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成灰

　　五十九、
　　男人滚落下来，狼狈地躲避着棍子。萧繁看清了他的脸，那个殷勤的、心怀不轨的发廊老板。
　　萧繁追上去，往死里打，手脚并用的。
　　男人的额头被硬物砸出血来，终于本能地反抗，发狂地将萧繁摔在了地上。苏粲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望着萧繁，拼命摇头，他想叫，可是塞进嘴里的异物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萧繁爬起来，像一头失去了心智的动物，扑过去，一拳拳地打在对方的脸上。苏粲听见他吼叫的声音，反反复复回荡在狭小的屋子里：“我他妈废了你，你这个□□犯！”
　　然后依旧是纠缠不清的打斗，萧繁没有任何优势，他的体格在对方之下，一次次被撂倒，撞在家具上被磕得浑身是伤。
　　男人想逃，萧繁从桌子上爬起来，从后死死地卡住对方的脖子，竭尽全力，不惜掐死对方。苏粲知道，萧繁是真的想杀人，如果一切成真，他将为此付出沉痛的代价。苏粲的手拼命挣扎，摇得整个床都在晃动。他看见萧繁像是忽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从那个人身上慢慢滑下来。
　　男人仓皇地逃跑，萧繁的胳膊笔直地伸过去，只抓到一把空气。
　　萧繁硬撑着想站起来，苏粲看见红色的血从灰色的毛衣里渗出来，地上是属于他的水果刀。萧繁终究是站起来了，朝苏粲的方向摸了摸，踉跄地倒在床边。
　　苏粲忽然意识到，这样下去，萧繁会死。萧繁会死？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为这样的情形设想过。当苏粲想到自己的日子不多时，他思考的总是活着的萧繁会怎样，会幸福么，偶尔会带着他的爱人来树下看看他么，会记得他么……
　　萧繁几乎说不出话来，一只手用力地按住伤口，可是血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了。趴在床边，抬头看着苏粲，忽然喘息着笑了：“苏粲……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假如为你死一次，你会……试着去相信……我真的爱你……”
　　蓦然的，苏粲的视线模糊了，疯狂地用尽全身力气去摆脱手腕上的束缚。终于，他做到了，他打电话叫救护车，他拼命摇着萧繁的胳膊，替他按压伤口，一遍遍叫他不要睡过去。
　　萧繁好像感觉不到疼了，只是有一点冷，可是苏粲的温暖让他觉得快乐。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苏粲，因为他而难过到流泪。
　　萧繁是真的想要闭上眼睛休息了，然而他知道这么睡过去的后果是难以挽回的。他不想死，为了等苏粲去实现自己的承诺，他用最后的一点意识开玩笑：“苏粲……不如说一句你爱我吧……这样我就听你的，也许……会撑得久一些。”
　　苏粲咬着嘴唇，木木的，他知道说出口以后意味着什么，给了自己希望，却给了萧繁绝望。
　　萧繁期待地望着他：“苏粲……说吧……就当是最后一次，临终的安慰，也好……”
　　苏粲跪在他身边，耷拉着脑袋，轻语：“我爱你。”
　　萧繁喘息着笑了：“好轻，听不见……能，再说一遍么？”
　　“我，爱你。”
　　萧繁幸福地笑了，脸颊上有苏粲滴落的眼泪，温暖的，透进灵魂深处。

　　苏粲又一次来到了医院，最让自己生厌的地方，却偏偏逃不过。通知了顾淮远，只短短几小时，便雷厉风行地赶到。萧繁还没有从手术台上下来，苏粲一次次地张望，惨白的墙面让他感觉晕眩，好像揉一揉眼睛，就能看见地狱的大门在面前敞开。
　　顾淮远到的时候，看见苏粲不依不饶地缠着一个护士，不断地问她病人需不需要输血。他把自己的袖子挽得高高的，哀求着：“用我的血吧，求求你……告诉我我能做点什么……”
　　护士为难地一遍遍告知他，他能做的就只有等待。苏粲失魂落魄地望着她，一脸憔悴。顾淮远上去，抓住他的胳膊扯到一边：“安静点，你惹的祸已经够多。”
　　苏粲靠在墙边，慢慢地滑落：“对不起……假如他死了，就拿我陪葬吧，是我欠他的。”
　　顾淮远听见那个刺耳的字眼，厌恶的，拽着苏粲的领口站起来，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你就这么希望他死？”
　　苏粲摇头，疼得醒悟：“是我活得太久了……”
　　顾淮远看着他绝望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出手重了。他把手轻轻地盖在苏粲的头上：“如果萧繁能平安度过这一关，答应他，跟他回去吧。”
　　“淮远，这么多年来，你一定很……讨厌我吧。”
　　“岂止是讨厌……你真的很碍眼，苏粲。可是萧繁认定了你，我没有怨言。我希望他过得好。请你成全。”
　　苏粲再次蹲下来，抱着膝盖缩成一个团，没有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手术室。终于，门打开了，苏粲想站起来，腿却是麻麻的不受控制，身体一栽，头磕在了地上，鼻血淌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苏粲坐在萧繁的病床前。救治及时，刀子没有伤到要害，所幸捡回一条命。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进来的时候，萧繁醒了，看着苏粲瞪着两只被黑眼圈包围的眼睛，还有鼻子里塞着的棉花淡淡地笑了：“怎么把自己弄伤了？”
　　“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萧繁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先别去……我想跟你说说话。”
　　苏粲的伤口骤然疼了一下，萧繁这才发现那些白色的绷带：“对不起，让你遇到了那种事。”
　　苏粲摇头：“其实他跟我暗示过许多次，我拒绝了。大概是知道我要走了，不甘心……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但我没想到你们会打起来，他会真的捅你……”
　　“大概……是上天为了成全我，为你死一次，精心安排的。”萧繁想伸手揉小人的脑袋，稍稍一动便浑身疼痛。苏粲乖顺地凑过去，趴在他的跟前。
　　“苏粲，现实再次让我明白，强求只能伤害你。也许我们俩命理真的不合，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我不会再绑着你，你想去哪儿，什么时候走，我让淮远提前为你订好航班。”
　　苏粲想说什么，可是如鲠在喉，只能呆呆地看着萧繁。
　　“到时候安顿好了，给我一个电话，有空的时候，我可以来看看你。”
　　这时，淮远敲门进来，告诉萧繁那个男人已经自首。萧繁思忖片刻，嘱咐道：“替他请个律师，我不希望他把伤害苏粲的事抖出来。”
　　淮远点头表示照办，又看了眼苏粲：“转院的手续在办，等你稳定后就可以回去。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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