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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殿下……
席引昼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不过是想出门散散心而已,便不小心在连接琳宇街的小巷里看到了沈驰景和丞相家的公子——
以及他们的尾巴。
他叹了口气,想都没想就猜到了这个尾巴出自哪里。
徐丞相那人一向疑心病很重,不仅爱到处塞人,也爱养些影子去跟踪那些他认为不可靠的人。
更何况,现在被人带走的可是他的亲儿子。
见沈驰景二人毫无察觉的自在模样,席引昼斟酌了片刻,还是制造了些动静,出手帮他们甩掉了这个麻烦。
做完善事后,他本打算悄悄离开,没想到回身一瞥就看到了下面这一幕:
沈驰景一拳捶在那徐公子的胸口,那徐公子吃痛地‘嘶’了一声,也不生气,反而自然地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
席引昼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
他记得在上一世时,徐舟横的确十分倾慕沈驰景,但沈驰景却对他爱答不理,甚至在最后灭了徐家满门时,都未曾想过要留他一命。
这辈子的沈驰景是被人换魂了吗?
席引昼一边惊异于沈驰景的变化,一边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一定是因为……
一男一女在大庭广众之下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虽然启朝民风开放,但也不能……
不能这么过分吧!
他心中不断诟病着这种行为,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见二人进了家小店,他便也进去寻了个角落坐下,同店小二点了盘牛肉和二两白酒,默默观察着。
自打和徐家公子坐在一起后,她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动作也很松快,毫不拘束;
夹起菜来毫不谦让,几乎是上一盘就光一盘。
席引昼忍不住把上次吃饭时的沈驰景拿出来作对比。
脸上倒是也在笑,但都很假;动作拘束,板正地立在凳子上,僵硬地像块木头;夹生煎的时候磨磨唧唧,要等自己喊了才敢动手夹。
对比出明显的差异之后,他心中不平衡了。
凭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你却偏要区别对待?
忽然,沈驰景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度,十分清晰地透了过来。
“街南那家千层饼、街北那家馄饨店,还有这家店附近的酥点,都是一绝!我来过这里两次都没能找时间尝尝,今天你说什么也得陪我去!”
席引昼立马竖起了耳朵。
对面的徐舟横呼噜噜喝完了最后一口汤,遂满口应下来:“去去去!我也馋好久了。”
好啊你个沈斐隐,答应要带我去吃的东西居然先和别人去了!
眼看着这两个人又要出门,席引昼心有不甘,只能又偷偷跟了上去,从街南一直跟到街北,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吃得肚皮滚圆,又马不停蹄地进了一家酒馆,要了两大壶好酒便坐了许久。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强烈的希望自己没有这样好的听力,也从来没有一刻想过自己竟是这样窥探别人隐私的小人。
他边唾弃着自己边挪不动脚步,直到听到已经有些发醉的沈驰景‘砰’得一下倒在桌子上,嘴里不住地重复着几句话,说着说着竟带出了哭腔。
“我真的好累……好怕……好……”
“好想家啊……”
“这里不好。这里什么都不好!”她宣泄般地拿绵软无力的拳头捶着桌子,不住喃喃道:“想哭不能哭,想笑不能笑,我、我稍不注意就有生命危险了我!为了活命,我还得、还得讨好上司,还得讨好那个席引昼!我端茶倒水、我笑脸相迎、我低声下气的啊!我都换不来他一句肯定,他、他提起裤子他就不认人啊!”
徐舟横吓得半死,赶忙一手护住她锤砸的发红的拳头,一边捂住她没个把门儿的嘴,急得嗓子都哑了,低声警告:“可别乱说了,我的祖宗啊!什么‘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你一个大姑娘家不要清白了,人家当朝太子可还要脸面呢!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
此刻,角落中那位‘提起裤子不认人’的太子本尊‘唰’得一下红了脸。
回想自己这许多天的举动,一向心中无愧的席引昼竟生出了内疚之情。
他哪有资格对沈驰景的任何行为提出半分责怪呢?
不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冷漠举动、一次又一次的忽冷忽热,才将沈驰景推得越来越远吗?
初到京城时,她笑脸相迎、低声下气;诡谲朝堂中,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动不动就遭人陷害,连亲兄长都被人挟持下药。离乡百里,无处可依,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而自己在堂而皇之地接受她的好意后,甚至连个好脸色都不愿意给她,总是心有波动后又避之不及,最后的结果都是落荒而逃。
自己这样的做法,对这一世什么都不知道的沈驰景来说,的确太不公平了。
席引昼再一次妥协了。
以后的日子里,便当她是朋友吧——
一个能谈心、能共饮、能同游的朋友。
他埋头闷了口酒,辣得皱皱眉,遂将碗筷一搁,起身便往门外走,却浑没想到,八辈子也不抬一次头的徐舟横,恰好在此刻——昂了首。
……
二人目光相撞,一时无语凝噎。
徐舟横本也有些微醺了,虽睁着眼睛,但一时间其实并没瞧清席引昼的样子,是他自己因做贼心虚僵在了原地,这才将自己暴露的彻彻底底。
……这下丢人丢大了。
席引昼杵在原地,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感觉对面传来的目光将他浑身看得光光透透,将他的心握在手里肆意捏揣。
好在徐舟横终于开口了。
但看他的表情……感觉不像是什么好话。
“这位好心的公子,在下此刻实在是有急事要走,无奈同伴醉得一步都拖不动。公子可否行行好,帮在下把她送回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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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醉成一滩烂泥的沈驰景和消失在门口的那片衣角,毫无经验的席引昼比划了几下,实在是——
无从下手。
这丞相家的公子心也太大了。即便他们见过面,也知道彼此的身份,可就这么随便把沈驰景扔给自己,自己又不是什么好脾气——
他就不怕我一走了之吗?
