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沉沦

　　谢衍之眸色变了变，侧身躲开她的动作。
　　慕娇娇也没太在意，视线移开，看清楼梯的狼藉。
　　白扫了，垃圾桶都翻了，楼梯台阶上一地垃圾。
　　这一下，脑袋瓜子更疼了。

　　“你等等。”慕娇娇道，“我重新拿扫帚扫一下。”
　　这时候，下楼梯没几个人，基本都是搞卫生留下来的，别的班，也都不认识，见此情景，颇为费解。
　　这得是发生了啥呀，怎么楼梯间就……

　　路过的学生，看看慕娇娇，看看谢衍之，两人额头上都顶着个大红印。
　　就还……还挺激烈的。

　　慕娇娇回教室拿了扫帚过来，走廊里碰见经常跟在江舟后面的一个学生甲。
　　学生甲笑嘻嘻:“慕姐姐，搞卫生呢，我帮你。”
　　作势便要从慕娇娇手里接过扫帚，慕娇娇躲开，眉头蹙起:“一边去，谁跟你姐姐妹妹的。”

　　学生甲道:“江舟是我哥，你是我姐啊。”
　　慕娇娇翻个白眼，无语了都。
　　要不是谢衍之在这儿，慕娇娇都要直接让人滚了。
　　烦不烦啊。

　　学生甲不懂看人脸色，见慕娇娇脸色不好，以为是称呼不满意，于是立即改口:“那不然，叫嫂子？”
　　慕娇娇一听就炸，举起扫帚就挥了出去:“陈乐，你滚！”
　　陈乐跳起脚就跑，边跑边嚷:“姐，你别气啊。”

　　下楼梯撞见谢衍之，陈乐跟他打了个照面，飞快跑了。
　　这人谁呀，没见过。
　　长的还挺帅，按道理在学校挺显眼的，怎么之前一直没看见过呢？

　　谢衍之面无表情，眸光随着陈乐身影的消失才慢慢从黑暗里收回来，然后看向了楼梯上方。
　　楼道间有一盏暗灯，灯光像是落不进他眼底。
　　慕娇娇还未出现。

　　谢衍之慢慢抬脚，往上走了两个台阶，这时候，慕娇娇才陡然出现在楼梯上方。
　　她眉眼弯着，眸子清亮，藏着光。
　　“我来啦。”

　　过程两人都没说话，收拾完狼藉，慕娇娇直起身子，快速把清扫工具送回教室。
　　走廊寂静，脚步声暗中作响，别的班级灯已经关了，慕娇娇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找谢衍之。

　　我的妈，学校安静下来太可怕了。
　　偏偏她跑还要往后看两眼，生怕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

　　“谢衍之。”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走廊到楼梯口距离并不长，一中每栋教学楼都有两边楼梯，高三一班有一边楼梯靠近教室，而另一边下楼，离学校垃圾场比较近，走的人少，而今天，慕娇娇选的是另一边楼梯。

　　有风过来，树叶沙沙作响。

　　慕娇娇闭眼往前冲，在拐弯处撞上一个人。
　　她睁眼，谢衍之垂眸看她:“怎么了？”

　　他声音很淡，在安静地楼道里显得清冷。
　　慕娇娇慢慢平复心情，喘了口气，说:“有鬼。”
　　谢衍之抬头往她身后瞧，几片叶子被风吹动，落在了走廊里。
　　他没说话。

　　慕娇娇还没意识到两人姿势有多暧昧，这边摄像头照着，灯光一闪一闪，谢衍之看到那个摄像头正好对着自己。

　　“你还要抓多久。”他声音响起。
　　慕娇娇反应过来，连忙松手，“不好意思。”
　　太紧张了，一下抓着他手就不放了，但她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真就下意识动作，把谢衍之当救命稻草了。

　　慕娇娇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灵异事件，之前听别人说过学校的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有点小恐怖，白天听还好，一到晚上，情景再现，她脑子里就爱乱想，慌得一头撞到谢衍之身上。

　　谢衍之比她高很多，估计一八五往上，好像比温淮还高点，她退开时，目光越过下颌，从他微凸的喉结上扫过，只无意一看，心跳却有点不受控制。
　　灯光昏暗，楼道寂静，少年肤色冷白，额前碎发垂落，眸子黑而沉，平白添了些旖旎色彩。

　　慕娇娇失神片刻，找了个话题，说:“你好像比温淮还要高一些。”
　　她往后退一点，比了比，自言自语:“没错，就是比他高。”

　　谢衍之轻轻抬眼:“是吗？”

　　“是啊。”

　　-

　　校园绿化做得好，里面种了各种树和花，一年四季都有花看，只是爱花的人少，见到好看的就想据为己有，有些花才开，立马就被人从枝头掐了下去，后来学校专门出了一道校规，不准采花，一经发现，罚款一百。

　　晚上还有学生会的人专门在这边蹲守“采花贼。”
　　不过现在还好，高一高二没开学，高三忙着学习，想来没那闲功夫去赏花赏月了。

　　八月底已入秋，然而天气还是热，枝头绿叶生机勃勃，没有一丝枯黄的迹象，也就在晚上，月亮升起，风吹过来，才会感到那么一丝丝凉意，等到第二天，太阳一起，温度又上来了。

　　空气里飘过花香，路上学生零散几人，慕娇娇道:“谢衍之，你也是走读？”

