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王

　　一只尖嘴短毛的鸡妖就站在师小枝面前！

　　师小枝直抽冷气，手中混沌之剑感受到他的惊惧，剧烈地抖动起来。

　　鸡妖褐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咯咯咯咯……”

　　鸡妖是低阶小妖，虽然可以化形，但极少能够人语。它尖嘴翕动，声音就像从喉咙里直接震动而出，可惜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咯咯咯咯”。

　　师小枝咽了口唾沫。

　　他想到了无极院里的那群仙鹤侍从，鹤童鹤女兄妹。

　　一样是鸟人，人家怎么就可爱那么多？

　　越是低阶的妖化形越不伦不类，好比眼前这只鸡妖，身体已具人形，脑袋顶多算个半成品，最可怕的是那双脚——完全还是鸡爪子。若被这样的爪子挠上一挠，不弄个开膛破肚似乎都对不起它的名字。

　　师小枝沉重地提起混沌之剑，努力忘却被鸡妖掏过眼珠子的阴影，对它说：“来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混沌之剑终于不再颤抖，它微微亮起一道光，那是血誓的感应。

　　鸡妖控制不住本能，爪子在地上刨出几条沟，倏地飞起，当空亮出它沾着泥的八根铁爪，径直朝师小枝的眼睛抓过来。

　　又想掏他眼珠子！

　　师小枝这次没再惊慌，他沉稳地挥起混沌之剑，早已练过数万遍的尚独剑法第一次被他心无旁骛地使出。

　　风起，叶舞，剑影夺目。

　　他与混沌之剑才刚建立血誓，却像老友一般，天衣无缝地相契合。混沌之剑以灵剑之力，将本没入神的师小枝修为，刹那间推向入神巅峰的高度。师小枝从未感受过的雄厚真元以剑铭为媒介，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内府，再从内府冲开他的灵海，狂潮一般奔腾向四肢百骸。

　　仅仅这须臾，师小枝觉得自己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而当他意识到这就是入神之后，那鸡妖已被混沌之剑切成了一锅鸡杂。

　　“呼——”

　　师小枝收势，那些暴躁汹涌的真元渐渐安稳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到了什么境界，只是感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像肉身蜕化，又像是打开了某种枷锁。

　　是了，是天道给予人的枷锁。

　　肉体凡胎之所以沉重，便是因为天道枷锁的制约。而修行的过程，就像一条需要打开无数枷锁的道路。至于这条路究竟通向深渊还是极乐，没人知道。

　　人之修行如此，万物相通。

　　偏偏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师小枝才迟迟地迈过这道坎。他竟有些后悔了，自己要这修为，还做什么呢？

　　混沌之剑从他手中飞出，轻灵地浮在他脚边。

　　师小枝愣了愣，不觉就把它当成了一个人。问它：“你是说，我能御剑？”

　　入了神，自然就能御剑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总觉得踩一把灵剑是件十分罪过的事。他对混沌之剑说：“要不还是算了吧？”

　　混沌之剑显然觉得这主人有点娘们唧唧，急得在他周围绕圈。

　　它可是灵剑！

　　只拿来杀鸡才叫罪过！

　　师小枝克制住自己的兴奋，双脚踩了上去。

　　混沌之剑带着他缓缓上升，越过灌木，越过绿乔，稳稳地飞上云巅，将整座饶云山都收在脚下
　　。
　　哪边是青竹岭，哪边是尖峰，哪边是御剑场……这些从前自己走过的一条条路，去过的一个个地方，在师小枝心中快速地汇成一张地图。

　　哪里植被茂盛易于躲避，哪里飞禽走兽聚集便于鸡妖伪装，这些答案随着师小枝能看到的越来越多，在心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东六十丈，去！”

　　“再南两百丈！”

　　师小枝的身影在饶云山起落，与尚独派的弟子们匆匆相遇，来不及打招呼，他便已经斩杀了鸡妖，飞往下一处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那……那人是师师弟吗？”

　　“他能御剑了？”

　　“他的剑从哪里来的？”

　　“定是尹海师叔偏心，给了他灵剑。”

　　“他杀了多少鸡妖？我们一只都没看见呢！”

　　他们仰起下巴眼睁睁地看着师小枝意气风发地来去，已经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御剑他们也会，可没有人能飞得像师小枝那么灵活自如。

　　师小枝却是明白，这要归功于血誓。

　　如果混沌只是一把普通的剑，那么他现在能踩上剑身就已经算不错了。

　　半天时间，逃逸饶云山的鸡妖们就被师小枝一个人杀得所剩无几。师小枝也开始调整速度，慢了下来。

　　鸡妖少了，就更容易遗漏，所以他必须要更加仔细地排查。

　　这时脚下一处密林忽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剑光。

　　师小枝几乎就要错身飞走，见状急忙调转方向，毫不犹豫地朝那里俯冲过去。

　　原来是张君乔等人在这里遇上了一只鸡妖。

　　那鸡妖比师小枝之前斩杀的加起来都要凶猛，且修为看着就跟那些小杂毛不像一回事。它身形高大，已经能够化形成为完整的人，除了头上依稀顶着几根鸡毛，除此以外再没有妖的痕迹。

