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T时代

　　二十二、玫瑰
　　“我已经长大了。”乔翘对自己的两个朋友示意自己真的没事，过去也是真的过去了。想到什么，她忽然笑道：“其实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我念的学校是十二年一贯制的子弟学校，一年级到高三都在那所学校。然后，被孤立无视了十二年的我，居然健康正常的长大了！天啊，我居然没有长偏，也没有反社会！虽然所有人都说我叛逆，就像我做过多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可我其实连红灯都不闯，顶多就喝一点不含酒精的小甜酒，我抽烟都没瘾。”
　　“你呀！”于乔好笑的搡了她一把，道：“这说明你是一个心智健全成熟的正常人。”
　　“你还打架呢！”金成立刻拆台，示意她知道她会打架哦！
　　“我只是还手而已，那是正当防卫，不是打架。”乔翘笑着跟金成抠字眼，这说法还是跟她学的呢！
　　“不过，虽然我好好的长大了，这是我的本事，说明我有强大的灵魂，可我……”乔翘斟酌了一下措辞，还是说出口，道：“可我也是真的恶心男人，恶心性。抱歉大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懂！”于乔立刻道：“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嗯！”就知道他懂自己的意思，乔翘笑了一下，也不组织语言了，她想到哪儿说哪儿，随口道：“怎么说呢……这种事太多了，也没有什么公平可言，除了自我坚强，自我调节外，别无他法。”乔翘又点燃一根香烟，轻轻吸了一口，在烟雾中继续道：“我念书的时候就已经见惯了垃圾们把那东西掏出来，看着我撸。说实话，我其实不太懂，私下里也想过很久，那么丑的东西，他们怎么好意思拿出来？没有羞耻心，也没有审美吗？相比之下，在人潮人海中被摸一把蹭一下这种，我觉得简直不算什么事。”
　　“以前小，就只能回家告诉家长，可是这没有用。这样几次后，我就知道自己以外的人都靠不住，我只能靠自己。我觉得这是我早熟的真正原因，也是我和同龄人格格不入的原因。”可她不认为自己叛逆。
　　虽然所有人都说乔翘叛逆，可乔翘认为自己并不叛逆。她只是过早的看清了这世道，看清了一切，所以不再天真，所以不再相信而已。
　　说到这儿，乔翘忽然神秘兮兮道：“我第一次反抗，是三年级的时候。”
　　“哦，说来听听？”金成兴致勃勃，感觉有故事。
　　三年级，那时她才十岁！
　　于乔也满脸想听。

