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公移山

作者:折火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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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第一章、

      人人都说星期一是最痛苦的一天,苏璆觉得星期三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她端坐在办公电脑前,灌下当天第三杯咖啡,强撑着眼皮终于把中午吃饭前需要交的最后一份报告赶完以后,鼻子尖几乎已经要贴到桌面上去。

      她困得快神志不清,脑神经就像是条垂死的虫子,只缓缓挣扎了几下,还没来得及想通透,就已经停止了蠕动。此外她还腰酸背痛腿抽筋,浑身僵得就像是块木板,连灵魂都仿佛出窍到了半空中,恍恍惚惚地做着梦似的俯视着她死鱼般的倦怠模样。

      从去年她正式挥别校园,到如今她已经坐在这个格子间里满十个月。工作日的咖啡杯数基本都呈阶梯增长,周一因休息最好只需要一杯,周二就变成两杯,以此类推,到极疲乏的周五则已经变成五杯。

      苏璆昨天又是日复一日地做报告到凌晨,到十一点的时候终于撑不下去,衣服都懒得脱直接睡过去,又在清晨四点随着晨曦一块儿爬起来,匆匆洗了把脸,又重新打开电脑搜集材料,才终于能赶在上班前把一堆自己都不知所谓的东西挤牛奶一样码完交了上去。

      想之前她有次同江南抱怨,说干私募这一行,老板是如来,客户是唐僧,同事是妖精,而她就是那个倒霉的孙悟空。听着齐天大圣这封号多光鲜体面,拎着根金箍棒也像模像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神得上天入地翻江倒海无所不能,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到头来只不过是悲催地给如来压被唐僧念外加还被一干妖精翻来覆去地死命折腾。

      江南当时听完的反应是搁远了水杯大笑,大笑完了又拎回来喝了一口,然后继续歪在床头,极有兴致地观看某天雷滚滚的秘史连续剧,懒洋洋地头也不转,早就说过这工作不适合你吧,你非不听。让你辞职你不乐意,让你跳槽你又不舍得高薪资,让你专心干活呢你还老抱怨,你知道你现在跟什么一样吧?就跟咱们小区对面新开的那家酒吧一样,打一开始就没把地理位置摆对,等着瞧,不出一年非得黄了不成。

      然后苏璆就使劲踹他,有你这么咒人的吗?我把工作也搞黄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知道什么叫安慰人吧?你现在需要做的仅仅就是顺着我的意思骂客户骂老板,到底懂不懂啊?
      工作搞黄了对我怎么没好处?你当全职太太对我得有多大好处你想过没有?江南似笑非笑瞅她一眼,又指了指自己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一本正经且恬不知耻地继续聒噪,其实真的,从小到大都是人家一直安慰我,哪有我安慰别人的时候。

      每回苏璆跟他聊起这些话题,总是越说越郁闷,没一回痛快过。她一站在悲催打工族的立场上抱怨,江南就会站在比她更高的位置上给她显摆那些长篇大论,从民生到老子道德经再到鸟兽虫鱼,内容涵盖万物,就是没有一句是为她着想。每每到头来她都会气得愈发七窍生烟,心里直想不通她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要嫁给他,明明他看起来除了一张极英俊的皮相以外一无是处。

      其实这话原本是出自陶沁。她一直不看好苏璆跟江南的婚姻,认为那纯属胡闹。而至于江南这个人,天生适合做个情人游戏花丛祸害人间,而绝对不应该嫁了当老公。
      在陶沁的认知中,江南这个人一没钱二没权三没背景,如果单这些也就罢了,偏偏他还要从骨子里非装出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穿要光鲜体面,吃要挑剔精细,住得舒适洁净,最可恶的是他还不求上进,事业庸庸碌碌得过且过,家中亦五指不沾阳春水,他能娶到苏璆是他八辈子的福分,明明就相当于娶了个供养他伺候他后半生的保姆。