　　谢衍之目光看着前方，他没戴口罩，侧颜清润，身形如舒展的青竹一般，有少年美好的模样。
　　他点头:“是。”

　　“你住哪里呀？”
　　他侧头过来:“你很好奇？”
　　慕娇娇眉眼一弯:“随便问问，不愿意回答就算了。”

　　离垃圾场越近，周边气味逐渐难闻起来，慕娇娇蹙了蹙眉，提醒谢衍之:“把口罩带好。”

　　谢衍之拿出口罩正要戴上，旁边绿化带里突然窜出来一只野猫，黑白相间的毛，眼瞳发出幽幽绿光。

　　“喵~”

　　垃圾桶另一边突然被松开，落在地上“咚”一声。
　　慕娇娇侧头:“你怎么……”
　　她话没说完，谢衍之手里的口罩掉在地上，他捂着头慢慢蹲下来，身子在微微颤抖。

　　有点不对劲。

　　慕娇娇也跟着蹲下来，在谢衍之身旁，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柔和:“……没事吧。”

　　少女声音不大，在夜里起了点安抚的作用。
　　谢衍之慢慢抬头，眸子里浸了点红，看清慕娇娇面容，他的表情突然狠戾起来:“滚。”

　　慕娇娇手一顿，也气了:“你滚一个给我看看？”

　　谢衍之把她推开，慕娇娇蹲在地上，一个不防，被他推倒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
　　她长这么大，还没这么憋屈过呢。
　　她站起来:“谢衍之，你神经病啊。”

　　那只野猫又叫了一声。

　　谢衍之突然捂住耳朵，额间沁出了几滴细汗，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慕娇娇回头，和那只野猫视线对上。

　　学校里的野猫大多不怕人，只会在晚上出现，有些学生会在附近喂一些流浪猫，但是因为不知道猫窝在哪里，通常会把食物放在野猫经常出现的地方，到了晚上，野猫便会自己出来觅食。

　　她突然想通，谢衍之这么异常，不是怕猫吧？
　　听说过怕狗的，没听说有人害怕猫呀。

　　她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把猫赶走，然后回到谢衍之身边，轻声道:“我把猫赶跑了，真讨厌。”
　　谢衍之好半天才缓过来，他咬着牙，眼里的红慢慢下去，慕娇娇蹲在他面前，歪着头，笑意盈盈。

　　“起来，跟我一起去倒垃圾，休想偷懒，装头疼也没用。”她半开玩笑，站起身拉了谢衍之一把。
　　谢衍之穿了一件白色长袖衬衣，衬衣袖口掀开，手腕上有几道新鲜抓痕正在往外渗血，浸湿了雪白袖口，沾了点点红痕。

　　慕娇娇咬唇，她没注意到，谢衍之啥时候下的手，对自己这么狠？！
　　不是脑壳真有点问题吧，怕猫怕到这种程度？
　　自残？不至于吧。

　　然而一路，谢衍之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

　　倒完垃圾，垃圾桶还要送回教室，回来慕娇娇绕了一下，从医务室门口经过，进去买了包碘酒和一包棉签。
　　桶就丢在外边，拖着谢衍之进去给他伤口消毒。

　　她开口:“我没做过这事，下手不知轻重，要是疼，你就吱一声哈。”

　　三道伤痕，慕娇娇提心吊胆，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重了一分。
　　袖口挽起，露出瘦削有力的腕骨，手腕下青色脉络清晰可见。
　　谢衍之垂眸，目光却没看自己伤口。

　　他以前也受过伤，比这重的多，然而没有人这样小心翼翼地怕他疼。
　　他收回手，慕娇娇上药上到一半:“诶……”
　　“我没事，你不用管。”

　　慕娇娇捏着一根沾了碘酒的棉签，撇嘴:“是是是，你是大爷。”
　　她丢了棉签，走出医务室，回头见谢衍之还站里边儿不动，开口道:“大爷，走啊，留这儿过年呢？”

　　谢衍之:“……”

　　如果沈从渊在这儿，应该能查觉出好友的心思，算是一种比较愉悦的状态，然而他不在，谢衍之的愉悦，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又回到寂静空旷的教室，慕娇娇扯住了谢衍之衣角。
　　她怂了。
　　谢衍之看她一眼，没拒绝，就让她牵着自己衣角，躲在他后头。

　　一出教学楼，慕娇娇就放飞了，手一松，走路都轻快不少，走一路，蹦一路，背着手倒退着走。
　　沿路有灯光，暖黄柔和，灯下许多飞蛾扑来扑去，一旦靠近，便被灯火灼伤，路灯脚下，无数飞蛾尸体落下。

　　“谢衍之，你以后多跟我说说话呗？”少女声音随风传过来。
　　“为什么？”
　　慕娇娇道:“我们都这么熟了。”
　　“很熟吗？”

　　“毕竟一起倒过垃圾。”还知道你的秘密呢。
　　后面这句话，慕娇娇压在心底没说，也不打算跟任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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