　　“说实话，‘一个女性成长要经历多少风暴’这句话，真的只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才知道。”乔翘却卖起关子，忽然长叹道：“作为女人活在这个世上，真的好难。”
　　“其实也可以简单。”于乔意有所指道。
　　“呵，那是作为女人活吗？”金成立刻反驳，一说到女性权利问题，她总是一秒强硬，嗤道：“那是作为生育工具活，作为藤蔓活，作为别人的附属品而活！”
　　“嘿，你要是跟我较这个真，在这儿跟我论平权，咱俩就别听小乔讲故事了！”
　　“哼！”听于乔这么说，金成一声冷笑，掩饰般喝了一口夜莺。平权他们可以天天论，时时争，可乔翘却极少说起自己的往事曾经。难得乔翘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肯袒露自己的心声，金成当然不会打断她的倾诉，她看向乔翘，示意她继续说。
　　“说实话，十岁的姑娘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乔翘道：“可那些人没有这样的自觉，我在我妈的办公室写作业，他们还是过来就摸摸脸，戳戳胸，往腿上抱——”
　　“细节可以跳过。”金成摆着手指，知道这些事情每回忆一次，对于当事人而言就是一次伤害，她先道：“我想想就恶心。”
　　“嗯。”乔翘承她的关心，和金成碰了碰酒杯，道：“然后那天，我忍无可忍，就不再忍。又一次被放在那人腿上，又坐在那玩意儿上面的时候，我假装抓痒，把他给掐了。”
　　“……”
　　怕他们没听懂，乔翘进一步道：“很使劲儿的那种。”
　　“！！！”
　　“那人当时脸色就变了，可他不敢说。其实我当时也吓到了，可我不会说。我就假惺惺的问‘老师，你怎么了’，然后又很掐了一次，他当场就软了。”乔翘看着那二人变脸，知道自己真的吓到他们了，笑道：“后来发现这个办法不错，所以我就经常用了。为了一举成功，我还特意攒钱买了可以练习指力的工具，在家锻炼呢！”
　　于乔和金成二人先后对乔翘竖起大拇指，示意“你牛”。
　　“然后慢慢的，就没有人敢抱我了。”当然没人敢抱！当时不明白的事，现在早已懂得，她的反抗很有杀伤力，以牙还牙，也深深伤了那些人。所以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倘若真追究起来，即便她当时未成年，正当防卫，也是伤害他人。乔翘扬眉得意道，转而又是一叹，道：“当然，与此同时‘乔翘不乖，不是好女孩儿’这种流言也传出来了。”
　　“瞧他们多垃圾，面对不敢反抗的他们就可劲儿欺负，一旦不给欺负他们就开始胡说八道，总而言之无论如何总是这些垃圾们‘占理’。可我既然知道反抗的好处，就不可能继续乖乖的忍受被欺负。”乔翘道：“他们只敢说我不是好女孩，却不敢真的给出证据，就像我只能说他们欺负我，却没有证据一样。既然如此……那天之后我就坚定一条：伤害我？来啊，互相伤害，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金成和于乔瞠目结舌，对视一眼，又看乔翘，眼底尽是温柔。
　　“别说，我发现立场坚定后，真的就不怕了，”乔翘道：“因为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你呀！”金成心疼不已，连死都不怕，可不就是什么都不怕吗？
　　可花儿一样女孩子却成长在这样的荆棘中，怎么不让人心疼！

　　“根据我多年的反抗经验，我总结了一下，分享给你们。”乔翘却不以为意，反正她已经长大了，即便身在在荆棘中，她依旧健康成长了。她笑着竖起两根手指，道：“反抗两要素，一是装傻，二是逞凶。装傻不是示弱也不是哭哭啼啼求饶，而是‘诶，弄疼你了，伤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噗！”金成被她装傻充楞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直呼“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别笑，我小时候就这样，所以虽然我把他们掐得好几个最后都离婚了，可是他们没有证据是我下得狠手。再说，我知道什么呀，我就一小孩儿，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便现在我也能这么说啊，我就一自闭了二十七年的可怜母单而已，我知道什么呀，还真没跟那根玩意儿近距离接触过。”乔翘又捧了一次心，把那二人都逗得花枝乱颤，三人一起哈哈笑了一阵后，她继续道：“逞凶就不用说啦，你凶？那我就我超级凶！当然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卖萌，也不是软乎乎的奶凶，而是‘过来看我不弄死你’那种。”
　　果然超凶！
　　于乔二人哭笑不得的看乔翘自娱自乐般在他们面前变脸，瞬间摆出一张“蝼蚁去死”的神仙脸，又是好笑，又是难过。
　　一个女性成长到底要经历多少风暴？
　　不是女性当然不可能知道，而一个漂亮的有才华的女性要想在这荆棘丛生的世道中成长，只会经历更多的风暴。
　　虽然乔翘现在说的简单有趣，可操作起来哪儿有那么容易，还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无可奈何之举。
　　稍有不慎，她经历的就是死亡风暴。

