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之女

　　“林怀瑾？给我？”宁亦声惊讶道。

　　作为一名素来和文官不睦的勋贵家族出身，后来又做了武官的宁亦声，虽然没找过林家麻烦，但也没少阴阳怪气过。林家的学生子弟，也没少被明光卫找过茬。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褚袖，一脸真挚的杨仪，幸灾乐祸的老熊，还有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六殿下赵毓，忍不住道：“打什么哑谜啊，我怎么会跟林家有来往？”

　　片刻没人接话，他望着面无表情的褚袖，不由得发了急，俊秀的脸上带上了一丝急切。他快步走到牢房门口，抓着栏杆道：“统领大人，您不会真信了林家的挑拨离间之计了吧。”

　　褚袖不打算继续逗他了：“我当然不信。”

　　“那您的意思是？”

　　褚袖扬了扬下巴，示意手下去把牢门打开，梳理了一下思绪：“林怀瑾说你就是这俩月之间，于他亲人有大恩。让我看在林氏份上，放你一马。他这么摆明车马求情，估计也不会有其他人出面了，我就顺水推舟同意了。”

　　宁亦声眼见自己要出去了，分外注意起仪态来。他整了整衣衫，放慢脚步，尽量摆出一副四平八稳宠辱不惊的态度，不过他话里带出了些许失望来：“那这么说，您的引蛇出洞之计失败了？”

　　我这牢白坐了？

　　杨仪在一旁笑吟吟接口道：“怎么会呢？林怀瑾这次送了帖子来求情，这是自认低了咱们一头。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这次交锋，是他们输了。你火烧洒金街这件事，本来还有些许麻烦要收尾，林家一股脑也接过去了。也是打了褚骏的脸。”

　　熊瀚海抓了抓头，疑惑道：“林家大公子不是和褚骏走得很近吗？”

　　杨仪笑道：“所以说亦声这回做得漂亮啊。”他在一旁看热闹鼓动道，“亦声，快想想，你什么时候和林家人搭上的？”

　　宁亦声仔细开始回忆：“上个月我同你们一起去乌兰县，一路上都是集体行动。能被林怀瑾郑重为之感谢的亲人，估计是在京中。可是回了京之后，我也没做什么。然后在洒金街那里和褚骏起了龃龉，就当街打起来了……”

　　“有了！”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洒金街上，被褚骏堵着的那对女扮男装的姐妹花，领头那个气质高傲凌人的青年，当时没发觉，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与林怀瑾有几分相似。他把自己想法当众说了出来，引得众人一阵沉思。

　　杨仪若有所思：“林氏嫡女闺名书凝，五岁作诗，才名远扬。观林家几位公子相貌，林书凝的长相定然不差。至于跟在她身边另一个羞涩青年，不是她的丫环就是她的庶妹。”

　　林家的几个庶女在场众人不感兴趣，熊瀚海摸了摸头：“我听说林次辅对这个嫡女爱若珍宝，将来是要进宫做娘娘的。”

　　他这番无知言论顿时惹了宁亦声一声嗤笑：“老熊，陛下于美色上并不热衷，又有了好几个皇子，林次辅不会蠢到送女儿做皇妃的。倒是有可能图谋皇子妃之位。”

　　杨仪点了点头：“亦声你无意中保全了林氏姐妹的名节，难怪林家要对你示好。亦声，你这是善有善报啊。”

　　宁亦声此时更想回家好好沐个浴，本来就装模作样做个牢，这善报纯属锦上添花。很快他就把此事抛在脑后。他没想到，更大的“善报”还在后头呢。

　　褚袖给他放了假，让他好好在家休养。三日后他自宁远侯府回了明光卫，精神状态还不如在牢里，俊秀的眼睛下面挂着俩黑眼圈。

　　就连在大堂中办公，一向不注意小节的熊瀚海都发现了，他夸张咦了一声：“小宁子，你行啊，回家之后这是被多少婆娘吸干了啊。你连遮都懒得遮了。”

　　“闭嘴，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宁亦声怒道，他似乎有什么心事，声音并没有平时生气时那么凶狠，“袖统领呢？”

　　熊瀚海指了指内间：“褚统领在内书房办公呢。”

