头，长相真是没的说，跟盛景有的一拼呢！我说呢，怪不得你看不上别人呢！这回我懂了！”
　　盛景，张楚的丈夫。
　　“都说了不是。”乔翘无语凝噎，可张楚已经被少女心淹没，直嚷嚷让乔翘要近水楼台，根本听不见乔翘说什么了，一个人冒了半天粉红泡泡，使劲儿撺掇乔翘要主动把握住这么好的男人。
　　乔翘哭笑不得。
　　张楚却认定这二人应当在一起。她的身高随了母亲，不足一米六，脸庞随了父亲，有点圆润的婴儿肥，一辈子只能被称为“可爱”，可她姐不同。
　　乔翘的身高随了父亲，足有一米七，脸庞却随母亲，是个典型的巴掌脸，九头身，大长腿，还浓眉大眼肤白貌美。张楚认定要不是乔翘一直留短发穿男装，她绝对早在大街上被电影公司的人拉走签约，也成大明星了。
　　不过张楚想的这些，乔翘并不知道。她看着时间，拎起张楚的购物袋送她回去，至少要送她到小区门口。
　　“我跟你说真的呢！”张楚还是不死心，拉着乔翘的手继续游说：“姐，你真的好好考虑一下，你俩这颜值，这性情，我跟你说我刚刚就觉得我在看偶像剧，你们太搭了！”
　　“偶像剧的男女主就没有奔现的！”乔翘啼笑皆非。
　　因为演杨过而陷入爱河的何其多，可和演小龙女的成家的就那一对。
　　“可你们也不是偶像剧的演员啊！我只是在说颜值，以及各个方面的条件而已！你看他对你多好啊，专门过来跟你说话！”
　　“这不算什么特别的。”乔翘淡淡道。
　　在她看来这只是于乔的修养，是一个朋友的基本距离而已。其实不止于乔，如果她在大街上看到于乔发呆，她也会丢下一切去特意去问问他，怎么了，需要她做什么吗。
　　他们是这样的朋友。
　　可张楚却认为这很特别。
　　唉！
　　“你呀！”张楚不满的摇摇乔翘的手，道：“要我说，他就有一点不好。”
　　“哦？”乔翘好奇了，见于乔一面就把他夸成花儿的张楚，居然要说于乔的“不好”？她问：“哪一点？”
　　“太没主见了，他太听你的话了。”张楚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看起来不像个律师，他上过法庭吗？”
　　“哈，哈哈哈！”乔翘忍不住哈哈大笑，何止上过法庭，处于工作中的于乔简直可怖，除了队友，人神共愤的那种可怖。
　　不过张楚没见过。
　　想想乔翘又暗自摇头，有些事情她和张楚就说不清楚。于乔不是没有主见，而是基本的尊重。他只是尊重她这个朋友，像尊重一个正常人一样，而这尊重只是最基本的正常礼仪，他只是作为朋友不干涉而已，这是平等。
　　可张楚不懂。
　　不止张楚，其实这世上很多自诩正常的人，都不懂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