　　师小枝赶到时，张君乔这头已经被伤了好几个人，唯有张君乔一人还在苦苦支撑，刚才的剑光便是他发出来的。

　　但这剑仅是凡铁一块，还是张君乔临时拿师弟的剑凑的数，他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过只擦破鸡妖的一层鸡皮。

　　师小枝张手，混沌之剑便出现在他手中，他两手一握，趁鸡妖没有反应过来，从它背后直接劈过去。

　　“嗡——”

　　真元相抵发出沉闷却能震溃灵魂的声音，混沌之剑没能一剑劈死鸡妖，反而受鸡妖的真元抵抗，在距离它半尺的地方停滞住，无法再向前了。

　　修士当中唯有化神境界能够锤炼出元神，元神神识可不受肉身限制，根据修士能力的强弱洞悉周遭外物。元神越强悍，能探出肉身的神识便能覆盖越远，至臻者甚至能将神识拆分出来，窥探世间任何一个角落。

　　妖门自古以来的低调使得仙门对他们知之甚少，知道的最多的也就是像鸡妖这类的低阶小妖。所以仙门一贯以为妖门无足轻重，再修炼也是一帮饭桶。但仔细算起来，他们如何修行如何化形如何存于世间，这些仙门竟都无从知晓。

　　而眼前这只鸡妖，身后无目却能洞察到混沌剑，这俨然已经能与化神修士相匹敌了。

　　师小枝想抽回混沌之剑，可鸡妖的真元就像一块磁石，把剑牢牢地吸住，连他的手都未能放开。
　　他几乎在猜到鸡妖修为的同时，立刻明白了为何原本喂过原形丹的鸡妖们会突然之间修为大涨，冲破丹药的药性而大开杀戒。

　　必定是眼前这只鸡妖，它把自己的修为暂时外借了出去。否则，区区一个张君乔，亦或是现如今的师小枝，凭什么能够与之交手？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师小枝心里忽冷，饶云山什么时候进来了这只鸡妖，竟没有一个人察觉。

　　张君乔因这变故得以喘息片刻，提着的那口气刚泄，很快又被受损的内府强逼着吐出一口血。
　　他虚弱地抬头，在两股真元相抵的锋芒之中，看见了师小枝苍白的脸。

　　他吃惊，之前看见师小枝的时候他尚不及入神，为何才过去半日，他竟然已隐有结丹之兆。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半天时间里，直接从气感跨过入神巅峰的门槛，跃入结丹境界？更何况这个人他的识海残缺受损，早就注定在修行这条路上走不远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鸡妖亦转身看见了师小枝。它淡褐色的眼睛古怪地看着师小枝，短短一瞬，瞳孔里似乎飘过犹豫、愤怒、挣扎等等复杂的情绪。

　　这把师小枝看得更加头皮发炸。

　　“你想干什么？”他问。

　　鸡妖伸出五指，指甲跟着长出极其锋利的尖锐，直逼师小枝的眼睛。

　　他说：“……让我看看你这里藏了什么。”

　　混沌之剑感受到威胁剧增，身上赤光大绽，强行推开了师小枝。

　　师小枝在这刹那依稀看得见鸡妖指甲上流淌的真元光芒，只要再稍慢一步，那指甲划过眼睛，他便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瞎子。

　　师小枝踉跄几步稳住，忽然想起此前俞止川耍弄张君乔的那一招，脚步错开，人便换了个方向，从鸡妖面前旋转而过，趁机拿回了混沌剑。

　　鸡妖扑了个空，并没恼羞成怒，他说：“你可认得临机？”

　　鸡妖会说话也就罢了，还说得挺像个人。

　　师小枝紧了紧手中的混沌之剑，说：“什么临机，素鸡要不要？”

　　鸡妖说：“你若不认得临机，你身上的封印怎么回事？”

　　封印？

　　师小枝一愣。

　　张君乔却听得眼皮直跳，急忙上前对师小枝说：“你别听他一派胡言，他必然是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好趁机逃脱。”

　　师小枝看了眼张君乔，心说该逃走的不是我们吗？

　　张君乔如此紧张，岂不欲盖弥彰？

　　师小枝便沉下脸问：“你知道临机是谁？”

　　张君乔说：“我不知道。”

　　师小枝笑了一声，不再与他多费口舌，他直接问鸡妖：“你说的临机是谁？”

　　“仇人。”鸡妖说，“他杀我挚爱，毁我家园，我鸡妖一族与他不共戴天！”

　　张君乔闻言，不禁怒道：“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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