　　“所以——”乔翘说着，又拉长声音开始卖关子。
　　“所以？”于乔很配合，双手支着下巴，双目炯炯有神的看她。
　　“所以从第二阶段开始，就只有人敢看着我撸，却没有人敢真的靠近我。”乔翘一哂，嘲道：“这就更没证据了，人家意淫，明目张胆的看着我掏出来对我意淫，我能怎么办？！”
　　“好奇。”金成道。
　　“同好奇。”于乔也兴致满满的看乔翘。
　　“那我也不留证据呗。”乔翘得意道：“我就……‘怎么这么小’或者特别失望的说‘啊，怎么这么丑’，反正必须嫌弃的啧啧一气。”
　　“……”于乔无语，她简直是在玩火，在拿自己开玩笑！没有几个男人受得了这两句，尤其是在那种时候。这比冰水，比说男人不行还刺激男人的尊严。没有被当场报复，他简直不知道乔翘是走运还是那群垃圾实在太垃圾了！
　　“这……”金成和于乔面面相俱，显然他们在想同样的事情，这样的做法绝对不可取，太危险了！
　　她浅咳了一声，道：“所以你就更没朋友了。”
　　“……”乔翘无语道：“对。”
　　是的，所以她就更没有朋友了，因为在同龄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委屈落泪的时候，她做出了超乎旁人的别人无法接受的言行和举动。
　　她和别人不一样。
　　不仅不给欺负，而且会反抗，会报复。
　　她好看，美得像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可她也带着刺，她会伤人，并不留情面。
　　这是个恶性循环。
　　也正因为如此，她更加自闭孤僻。
　　她必须，也只能独自一人活在分数里了。

　　“其实这番操作很溜！”于乔先赞了一句，立刻又劝道：“只是一般人做不到，一般女性更做不到。”
　　这番操作对当事人的要求很高，习惯依附的女性们根本做不到，所以这方法不适用所有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乔翘嗤笑，耸肩示意她适用，如果还有不长眼的招惹她，她一定还会用。
　　她不介意做个辣手催草的编外警花。
　　她嘲道：“其实垃圾们不也是这样诋毁女性，打击女性的自信的，把女性贬低得一无是处，似乎这样他们就是优秀了一般吗？愚蠢的蝼蚁！”
　　不待那二人颔首，乔翘继续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立场一定要，不能动摇，一点都不能。无论是先装傻后逞凶，还是单独用其中一招，都不能动摇立场，然后——”
　　“不能先逞凶，后装傻。”金成接道：“而你这方法要求当事人的内心必须强大，足够自信的人才能成功”
　　“对。”乔翘颔首，想到二人一再说起“当事人”，她笑道：“也就是你们我才分享，我知道这样的办法不适合别人，而我能成功，只是因为这个当事人是我。放心，我不会推广，也不会跟别人说的。”
　　“哎，你们聊了我不擅长的话题。”听她这么说，余下两人都放心了，于乔眨着眼睛装傻，惹来二人一顿嗤笑。
　　倒不是他瞧不起女性的自信自立，而是他见过的女性中，只有乔翘一个自信到爆的女性，其余都……其实连金成这样的人都没有乔翘这样强硬得近乎刺的自信！
　　他们三个人中，真论起战斗力和攻击性，大约乔翘最强。
　　“其实关于我的那些流言刚出来的时候，我也躲起来哭过，可是仔细想想，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乔翘长叹一气，道：“我是老师的孩子，打从一开始就有流言说我考得好是因为我妈给我题了。可我要是考得不好，那就是我丢人现眼，做过的题也考不好的傻瓜。自从我开始反抗后，就……连以前帮我说话的老师都不说话了。”
　　乔翘苦笑着甩头，摆开缠绕着自己的那些过去，叹道：“这感觉就像……原本我有题只是同学们的猜测，嫉妒我成绩好而已，后来却成了老师们默认我就是有题就是作弊一样。所以流言蜚语就更严重了。其实我心里也知道，老师的孩子们几乎都经历过这种事情，光‘老师的孩子’这一个身份就足以让我们背负更多。只是相比其他‘老师的孩子’，我经历得更彻底，也更微妙。”
　　例如张楚。
　　她的亲妹妹当然也是“老师的孩子”，可她就没有她这么悲催。
　　“因为你被这样说了十二年。”金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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