      苏璆那会儿顿了半晌,说:“其他我都可以同意。但你说他事业不思进取,也还不至于吧?”
      陶沁一指头戳到她的额头上,百分之百的嗤之以鼻:“你得了吧。你见过哪个有思进取的男人天天早上九点半起床,下午五点半还没到就回家的?你见过哪个三十岁的男人就知道跟老头子一样天天喜欢倒腾花花草草的?他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花点儿心思去干点实事,对了,他现在是什么职位?不会还是公司基层职员吧?”
      “……”
      其实苏璆也不晓得他如今的阶位。他在她面前一向绝口不提公事,而她也不曾具体问过。只晓得他似乎是在一家国企工作,时常需要出差,以及他的薪水和奖金加起来后比她的高那么一丁点,至于其他,江南不曾主动交代,她也没有太大兴趣去挖掘。

      中午吃饭的时间苏璆全用在了补眠上。她困得连站起来腿都在打颤,两只胳膊往办公桌上一搭,额头枕上去,没花五秒钟就迅速进入了梦乡。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都已下了楼吃饭,静得能听到空调嗡嗡作响,苏璆迷迷糊糊间觉得身上有些凉意,便下意识将自己抱得更紧,然而很快就又放松了下来,因为似乎有人在她的身上披了件东西,瞬间便暖和了许多。
      她实在是困,尽管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该道谢,然而这意愿不及她睡觉的欲望强烈,便索性只作不知,脸孔换了个方向又香甜睡了过去。

      苏璆再醒过来的时候大半同事已经吃了饭回来,陆陆续续坐在各自的格子间里绷着脸继续下午的工作。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有东西从后背滑了下去,扭头去看,是她平素里搭在椅背上的那张毛毯。
      她顿了一下,环视一圈,同事们个个专心致志,没人像是有认领这份好心的意思。苏璆捏住毛毯一角想了想,最后也只好装作若无其事。

      到下午又是烂事一桩。她就着水吞饼干的时候接到一通极难缠的客户电话,指名道姓说她们昨天交过去的预算纯属敷衍,要求推倒重来。对方言语不依不饶,苏璆耐着性子陪着笑脸好歹哄过去,刚挂了电话,组长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推开,发际线已有明显后移倾向的组长捏着文件夹环顾一周,最后落到了她头上:“苏璆,跟我去见一位新客户。”
      苏璆在心里重重叹一口气,表面还得摆出一个微笑:“好的。”

      其实要是有朝一日能给她一个陈述机会,让她说说自工作以来最头痛的三件事,她肯定不假思索开口,加班,内斗,陪客户。
      组长挑了这个时间带她过去跟客户谈话,指不定便会一直说到晚上,而一旦临近下班时间还不结束,那后面九成就免不了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就免不了喝酒,一喝酒便至少得一圈红酒再一圈白酒地灌下去,再接着本来酒量就不怎样的她基本就还得醉得七荤八素。
      苏璆在心中暗暗哀怨。

      她上一次这么被灌醉是在三个月前,也是在江南出差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家门楼下道谢并且目送组长的车子离开时还笑得仿佛轻松自如,等进了电梯便跌跌撞撞靠着角落缓缓滑到了地上,再等进了家门则是迫不及待地对着马桶一通天昏地暗的呕吐,一直到肠子都快掏出来了才为止。
      那天她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心里有种强烈的声音要她辞职。然而等第二天醒过来去公司,自高高的楼层俯瞰下面蚂蚁的车和人,再在会议室瞅着前一晚和她一起的女同事神色平静一脸淡漠,她又彻底丢了那股冲动。
      陶沁常常讽刺她有选择困难症,有的时候好不容易选完了一条路,就再也不肯冒险更改。结婚是这样,工作上还是这样。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苏璆倒不得不承认,这话还真的挺正确。

      苏璆在跟随组长去的路上右眼皮一直跳得欢快,等进了会议室坐下,她那根一直不肯停歇的神经终于剧烈地,前所未有地,近乎疼痛地跳了一下,让她不得不闭上眼揉了揉眼皮。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听到旁边组长推开椅子的声音,自己也立刻跟着抬起头,再然后,苏璆便对着门口那个把一身深色西装穿成模特一样的人狠狠愣怔了两秒钟。
      紧接着她便听到了组长的声音:“鄢董你好。”
      苏璆终于缓过神来,随后便听到对方开了口,声线低沉:“你们好。”