　　宁亦声沉吟了片刻，毅然决然直奔内书房去了。熊瀚海在一旁见他神情有异，眼珠转了转，把手中的文书塞给下属，跟着走了过去。

　　宁亦声掀帘进了内间，就见杨仪和赵毓在同褚袖汇报工作。他正踯躅要不要退出去，熊瀚海健壮的身子已经把门堵上了。

　　“……出去，干嘛跟着我！”宁亦声怒道。

　　熊瀚海装傻，嘿嘿笑了两声：“我来找褚统领汇报事务。”

　　杨仪停下了话头，关心地看着宁亦声：“宁世子，您没事吧，怎么精神如此萎靡？”

　　褚袖没说什么，示意白薇给宁亦声拿了一个袋子过去：“薄荷香，点上，提神醒脑。玉华楼新出的胭脂，涂上遮遮。”

　　赵毓皱着眉过来号了号脉，提笔写下了一个方子：“刚入秋燥，神思多虑，难以入睡，用这个方子试试。”

　　“……谢谢大家关心。”宁亦声接过东西，有些无语道，“我想同褚统领谈点事。”

　　他见在场众人傻站着，不得不又补充了一句：“是私事。”

　　其他人这次不能再装傻了，真要起身往外走，褚袖淡淡道：“私事等下了值再说。杨仪，玉真大会场地那边……”

　　宁亦声鼓起勇气，打断了褚袖的话：“褚统领，我要同您谈的，是私事也是公事。既然……请大家帮我参详一下。”

　　他的脸上，突然浮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是向往亦似是疑惧，朦朦胧胧地让他少见的犹豫神情：“林次辅夫人这段时日同我娘走得十分近，似是同我家有结亲之念。”

　　婚姻之事的确是大事，褚袖本就挺拔的腰板坐得更直了些。杨仪插口道：“是林家嫡女林书凝？”

　　宁亦声摇了摇头：“林书凝轮不到我，是养在林夫人膝下的一个庶女，德言容功样样兼备，相貌也是没的说。我娘让我问问统领您这门亲事可结否，若是能结，那么找个时间，两家互相相看一下。”

　　大乾太宗之后一直打压勋贵，文尊武卑。林次辅作为文官二把手，他的庶女同宁远侯府结亲，也是十分相配的。林家家教甚严，宁家对这门亲事也颇为心动。不过宁亦声目前在褚袖门下做事，要是褚袖觉得宁亦声吃里扒外，怀有二心，那么这门亲事适得其反。

　　杨仪若有所思：“上次亦声你恰巧救了林氏姐妹，是否是林家和褚骏唱得双簧？”

　　赵毓不可置信摇了摇头：“当时我也在场，林氏姐妹强撑场面的惊慌，不像是装出来的。若是林次辅拿自己亲生女儿们的名节做陷阱，天底下哪有这种父亲。”

　　褚袖少见赞同了赵毓的话：“投入太大，随机性太高，那日亦声不一定去，去了不一定看见，见了不一定管。更没有必要为了陷害亦声，拿林家精心培养的林书凝做棋子。”

　　她靠在黄梨木高背椅上，淡淡道：“亦声，你同林家小姐成婚，不会因此改投林家门下吧。”

　　宁亦声毫无犹豫摇了摇头：“三姓家奴，不可取也。更何况人生在世，事业为重，私情为轻。万万没有为了一妇人改变自己道路之理。”

　　褚袖笑了笑：“既然如此，本官能有什么意见，阻了你的良缘。不过亦声，你的想法呢？”

　　“我？”宁亦声这个平日里自带着世家傲气的公子哥儿，脸上少见多了一种又梦幻又奇怪的神情，“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有什么想法。听说林家小姐，貌美温柔，贤惠孝顺，是值得共度一生的女人，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褚袖打断了他的话，一双冷漠秀丽的眼眸直视他的双眼：“万一有一天，林家倒台，林小姐没了娘家可依靠。你能和你父母据理力争，坚决不休妻，依旧抬举她主管中馈？你能不埋怨她娘家帮不上忙吗？”

　　“若是你下了决心无论遇到什么状况，只要她自己无过，便愿意同她共度一生一世。本官很乐见，玉成这桩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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