冤孽。
席引昼深深吸了口气,再鼓起勇气又尝试了一遍,终于成功将死死扒在桌上的沈驰景连根拔起,稳稳当当地抱在了手上。
若是沈驰景自己清醒着看到自己趴在桌子上的死鱼模样,一定会给出一个准确的形容:
苟延残喘的八爪鱼。
将沈驰景浑身重量都放到自己手臂上的那一刻,不知何故,席引昼空落许久的心中燃起一片蹿升入喉的火苗,直将他烧的周身泛软、双臂发麻。
席引昼霍然一惊。
不妙。
他强逼着自己将头扭开,不去注意沈驰景身上的味道,只一门心思向前走去,一步步迈得短促而艰难。
“等……等一下……”
不省人事的沈驰景突然说话了。
席引昼险些以为她酒醒了,双手一抖,差点送她去见了阎王。
“拿、拿桌子上的,沁珍坊、透、透花糍……”
说罢,她像是耗光了所有力气,双手一垂,又陷入了梦乡。
……醉成这样都忘不了吃。
席引昼艰难地伸出一只手勾到了桌上的袋子,这才强忍着焦躁感,匆忙向沈驰景住所的方向走去。
但这档子感觉,又岂是他想克制便能克制住的。
沈驰景这厮,醉的一塌糊涂都还不老实,不仅迷迷瞪瞪将手几次环上他的脖颈,还犹嫌不舒服一般,干脆将整个身子都翻到了极靠席引昼胸膛的这一边,舒舒服服地将头埋了进去,欢快地打起了均匀的轻呼。
感受到怀中那人时不时剐蹭着自己胸口的鼻尖,和再没间断过的呼吸热气,忍耐了许久的席引昼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气势汹汹地瞪着怀里毫无知觉的人,恨不能扯起她的耳朵警告她,不许再动了。
要是再动一下,我就……
我就……
我——
我也做不了什么。
因抱着沈驰景,席引昼既捶不了墙也跺不了脚,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只能悻悻地继续向前走。
夜风吹得飒飒作响,吹得外袍鼓若囊袋,吹得骨骼都灌进了些冷意。
没走几步路,他又停下来了。
感受感受吹能冻骨的夜风,再看看不断往自己怀里缩的沈驰景,席引昼终于找到了根本原因。
他再没犹豫,轻轻将沈驰景放在了路边,又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外袍,披挂上去,给她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又抱她回了怀里,牢牢搂在了胸膛里。
这次终于能好好走路了。
但是……
望着四周空无一人的大街,席引昼忽然鬼使神差般地俯下了身子,轻轻嗅了嗅。那股属于沈驰景的气息霎时扑面而来,瞬间将他上一世的记忆闸门轰然炸开。
夕寐宵兴的户部侍郎,骁勇善战的征国大将,杀伐决断的一代女帝。
她们与怀中这个人畜无害的小丫头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散发着一模一样的幽香,流淌着一模一样的血液。
她们明明是一个人,却又不像是一个人。
有的冷淡,有的干脆,有的残忍,有的开朗。
悠长的大道上,孤寂的荒无人烟。唯有月光自那广寒宫中簌簌而下,将路上那人疲惫的身影,拉得颀长而笔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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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驰景是被乔菱晃醒的。
她余酒未清,脑子发着晕,睡得正香时被人突然晃醒,烦躁地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耳朵:“谁、谁啊?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乔菱仍不停手,摇得尽职尽责:“睡什么睡啊!顾大人说了,最近几日都要我们去他那里学习,不能懈怠!”
……差点忘了,我现在是个给人家打工的人。
沈驰景捶了捶闷葫芦似的脑壳,迫使自己清醒起来,才极不情愿地将被褥掀开,慢吞吞地穿好披上了衣服,开始一颗一颗地系起了扣子。
扣到一半后,她忽然定住了。
末了,转身无奈地问道:
“阿菱,你做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
那股炙热的目光实在是太明显了,叫她想忽略都难。
乔菱吞了口口水,鬼精鬼精的眼珠呼噜噜一转,似是早就在等沈驰景这句话了。
她说:“你和殿下……那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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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席引昼,追踪小拿手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