      再接着一直到双方敲定晚饭前,苏璆都没出声说一句话。这种场合她的任务就是合格地做一朵壁花,她除了捏着根笔偶尔装模作样地记录几行字,剩下的时间就全部用来眼观鼻鼻观心地瞅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而跟她对面坐着的鄢玉话也极少。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尽管坐在首席的位子上,大部分质疑却都是由手边的总监提出。鄢玉充其量只说过一句比较完整的话,却恰恰正是苏璆最痛恨的那一句:“晚上一起吃顿饭。”

      苏璆终于抬起头去看他,正逢上他也抬眼望向她。一双极深邃的双眼皮,里面无波无澜,双手交叉搁在交叠的膝上,整个人都很是不咸不淡。
      苏璆闷声不吭地别开了眼。

      晚上的饭桌上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苏璆最佩服组长的一点就在于他长了一张舌灿莲花的嘴皮。平时在业务上也许不算太精湛,但在饭局上绝对是一等一的相声演员。该捧哏捧哏,该逗哏逗哏,抖包袱脱口秀无一不是信手拈来。苏璆还记得陶沁有次抱怨跟她的领导一起出去吃饭,领导讲笑话的能力太烂,导致她想陪笑都困难,如此看来她倒可以苦中作乐一番,有个这样的上级最起码她能省了一桩强颜欢笑的麻烦。

      很快组长就拎她起来一起敬酒,从鄢玉开始。后者扫她一眼,苏璆不闪不避目不斜视,外加巧笑嫣然,鄢玉顿了一下收了视线,接着便是微微一笑:“今天晚上就不喝酒了。我最近有点儿肠胃炎,前天才刚出院。”
      苏璆在心中松了一大口气。组长也很快又把酒杯放下,笑着把话题转移到了肠胃炎:“哎呀真是同病相怜,我半月前去医院做体检,医生说我胆囊跟十二指肠都有问题……”

      苏璆一直在试图压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她还是没能躲过对方总监的锐眼。很快她就被点名:“苏小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做私募这一行很辛苦吧?”
      苏璆放下筷子,笑:“我的上司在这里,就算真的辛苦我也不敢明说是不是?”
      “我懂,我懂。”对方很有深意地冲她示意了一眼鄢玉,笑得很是惺惺惜惺惺,又说,“我看苏小姐右手上戴着戒指来着,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
      苏璆刻意无视鄢玉扫过来的视线,依然架着一副笑容:“我结婚快一年了。”
      再然后她就用眼角余光瞄到鄢玉收了目光,微微侧过身,撑着手肘听组长的漫天胡侃。

      苏璆觉得有点儿闷热,尽管包厢里开着十足的冷风。她看了一眼被闲置在一边的红酒,以往她本来甚是讨厌那种味道,此刻却有点儿垂涎,想着如果能让她喝上一口,指不定她就能有点儿胆量去和鄢玉开口说上一句话。

      苏璆千等万等,终于挨到了饭局结束。她嗅着外面微凉的空气,甚至都觉得比里面新鲜一大半。正打算蹭了组长的车子回去,偏偏鄢玉淡淡的一句话阻止了她要上车的打算:“苏小姐住哪里?”
      苏璆望着他顿了半晌,最后还是在组长射过来的眼刀底下开了口:“河北道。”
      “离我家不远。”他紧跟着一句话彻底打破了她的美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送你。”
      苏璆很想脱口说她介意,很介意,非常介意,介意得不能再介意,然而又在组长笑如菊花的面孔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句话。她想她此刻的目光一定是犹豫里带着点儿为难,偏偏所有的人都看不见。
      苏璆张张嘴,再张张嘴,最后挤出一个笑容:“那就多谢鄢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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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N久之前扔在硬盘里的另一个坑,拉出来遛遛。
    ps,此江南非彼江南,纯粹是因为一时没取出名字随手拽来以前的一个用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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